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二天。
在实施“做门计划”之前，龙秋秋还是乖乖地伴着铃声从床上爬起来，去餐厅吃早饭。
虽然昨天晚上睡得有点晚，但龙秋秋的精神很足，就算直接不睡觉熬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迈向餐厅的小步子还有些雀跃。
龙秋秋打算吃完早饭就出门找树枝，实施自己“动手做门”的计划。
当然啦，饭还是要吃饱饱的，不然没力气捡树枝。
唔，一会儿还得看看早饭有什么东西，偷偷给糊糊带一点。
——但，有些人的脸色却不是很好。
餐厅里。
院长奶奶就站在她以前站着的老位置，眼下一片青黑，脸色略显苍白，明显状态不佳的样子。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摆好了，是普通的馒头和青菜蘑菇汤。先到的小朋友可以先开始吃。
除了院长之外，还有个中年男性也站在一边，脸上带着副装模作样的无度数眼镜，笑眯眯的样子。
只是这个男人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没什么血色的唇配上这么一副油腻虚假的笑容，看得人心里由衷地升起一股不适来。
小朋友们不太看得懂男人笑容背后的虚伪，却知道靠近他会有点不舒服，所以哪怕都认识这个叔叔，知道他是院长的侄子，却还是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
就连刚进门时的礼貌问好都是如出一辙的僵硬和干巴巴。
余可可小心翼翼地凑到孙洛身边，小声问：“孙、孙洛，这个崔叔叔怎么今天一起来跟我们吃早饭啊？”
孙洛手里的勺子机械地重复舀汤的动作，侧头看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他说：“你想知道不会自己问啊。”
孙洛身为最大的小朋友，还是很有自己的主见的。
他知道院长和院长侄子不好惹。虽然有时候一时冲动会不管不顾地做事，却也知道有些人的霉头是不能随便触的。
孙洛可不想被赶出孤儿院，露宿街头。
余可可红了脸，尴尬呐呐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孙洛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往这边瞥，挪开眼，没再吭声。
余可可讨了个没趣，又怕被院长或者侄子注意到这点小动作，只好默默坐回自己的座位。
她咬着唇，面上还有一阵没有褪去的燥热。
龙秋秋来得不算晚，在餐厅门外看到男人的脸时就是猛地一个停顿，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好在龙秋秋及时反应过来，低下脑袋，努力让自己装出不认识人的模样，小步子一进门就直冲冲地往自己的位置走。
“诶，等等。”
龙秋秋没听，继续往前走。
崔胡文眉峰一挑，上前两步，直接伸手拦住龙秋秋，上下打量她两眼，笑眯眯开口：“小朋友，怎么就你不知道跟长辈打招呼啊？”
崔胡文一开口，在场几个小朋友的视线就全看了过来。
院长今天状态不太好，并不乐意见到什么冲突。
只是崔胡文抓的这个点确实是龙秋秋做的不好，因此目光落到龙秋秋身上时蹙了蹙眉，没说话。
对于昨晚可能暴露的那件事来说，崔胡文刁难龙秋秋几句，稍微发泄一下也好。
回头她再安慰一下吧。
之前就对龙秋秋心存了点芥蒂的余可可瞬间心下一喜。
虽然她不知道崔胡文为什么非要逮住龙秋秋这么一个小错误……但很显然，龙秋秋要倒霉了。
——让龙秋秋之前拿狐狸吓她！
其他几个小朋友则没有像余可可这样窃喜的心思，神色间都有些忐忑和不安。
现在这个崔叔叔能为难龙秋秋，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一样抓住他们的错处发难。
而一直从进餐厅开始就保持安静的江甜抿着唇，目露担忧。
她不想龙秋秋出什么事情。
虽然龙秋秋上次拒绝了跟他们一起玩……但、但江甜还是觉得龙秋秋挺好的。
都愿意让她摸狐狸呢。
几乎聚焦了全场目光的龙秋秋慢吞吞停下步子，扭头瞅瞅就差几步的座位，鼓鼓小脸，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仰头去望人。
她眨眨眼，努力让自己绷住表情，然后小声说：“叔叔早上好，院长早上好。”
崔胡文保持笑容，却是没做声。
他故意定定看了龙秋秋几秒，而后作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你了。原来那个不太合群的小朋友。”
崔胡文的语气意味深长：“那就难怪了。”
龙秋秋听不出崔胡文的言下之意，却明明白白地听到他说自己“不合群”，于是皱起了小眉头。
龙秋秋觉得自己不是“不合群”，只是“群”不合她。
龙秋秋还觉得这个叔叔怪讨厌的，嘴巴也臭臭的，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但她想，自己是个懂礼貌的小朋友，她才不跟一个坏大人吵架。
于是龙秋秋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睁着双圆眼，抿着唇，一声不吭地望着崔胡文。
浅褐色的眸子晶亮，里头却倒映不出崔胡文的身影。
崔胡文被龙秋秋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下意识地心跳就漏了一拍。
他唇角的笑容微僵。
这个破小孩怎么回事？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不哭不闹，也好歹给点反应吧？
虽然崔胡文不太愿意承认，但被龙秋秋这样纯然清澈的眼神望着，他心底竟荒谬地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
一大一小间的无声对峙在其他人看来，是崔胡文稳占上风的。
在崔胡文的刁难下，龙秋秋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余可可心里有点解气，唇角差点就要露出笑来。
现在好了，在院长和大家的面前都丢脸了吧。
余可可讨厌龙秋秋，所以看到龙秋秋不高兴，她就高兴。
这一高兴，余可可觉得嘴里普普通通的青菜汤都格外得鲜美好喝。
而旁边的江甜纠结又纠结，还是放下手里的馒头，大着胆子悄悄从座位上站起来——
好在没什么人看这边，她悄松一口气，然后尽量不发出动静地蹭到孙洛身边，小声暗示：“龙秋秋好可怜啊。”
孙洛：“……”
他憋了憋，最终忍不住道：“你跟我说没用。换做是你，你敢上去吗。”
江甜顿时讪讪。
主要是孙洛一直是小朋友们里的老大，她下意识地就来找他了。
“谁让她自己不打招呼的。”
略一停顿，孙洛又微恼道，“她自己犯错，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本来院长的威严就摆在那，说要惩罚小朋友，那是一点抗拒都不能有的——
毕竟离开了孤儿院，那小朋友们无亲无故还没有生存能力，就真的是一点活路都没有。
崔胡文身为院长的侄子，虽然不是院长亲口发言，却也差不多了。
江甜垂下眉眼，不说话了。
而那边的龙秋秋终于软软出声：“对不起，我刚睡醒，忘了跟叔叔和院长打招呼了。”
崔胡文回过神，只觉得刚才心惊的自己可笑，便真的哼笑出声，镜片后的眼底却是满满当当的恶劣和不屑：“哦，忘了。”
“那就是……”崔胡文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脑子不好？”
龙秋秋抿起了唇。
崔胡文可没有要放过龙秋秋的意思。通过刁难弱势者来发泄情绪这套，他可太熟练了。
正好缓解一下他从昨晚开始就持续蔓延的焦躁，和回过味来、为刚才那一瞬间感到害怕的屈辱。
——他居然会怕一个小屁孩？
说出去都要笑掉大牙。
崔胡文眯着眼观察龙秋秋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心下满意，又故意叹道：“唉，本来你们就是些没爹没妈的孩子。偏偏你脑子还不好使，嘴还不甜，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龙秋秋憋着一口气，仰着脑袋一本正经道：“我以后要读书的，就不用叔叔担心了。”
“……读书？”
“你哪里来的钱读书？”
崔胡文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一个废物兔崽子，养着你，供你吃供你穿就不错了，还想去读书？”
龙秋秋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崔胡文，轻软的嗓音却透着股坚定：“我才不相信你。”
在场的所有小朋友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互相看看，又望向院长。
没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原本就凝重的气氛顿时更加凝重了。
有人小声说：“可是院长之前答应我们了的。”
“……是呀，院长不是说让我们去读书的吗。”
旁边的院长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腰，确实也听不下去了。
她早就想送孩子们去读书——对孤儿院的孩子们来说，读书可能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院长看向崔胡文的视线里情绪斑驳浮动，置于身侧的手指尖微颤。
这种话，在她面前说说就算了，他居然还拿到孩子们的面前说？
要不是他把钱全都要走了，孩子们的生活条件至于这么差？
崔胡文还在居高临下地质问：“你不相信？怎么，你以为读书真能读出什么出息来？”
“呵，就凭你？”
院长拧着眉上前两步，伸手搭上崔胡文的肩：“胡文……”
“崔先生这话就不对了。”
一道陌生的男音响起，伴随一下下有节奏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院长和崔胡文同时一愣。
龙秋秋下意识循声扭头，想，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随着脚步声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张眼熟的脸。
锐利的狭长眸子，精致的金丝眼镜，薄唇微勾，端的是仪态大方——可不就是龙秋秋之前在孤儿院门口见到的那个，找兔子的“害羞”大人。
龙秋秋的视线短暂地略过陆于垣的脸，停在了他怀里抱着的一只眼熟兔子上。
兔子是白白软软的小兔子，额头上还有一缕灰灰的毛。
龙秋秋想，这只兔子跟她的兔子好像有点像哦。
然后看到陆于垣身后不情不愿跟着矜持踱步过来的灰狐狸，又意识到不对。
……这好像就是她那只兔子。
龙秋秋望望陆于垣又看看兔子，再瞅瞅灰狐狸，唇瓣微张，整个小表情都有些懵懵的。
不等餐厅内的众人做出反应，陆于垣就接道：“这位崔先生，你要知道，孤儿院本身当然就有供养儿童的义务。”
他面带笑容，周身的气场却丝毫不平和，带着久居高位的压迫感，慢条斯理道：“不然，注入孤儿院的资金，不用在孩子的身上，反倒给你买车赌博吗？”
院长的手抖了两抖，不敢置信抬眼。
他们昨晚的对话是被这个人听到了？！
崔胡文脸上的笑容瞬间崩塌，眼底划过一丝警惕和阴沉，拧眉：“哦？不知道您是……”
他咬着牙，勉强压下心底的恐慌，嗤哼：“先生如果要领养儿童，还请稍微等一等。不过嘛，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闲杂人等，还是不要掺和我们孤儿院的事情了。”
崔胡文暗暗警告：“有些话还是不能随便说的。没有证据的话，可就算是造谣了。”
陆于垣抬手扶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分明同样戴着眼镜，却和崔胡文截然不同，矜贵、温和，且从容不迫。
他微微一笑：“给贵院资助了一百万，还直接被挪用打了水漂……我想，我大概还是有资格说上一两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