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成为同伴
《山月记》是一本怎样的书？
对于读者而言, 是一本好书，是会在某一刻触动人心的书。
但是对于中岛敦而言，那是一本写着他灵魂的书。一字一句, 无不以血肉与灵魂而铸造。
尤其是当他知道, 这位名为中岛敦的文豪, 同样在33岁死于哮喘的时候……
‘山月记？’
敦试着在脑海中呼唤了一下山月记。
然而这一次, 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回音, 就算是在御柱塔也没有完全消失过的山月记却罕见的，第一次没有回应他。
是因为, 这本书吗？
敦合上手中的书，却并没有放开，他整理完脑海中的猜测后, 看向芥川。
然而芥川却像对他沉浸于书内的情况早有预料，拉着他到了书店隔开的一个房间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和老板商量好的。
他看着书, 手边摆放着一张稿纸, 似乎还在记录些什么。
不像一个芥川龙之介, 但却又一点也不突兀。
敦忽然有些恍惚。
芥川察觉到敦的视线，抬起头来说道：“敦先生？”
敦有些踌躇的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芥川放下手中的书和笔，说道：
“事实上, 在下觉得很奇怪。”
“这个世界很奇怪，这本书很奇怪，就连敦先生，也很奇怪。”
芥川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 但是这一次他却很认真。
“在下的过去，敦先生知道一些的吧。”
他表情十分严肃，请求道：
“请务必告知在下。”
敦有些纠结。
虽然的确是知道, 可是，那不是这个芥川的过去啊。现在的芥川也还没成年，说这些都太早了。
究竟是无忧无虑一无所知的幼年好，还是有着追赶方向身负重任的幼年好，敦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面对着芥川的目光，那种执拗而认真的目光，想到之前芥川说的“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承诺，敦便无法拒绝了。
而且，这是敦最近的一次机会了。
不知道是书的原因，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巧合，总之，这是唯一一次，山月记没有反应的时候。
而无论真相与否，至少一些猜想，他想让芥川知道。
从山月记的含糊其词，到御柱塔的德累斯顿石板的共鸣，甚至是现在同名同姓的大文豪，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理不清线头的毛线团，全部纠缠到一起。
和乱步先生呆在一起的时候敦没有想过怀疑，因为那本就是他偷来的一生。
但是，在经历了那样突兀的分别，甚至是再一次的哮喘过后，
敦不能够不怀疑了。
就算是为了在分别的时候不至于这么狼狈，敦也得至少做点什么。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个世界没有乱步先生也没有太宰先生，他无法继续抄答案了，而且敦从来都不认为靠自己能够想出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芥川合作。
这是最好的时机。
他握紧了手中那本《山月记》，再次在内心中呼唤山月记没有响应后，仿佛作出了什么决定一样，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但是龙之介，我必须告诉你……”
“关于接下来我所说的所有内容，可能今天过去之后我就不会再提起，你就当作从来都没有听过。”
芥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敦严肃的眼神下最后沉默了。
“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东西，以及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但是你必须证明，你值得我说出这一切。”
芥川顿了顿，也跟着严肃起来，认真答道：“在下会尽力做到的，敦先生。”
敦纠正道：“不是会做到，也不是先生，龙之介，我在邀请你成为我的同伴。”
他说：“我们双方的地位是平等的，你应该叫我敦。”
“不，这种事情，在下……”芥川忽然站起来，反驳道。
“如果做不到的话，我是不会告诉龙之介的。”敦打断他的话。
“在这件事情上，我不需要你盲从我的看法，我需要你独立的思考，你的判断，你的分析，你的见解。”
“如果龙之介想这样一直盲从，当个孩子的话，我自然可以给予你一辈子的爱护，但是——”
“如果你想要我的信任，至少先证明给我看，你已经足够成熟，有着不流于世俗，完全属于自己的思想。”
他注视着芥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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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很少见到敦这么严肃的样子，他总是黏黏糊糊，笑得温和，说一些不着调的浑话。但是此刻的敦，却格外严肃，锋芒毕露。
他不再将芥川视作为需要小心翼翼照顾的小孩子，而是一个平等的交谈对象来对待。
足够疏离，也足够重视。
但反而是这种不同，这种不再纵容的态度，这种强大且胜券在握的姿态，让他升起一种截然不同的，想要胜过这个人，想要追赶这个人的欲/望。
他想要看这个人眼里的世界，也想要和这个人，并肩同行。
他想，快点长大。
然后，打败这个人。
芥川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说出来的话迟缓却又无比坚定。
“那么，敦。”他说得很慢，似乎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很难：“请多指教。”
然而敦却笑了，不再是那种包容宠溺的笑，而是一种更为重视，也是更为赞赏的笑：
“请多指教，龙之介。”
打完招呼，他收回笑容，认真的说道：
“那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认识的，是二十岁之后的芥川龙之介。”
-
敦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让他来形容自己的死对头，他会用什么形容词？
冷血残忍？杀人不眨眼？头铁一根筋？听不进人话？
然后附带上芥川龙之介追杀自己的一系列历史，力图让所有的新人都知道芥川是多么凶残，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和自己一样天天被打。
但等到真的要描述起这个老对头生平的时候，那些早就在脑海中排演了无数次的警告和词汇都无法说出来。
最后，敦想了又想，终于说道：
“芥川龙之介，是一个温柔而又强大，但永远都认识不到自己有多好的大笨蛋。”
这是敦一开始就想好，却永远没来得及告诉芥川的话。
毕竟要是直接骂芥川笨蛋，敦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罗生门抽上天，要知道随着时间流逝芥川的罗生门打人可是越来越痛了。
敦说得不是很多，除了最开始的那句话，很少添加主观的评价，只是将芥川龙之介这个人用最为客观的词汇描绘出来，避免让这个芥川察觉到他对于死对头的敌意。
然而敦却不知道，他说起芥川的表情是多么的怀念。
那不像是对着一个把自己揍了无数次的死对头，反而像是对着一个再也见不到的损友。
以至于听着敦说话的芥川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对于宿敌这个词的理解有问题了。
原来敦先生，和未来的自己，有着这样的羁绊啊。
芥川忽然想到。
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求知欲驱使着他问道：
“所以，敦先生……不，敦。”他说了称呼，却又意识到了什么，改口道：“最开始想要和在下交易，是因为未来的在下吗？”
然后芥川却意识到了发生什么，挽救道：“不，在下并不是说……”
但敦的反应很大，似乎他和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联系起来就会有奇奇怪怪的化学反应，完全没了之前那种严肃的样子，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
敦毫不犹豫的否决道：“绝对不是。”
什么世界真相都放到一边，一想到自己逗了这么久的乖巧般芥川猫猫会可能会长成自己世界那个打人贼凶的大魔王芥川龙之介，敦就感觉到一阵窒息。
求求了，养幼芥还可以，养芥川，算了吧。
我怕自己被打。
敦想到了什么，一脸纠结，连原本营造出来的严肃氛围不知道都跑了多少：“芥川那家伙只有这么麻烦了，龙之介，千万不要跟着那种糟糕透顶的大人学。”
他似乎憋了很久，一但说出来，吐槽抱怨就噼里啪啦的一大串：“不要乱用罗生门，不要见到人就打，我们可以听完别人说话再打的。做什么事情也不要太头铁，容易被嫌弃……”
“也不是说芥川什么。”敦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忽然觉得在另一个芥川面前说芥川的坏话有些不对，补救道：
“总之，我的意思是，做你自己就好了。”
“虽然我之前也犯过这样的错误，就是把一个人当成另一个人，未经允许就私自给他打下标签。当然，后来也差点毁掉了一个好孩子。”
“但是，龙之介，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一开始看到你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你。”
面对着乱步，敦可以说自己加了奇奇怪怪的滤镜。但是面对着这个世界的芥川，敦从一开始就割裂开来对待了。
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毫无芥蒂的和芥川相处了这么久。
毕竟就算是再了解对方，再赞赏对方，就算是为了利益会暂时合作。但只要确认为了死敌，就是绝对不可能长久和谐共处的，更不可能说，邀请他成为未来的同伴。
这个世界的芥川和那个世界的芥川是绝对不一样的。
差点毁掉乱步的过错，敦不会再芥川身上再次重复。
他认真的看着芥川，一五一十的证明道：
“芥川喜欢的是太宰先生送给他的黑大衣，龙之介喜欢的是宽松的古典和服。”
“芥川战斗只喜欢一往直前的攻击，龙之介的战斗方式却是我教出来的防守和攻击兼备。
“龙之介会帮我买东西，也会安静的和我共处。”
“而且龙之介身体很健康，没有肺炎……”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越来越偏，抱怨着抱怨着就变成夸自己了。
“对了，龙之介还需要我抓着洗澡……”
敦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之色，恶趣味的说出口，然而下一秒就被芥川无情的打断
“够了，在下明白了。”
芥川心里那种微妙的情绪忽然消失不见，现在一片冷静，只想打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想要追上这个人的想法实属脑子有病
要不是看在今天刚刚中岛敦这个家伙罕见的终于有了几分强者的样子……早就罗生门警告了。
而且他算是明白自己的疑问有多愚蠢了。
按照描述，要是换成二十岁的自己，中岛敦绝对不敢这么开玩笑。
芥川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快点长大，然后好揍人。
开完玩笑后，总算把之前那种严肃的氛围给搞掉，轻松了不少。
看见没有那么沉重的芥川后，中岛敦才调整了一下语气，用一种更为平和的方式说道：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龙之介。接下来就是关于我的故事了。”
他看着芥川龙之介，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同伴的人，说道：
“我要从，一场哮喘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走的是同伴线啦√和乱步世界的老师线不一样
一起抓山月记的马脚，互相追赶，结伴同行的风格√
不同线都有不同线的好处和坏处√
以上，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啦~
顺便今天换了个封面，不知道和之前那个大家喜欢哪一个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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