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木兰挥戈(24)
夜色渐深,浩瀚烟波,冷雾渺茫,只见一道湿漉漉的身影猛地自水中扎出。
孟荣臻张了张青紫的唇,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这接连一日连走水路,再加上水温低寒,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已经到达了身体极限。
孟荣臻精疲力竭地趴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从胸前摸出一块油纸包着的东西来。
为了不引起那些送饭的人的注意,他只能随身携带这一块馒头。
昨日一路过来,他都是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将馒头拿出来啃上一两口。
不过眼下……
孟荣臻望着不知何时早已经被泡发成一团的白色糊状物,不由得苦笑两声。
将油纸包着的东西扔掉,孟荣臻在原地稍作停息,才终于重新撑着身体站起身来。
淌着水,孟荣臻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抬脚朝着岸上走去。
……
半月后。
金陵皇宫。
皇后给身后的心腹使了个眼色,随即冷着脸将久闭不开的院门一脚踹开。
“给孤滚!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把孤放在眼里了吗?孤叫你们滚!”伴随着醉醺醺的一声怒喊,一个酒坛子凌空而来,径直砸碎在皇后脚边。
坛内残留的清酒向着四周迸溅,将皇后的鞋袜尽数打湿。
皇后仪态不变,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衣冠不整泪眼朦胧的太子。
院内院外安静得可怕,院外当值的太监瑟瑟发抖,生怕一不留神一会遭殃的又是他自己,皇后的心腹同情地看着太监脸上还未消散的巴掌印,心里见怪不怪。
宫里这些主子们的心情,就像这老天一样,阴晴不定,前一秒给你赏赐,后一秒就能随随便便地找了理由将你打死丢到乱葬岗喂狗。
好在他们皇后娘娘仁慈,脾气性情都是这宫里出了名的一等一的好。
院子里安静得有些奇怪,即使喝了不少,但是太子还是挣扎着从一片混沌之中勉强睁开了眼。
“母后……是你啊?”太子愣了愣,随即无所谓地继续闭上眼。
再拎起一坛新酒,太子仰头猛灌。
“母后今日怎么得闲来看儿臣了?”抹了把嘴,太子呵呵笑着打了个酒嗝。
这宫里,如今还有谁敢随随便便来看他?
谁人不知道他如今是项上人头,自身难保?
烈酒入喉,他懒得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鲜红的豆蔻掐得手掌心出血,皇后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
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整个世界都彻底安静下来。
“如何,太子现在酒醒了吗?”皇后冷脸盯着错愕的墨北华,手心发麻。
“母后……”太子一脸错愕。
“大局未定,身为一国太子,你就这般龟缩在院落之间,连门都不敢出,白白教人看了笑话。”皇后恨铁不成钢地望着醉成一滩烂泥的太子,心头万分复杂。
这么多年来,她亲自将太子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亲自教导。
不止一次,皇帝和太傅都称赞她对太子教导有方,太子政治见解独特出色,军事才能亦出类拔萃。
可是她怎么都没料到,太子的性情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母后,你知道啊,儿臣说的都是实话!”太子不顾脸上的红肿,急急地跑过来,一把跪倒在皇后面前。
“儿臣并未杀害那紫烟国质子。”这话他曾不止一次说过,可是却没有其他人相信。
太子仰头望着神色莫辨的皇后,眼里泪光闪烁。
“母后,儿臣是您的亲生骨肉,儿臣的为人你肯定最为了解,你去告诉父皇,儿臣真的没有杀人。”
他真的全程都没看见过紫烟国三皇子,甚至他刚过去的时候,就被人一棍子敲晕了。
“对!母后!肯定就是那紫烟国质子使诈,借假死逃出宫去,还栽赃陷害儿臣。”
“……”皇后望着仪态全无的太子,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戳破,无处发泄的酸楚与失望排山倒海而来。
再张嘴时,皇后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得厉害。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父皇又如何想不到?”皇后勉强撇开眼,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谁开脱,“只不过现在没有证据可以为你洗清罪名,朝臣们议论纷纷,百姓亦是并不相信。”
太子一愣,随即欣喜若狂,“这么说父皇是相信儿臣的了?儿臣现在就去找父皇,儿臣跪在父皇殿前,求父皇为儿臣洗脱冤屈。不就是证据吗,总会找到是那紫烟国质子自导自演的证据的。”
……
等皇后自东宫出来时,派去打探的下人也回来了。
“回皇后娘娘,陛下已一上午未自婉月殿出来了。”这婉月殿正是婉贵人温意婉的住处,当两人的关系再也瞒不住时,温意婉自然而然地有了名号。
只不过如今国难在前,皇帝多日荒废朝政,醉心后宫,这温意婉自然而然地就担上了红颜祸水的名头。
多日来,原以为火鸟撞殿之说会自发平息,没想到竟然越演越烈,更奇怪的是,这金陵境内,这半月又余的时间内,竟然前前后后发生多起灾害,加之之前的洪水等自然灾情,不得不叫人人心惶惶。
一场原本打算控制紫烟质子的鸿门宴,作为东道主的金陵竟然反过来被下套。
前朝奏折不断,诸位大臣上书不停,作为定心丸的孟荣臻又一夜之间离奇失踪,状况愈下,四国形势陡然扭转之时,皇帝竟然干脆不上朝了。
饶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皇后也看不懂皇帝这一手操作究竟是意欲何为。
“来人,摆驾婉月殿!”
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太子,她都该去看看。
闭上眼睛,冷冽的风直白地刮过漫长的走道,皇后满心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