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君止踏入ktv包厢大门的时候,涂闲正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桌子上放着一堆空酒瓶,色彩斑斓的舞池灯光在幽暗的大包厢内来回晃动,立体环绕音响正自动播放着少年们未唱完的歌曲,营造出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君止看了一眼就知道涂闲这小子没事,只是喝醉睡过去了。
黑眸再一转,找到了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的季丹心。
与双颊酡红的涂闲不同,季丹心此刻的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灵魂了般,呆呆地缩在沙发一角,望着点歌屏幕发愣,连君止进来了都没什么反应。
君止走上前去,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面无表情道:“感觉怎么样?”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生冷。
君止来的路上攒了一肚子火气,一进屋看到桌上那么多空酒瓶,更气了。
气涂闲这个小师兄不教点儿好,也气季丹心自己不自制。
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肠胃什么情况难道还不清楚吗?居然敢喝到醉!
君止见季丹心没反应,伸手就要把他拉起来。
指尖碰到他胳膊的一瞬间,季丹心突然一机灵,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君止:“君师兄?”
少年的声音实在太过清醒,君止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觉得他不像是喝醉的样子。但想到对方在电话里那个骇人听闻的“抱”字,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的胃现在怎么样了?”君止蹙眉问道。
话音刚落,季丹心突然按住了胃,扶墙干呕起来。
他应该已经吐过一遍,甚至好几遍了,此刻即便吐得再厉害,也完全呕不出东西,只把眼睛呕得红红的,眼泪都出来了。
君止这下也顾不上生气了,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眼前这个几乎脱力的少年。
待季丹心好不容易不吐了,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扶墙坐下,依稀可见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脆弱得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君止想。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拿出了在路上买的胃药和矿泉水递了过去:“这药是安抚胃的,你先吃了。吃完如果还不舒服的话,我就带你去看看病。”
他起初还担心醉酒后的季丹心能不能听懂他的话,没想到少年十分顺从地接过了药,还乖乖说了句:“谢谢。”
君止不由得再度怀疑起季丹心的清醒程度。
但当他看到对方连矿泉水瓶盖都拧不开后,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无论眼前的少年清没清醒,此刻肯定都很难受吧……
君止一言不发地伸出手,从季丹心手中“抢”走了那瓶水,拧开盖后又递了回去。
季丹心吞下药后,突然道:“不用去看病,睡一觉就好了。”
见君止不说话,又补充道:“这种程度的胃疼,一般都是睡一觉就好了。”
君止望着脸色苍白的少年,问:“你以前经常胃疼?”
季丹心呆呆点了点头:“嗯,喝酒了就容易胃疼。”
君止:“……”
他忍气半晌,还是没忍住,低声呵斥道:“知道你还喝!是不是非把自己折腾出个好歹来才甘心?”
一番话说完,却见季丹心抬起头,用那双雾气未消的大眼看着自己,瘪着嘴道:“大师兄,你这么凶干吗……”语气无限委屈。
君止:“……”
季丹心却好像真的很伤心道:“你讨厌我,还凶我。”
君止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没有讨厌你。”
季丹心:“你有。”
君止:“我没有。”
季丹心:“你有!”
君止:“……”他也不知道自己和一个小醉鬼在争执什么。
他确定季丹心真的喝醉了。
醉酒后的他就像是一个委屈而脆弱、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孩童,可偏偏君止对这样的季丹心发不起脾气。他甚至突然能理解,为什么小孩子都是需要哄的了。
君止避开了季丹心控诉的目光,正巧瞥到还在呼呼大睡的涂闲,于是怒火顺延,还在睡梦中的涂闲同学就这样遭了鱼池之殃——
“刚成年的不懂事也就算了,涂闲都老大不小了,就是这么做师兄的!”
如果涂闲此刻还醒着,一定会跳起来当场唱一出《窦娥冤》。可惜他现在和周公攀谈得正欢,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倒是季丹心听他这么说,突然有了反应:“别……别怪小师兄……”
少年的语气有些着急,说完甚至伸手轻轻拉了拉君止的衣袖。
君止胳膊一僵,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胳膊。
季丹心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心虚地垂下了眼,低声道:“真的不怪小师兄,我没跟他说我不能喝酒,只说不太喜欢……他也没劝我酒,桌上的酒基本都是他自己喝的,我只喝了一瓶……不,半瓶。”
君止扫了眼桌面上那堆酒精度数只有5的啤酒和鸡尾酒,又看了眼脸色惨白的季丹心,觉得他这会儿应该不会说谎,于是将“半瓶怎么就喝成这样”的疑问咽了回去,改问道:“你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为什么还要喝?”
他说这句话时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不少,似乎是想让少年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质问他,而是单纯的询问。
季丹心将脑袋埋得更低了:“我不想扫兴,就陪着小师兄喝了一点儿……你要是因为这个罚了他,以后就没人带我出来过生日了。”
君止的心猛地一揪。
他忽然间意识到,在过去的十八年里,或许从来没有人给眼前的少年过过生日。
季丹心缩在角落,抱膝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好像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失落与不安。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开始在君止心中弥漫,他想,这样一个无父无母、浑身是伤的少年,从小到大,有人心疼过他吗?有人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安慰过他吗?
君止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落到了少年的发心,似乎是想安抚一下他。
可还未待下一步动作,少年便有所感应地动了动脑袋。君止突然回过神来,触电般地抽回了手。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只是后知后觉,少年的头发好像异常柔软。
就这样僵立了半晌,君止才默默放下手,神色也恢复如初。
他对季丹心说:“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不会再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了,再也不会了。”语气里带上了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
季丹心突然抬起头,问:“真的吗?”
君止点了点头,郑重道:“真的,我保证。”
季丹心的目光渐渐飘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我有时会做噩梦。梦醒时,会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疤还在痛,好像它们还没有愈合,还在我身后追着我……”说着,将目光重新转向了君止,“君师兄,你身上的旧伤疤已经不会痛了吗?”
君止听到这里,却突然变了脸色。他紧紧地盯着季丹心,一字一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