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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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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和六年,六月三十日,濮水这一战泰山军大胜。

    当田俊率领突骑攻陷空虚的任城国大营时,其冲天火焰,让距此只有四里的任城国兵们看得分明。

    黑夜中,那红透半边天的焰火代表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他们即便在这里击败围杀上来的黄巾贼,他们也要被困死在这里。没有补给,没有淡水,没有援兵只能等死。

    所以车阵还是那个车阵,但却再不能给这些任城国兵带来一丝安全。一开始的溃退是最北面的,那里本就没有泰山军的围兵,他们在跑了数十步后依然没有遇到追兵,这让本还留在车阵内的任城国兵再没了顾忌,皆往北夺路而逃。

    战场上的交战鼓还在继续,但任城国兵已经没有了抵抗,生路就在北面,谁会甘心留在这里等死。

    但可惜,随着他们望北而逃,泰山军也紧接着调整了军阵,开始呈半圆形将汉兵往北面濮水赶。

    汉兵们也有机警的,知道北面是濮水,再往北走,一定会被赶到濮水里去,所以在向北跑没多久,他们就开始向两边斜奔。

    但这些人都死了,死在了游弋的泰山军哨骑的刀下。他们的死,清楚的告诉这些北奔的汉兵,往北可以,走其他地方,就是死。

    如此,便是再不甘心,这些溃兵们也只能往北走。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濮水,任城国兵有些是在泗水边长大,会游泳,看到前面濮水堵路,没有任何犹豫就将身上的重物全部抛弃,之后一个猛子就扎在了濮水,如游鱼一样在水里穿梭。

    但会游泳的幸运儿终究是少数,他们任城国兵到底是步卒而不是水师。所以大多数人就猬集在濮水南岸,艳羡着看着那些幸运儿。

    赶上来的泰山军也没有对游水的汉兵射箭什么的,箭矢毕竟是可以回收的,往水里射,还是过分浪费了,不值得为这些人费箭矢。

    而且就算这些人游过去了就会活下来吗?不知道濮水北岸有一個叫丁盛的,从来不在战场上接收汉兵嘛?他们会“英勇”的死在北岸的。

    泰山军举着火把,将这些汉兵围了起来。火光下,汉兵的脸上惊恐,绝望,他们祈求着这些泰山贼的饶恕。

    典韦这时候冷冽地走来了,甲衣满是鲜血,但却没看到吕虔的首级,很明显,吕虔跑掉了。

    这也是典韦愤怒的原因,还是人太多了,尤其是汉兵大溃退后,最前的吕虔反而带着伴当从西南的空隙处杀了出去。典韦追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了吕虔的铠甲和铁矛,余者一无所获。

    典韦的愤怒需要宣泄,而对象就是这些汉兵。他要将这些人全部赶下濮水,为死去的赵宠和徐翕报仇。

    所以他挥动军旗,命全军继续向前,将汉兵赶下濮水。军令如山,没人有意见,泰山军士伍排着整齐的军列,手持戈矛,开始挤压汉兵。

    汉兵绝望了,哭声四起,最后的挤着前,前面的已经半截腿在了水里。

    恰在这时,一骑从西面奔来,正是于禁。

    于禁在“典”字大旗下找到了典韦,一下马就劝:

    “阿韦,不能再向前了,逼降这些汉兵,逼降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

    典韦冷峻的问:

    “给他们活路?谁给我们?我手下的两名曲将,赵宠、徐翕死的时候,有谁给过活路。我现在放了这些汉兵,对得住谁?是对得住你,还是对得住我?还是对得住死去的赵宠、徐翕。你来告诉我?”

    于禁沉默了,果然是因为这样,他知道典韦不是嗜杀之人,而现在这样肯定是死伤惨重,但奈何,他也没料到一战,典韦的两个曲将都战死了。

    但于禁还是回道:

    “迫降这批汉兵,对得住渠魁,对得住黄天之业!”

    此话一出,典韦勃然大怒,他抽出铁戟,压在了于禁的肩头,森然的怒斥:

    “你敢威胁我?”

    于禁感受铁戟的压迫和锐利的锋芒,一颗汗流了下来,但他咬牙继续道:

    “阿韦,咱们现在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了。我们都是军中高级军吏,知道无论是在北面还是在南面,我们太平道都在面临巨大的死伤。而我们泰山方一路大胜,但实力下滑也很快,我们敌人越来越强,我们的损失也越来越惨重,所以我们需要这批降卒,以后也需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越打越强。”

    见典韦在思考,于禁更一步说:

    “而且,只有我们取得真正的胜利,才对得住赵宠、徐翕。如果我们输了,像他们,像你我,我们所有太平道的人都会被诬为贼寇,谁会记得我们是替天行道,吊民伐罪的义师?那时候,赵宠、徐翕死了就是白死。而只有我们胜利,我们才能让天下人和以后的子孙都明白,像赵宠、徐翕这样的牺牲,正是为了天下所有贫苦人都能活出个人样。那样,赵宠、徐翕的死才有意义。到那时候,他们虽然死了,但活在所有人心中。”

    最后,于禁感慨到:

    “阿韦,我曾听渠帅讲过一句话,说历史不容篡改。但前提是,我们要取得胜利。”

    于禁抓住典韦粗粝的手,动情道:

    “收手吧,阿韦!”

    典韦此刻虎目含泪,他脑海里浮现很多:

    那是一个下午,他杀了害人的豪强,逃亡湖海。正在他在道左休息时,一只军队开了过来,领头的一人见他雄壮就问:

    “敢入军否,搏个好富贵。”

    典韦没有犹豫,点头同意。不是为了什么富贵,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那入军又有何不可。

    后来他就认识了这个赵宠,这是他和赵宠的第一次见面。然后他就从赵宠手上一兵子,被渠魁赏识,反成了赵宠的领将。开始典韦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反而是赵宠无时不在维护他的权威,帮他站稳,帮他做好一个合格的主将。

    这就是赵宠,只要服一个人,就会无时不刻去帮他,挺他!

    还有徐翕,他和自己都是兖州的游侠。

    什么是游侠?说来威风,仗义死节,但其实不过是一群不为人尊重的边缘人罢了,只相信武力。所以徐翕一开始桀骜不驯,整日就是好勇逞能,但后来被典韦揍服后,唯典韦马首是瞻。

    他老和典韦说,自家住的地方有一条又宽又长的河,他母亲就是靠给人浆洗衣服才一手把他拉扯大,母亲是想让他好好种地,说地才是根子,是能传家的基业。所以母亲所有钱就是为了攒一块地,好给徐翕他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但最后母亲被人骗了,全部的积蓄只买了一块河滩石子地,这地根本种不了,一气之下,母亲死了。而徐翕杀了那伙骗子全家,成了一个浪荡游侠。

    后来他入了泰山军,在这里,他才知道,原来有人竟然会给穷人分地。从那时候,徐翕就老说,要是泰山军早点出现,他母亲可能就不会死了。也是从那时候,他老是梦到母亲,告诉他,咱家有地了。从此,徐翕的追求就是,跟着泰山军打,让穷苦人都有地种,都能开枝散叶,传宗接代。

    但可惜,徐翕的追求止步于这濮水之滨。

    念此,典韦再也控制不住,委屈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情绪来的是那么浓烈,人真的很少能在寻常生活中察觉自己的情感,而一旦真的不在,那情感就会像山崩海啸袭来。

    于禁抚着典韦,安慰着他,内心也在哀伤。

    典韦哭得快,停的也快,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做选择了。

    他淡淡的对身边的扈兵道:

    “去喊那些汉兵投降吧。”

    扈兵接命,开始给前面军列发特有的招降旗语,一时间濮水南岸到处了泰山本地话,让这些任城国兵弃械投降。

    圈内的任城国兵们开始还不怎么确定,毕竟语言不通,但等有个别胆大的,丢掉武器走到泰山军面前,泰山军兵拿起绳索开始绑他时,这些任城国兵们才真的确定,他们能活了。

    于是,濮水南岸,喜极而泣。

    典韦听着前面河滩上的哭泣和喜悦,悠悠地望着北面张冲在的方向,呢喃道:

    “渠魁,我们一定要胜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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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溃还在继续!

    濮水南北两岸的任城国营砦和山阳国营砦先后火光冲天。离此最近的济阴郡营砦已经发现了,兵曹卞崇和乘氏的李乾一商量,连夜拔营而走,回了定陶。

    济阴郡这边一走,封丘这边就已经知道了。当夜,就有豪强兵烧砦而走,混乱一直持续到天明,荡寇将军周慎最后一检点,只得兵二千。

    三日后,七月三日,泰山军率军而来,破封丘外围十二座小砦,汉军将头霍谠,李存,张能,以军降。杨周,朱让以残众走封丘。

    七月四日,泰山军渡过济水,围封丘。汉荡寇将军周慎悉力拒战,泰山军前部典韦率军先登,封丘失守。

    此战,泰山军得兖州军团粮秣二十万石,丁夫男女六千口,牛骡千余,得汉兖州牧乘舆、法物、符印、戎仗。

    汉荡寇将军周慎率残众六百,护着兖州牧黄琬北逃酸枣,泰山军骁将李辅急蹑其军,后遇酸枣而来的虎牙、扶风二营,战不克,南还封丘。

    在封丘,张冲召集军中屯将以上军吏,讨论了南下与颍川太平道合战的战略必要性。

    张冲告诉众将,现在反汉形势到了关键时期。

    在颍阳,汝颍太平道正与汉军主力军团对峙。而现在,如果他们能南下加入颍阳战场,与汝颍太平道南北夹击,是有机会一举消灭汉军主力的。

    而如果真可以,那汉军要想再召集这等数量的主力军团,至少需要三个月。到时候,太平道有这三个月的窗口期发展,天下形势立马反复。

    泰山军是张冲一手建立起来的,虽然平时众将都会各抒己见,但在大战略上,泰山军众将都会无条件支持张冲的想法。

    既然订好南下支援汝颍太平道的战略,全军就开始开动起来准备。张冲和何夔一干幕僚一起商量了几套应对计划。

    如果抵达汝颍时,太平道还在僵持,那自然并力夹击。如果抵达时,太平道已经溃退,泰山军就需要看是否有机可乘,对汉兵进行偷袭,削减日后汉军主力北上时的实力。如果抵达时,汉兵主力已经大获全胜,时机不在,那就需要果断北上,直接奔袭荥阳。

    总之此战的目标就是,无论形势如何,一旦出军,就必须进一步打击汉军的实力,为日后的大决战增大胜率。

    随后,张冲就要解决如何快速行军的问题。

    从封丘南下颍阳有三百多里,急行军也需要十日,时间太紧。

    为此,张冲决定尝试骡马化行军。

    封丘所处的中原地区,盛产骡驴。张冲令辎重队入乡野,用手上的粟,以市价多一倍的价钱,征集了周边的确的骡驴,共得骡驴三千匹。再加上军中原有骡马,张冲凑足了五千骡马队。

    不过不要以为骡马化行军这个决策多么好!

    要知道泰山军全军几乎三分之二的人不会骑乘,即便骑的是温顺的骡驴,那也是不容易。到时行军,基本都是人绑在骡驴上,这一路颠簸,不颠死也要吐死。所以泰山军就是抵达颍阳,不修整几日,也没有战斗力的。

    还有此去三百里,驴马日爵所费的刍草那是巨量的,而泰山军这一路都没有补给,到时候饿死的驴马可见得有多少。

    换句话说,为了节约时间,张冲骡马化行军基本是在砸钱。

    但这就是张冲的魄力,为了抓住战机,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值得,别说是这几千匹牲口,就是泰山军减员一半,都值得!

    定下这些,张冲就安排南下颍阳的出阵序列,共四千人,用骡马五千匹,备十五日干粮粟团。剩余三千泰山军,就地在封丘周边清剿汉兵残军和四野豪强,发动新一轮分田运动,鼓励丁壮参军,加入护田兵,保卫自己的田土。

    万事俱备,光和六年七月八日,泰山军南下颍阳,去创造新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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