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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自为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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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溟子道:「我当时想,既然我可以一步踏七星,一招化七式,为何不能一人而化作师徒二人呢?」

    江朔和独孤湘听了面面相觑,心道这位北溟子前辈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实在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北溟子道:「彼时我已观读了数部佛经,对佛学已有所悟,从《大智度论》卷四十六中「何等为空空,一切法空,是空亦空,是名空空」之语,演化出「空空儿」这个徒弟,这个名字其实也就暗喻了「空空儿」本无其人,乃我所杜撰。」

    江朔道:「难怪那日在雒阳,你说空空儿的名字是北溟子赐名,倒也不是虚言。」

    独孤问道:「北溟子本非汉人,「北溟子」之名出自道家庄子《逍遥游》,「空空儿」之名则出自佛经,汉家三教之妙蒂已得其二矣。」《大智度论》虽是天竺龙树菩萨所著,但经过历代汉族释家译经解经,其实早已化为汉学,因此独孤问称道、释皆为汉学,三教还有一家就是儒家了,儒家乃书生经世之学问,北溟子自然不屑学习。

    北溟子哈哈大笑道:「独孤老友知我甚深,老夫习武从不学别家的武功秘籍,而是通读各类文章典籍,得其文化之妙,再学武艺不过是汉学之末流,可不信手拈来么?」

    他说话极是倨傲,全不将天下武林门派放在眼里,但他又称自己武学不过是汉学末流,极是谦恭甚至可说谦卑,独孤湘不禁偷笑问江朔道:「北溟子目中无人,藐视群雄,却对看不见摸不着的汉学推崇有加,又谦逊无比,这却是何道理?」

    江朔道:「这正是北溟前辈真性情之处,他自负天才是真,对我汉人之学的尊重却也是发自真心。」

    独孤湘却道:「读书还能悟出什么高深的武功,这我可不太信。」

    独孤问对独孤湘笑谑道:「像你这般不学无术的小妮子,自然是无法领悟汉学博大精深之妙,你什么时候和朔儿一样沉下心来,才能学有所成。」

    江朔却道:「看书能否领悟武功我可不知道,但书、画、舞,其理确实是都与剑法相通,只要练到极致,演化出一套拳脚功夫、刀剑武术的功夫,可说不稀奇。」他自己从张旭草书,吴道子画壁,裴旻舞剑三项绝技中悟出了不少剑法之妙,用于实战竟然无往不利,故有此说。

    北溟子继续道:「我便以空空儿为徒,将自己所创内外功夫都毫无保留地,原原本本地尽数教授于他,这空空儿生性聪颖,又与我心意最是相通,任何功夫都是一学就会。」

    独孤湘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可不是毫无保留,尽数传授么?可不是心意相通,一学就会么?这空空儿就是北溟子自己,自己教自己还有不会的么?」

    北溟子不理睬湘儿插科打诨,续道:「但空空儿这徒弟,也最是犀利难缠,不放过任何一处疑惑不明之处,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空空儿一定刨根问底,绝不让我糊弄过去。」

    独孤湘更乐,道:「若空空儿不知道的,北溟子自然也不知道。反之,如果北溟子知道,空空儿却也不需要问了。」

    北溟子道:「世间凡夫俗子想来多做如是想,而我却偏不信邪,一开始教些粗浅的功夫,空空儿所问北溟子想个一两日便能解答,而随着空空儿修习的功夫越来越上乘,提出的问题可就不是旬日能解的了,空空儿所问,北溟子一时答不出来,那便绞尽脑汁想出答案来再教再练。最难的一问,我用了三年才解开,又用了一年才教回空空儿。」

    独孤问轻声赞道:「原来北溟老友是以此法将自己的武功复盘一遍,将其中任何一处有疑惑的地方,都详加阐明贯通,难怪北溟子功夫本意登峰造极,三十年后竟还能更上一层楼。」又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而不是再收个徒弟了,一来北溟

    子的神功,别说寻常人,就是最聪颖之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学全,更不要说学成之后再反过来提出疑问了,二来弟子必定尊师,也不会提出让师父太过难堪的疑问,因此只有自己教自己才是最好的。」

    北溟子笑着做了一个捻须的动作,他此刻颌上并无须髯,却仿佛有胡须一般比划了一下,形貌虽然是二十出头的空空儿,但举止却与七十老叟相似,看起来甚是滑稽。

    他对独孤问道:「老友你有所不知,自己教自己说起来容易,但若只是自教自习,未免流于形式,亦难在功夫上有所成就,需要确实将北溟子和空空儿分成两人才可。单将北溟子和空空儿心灵分开,可就用了我十年的苦功。」

    独孤问道:「难怪北溟子在武林中销声匿迹三十年,原来一直在做这件事。」

    北溟子说得玄之又玄,江朔和独孤湘二小听得似懂非懂,似明白又不明白,但听他下了三十年功夫才做成此事,想必非同小可。

    北溟子道:「也没三十年这么久啦,我这两年,不是还收了李珠儿这么个小徒弟,教了契丹小王李怀秀一招半式么就连涅礼刺杀李过折所用的三拳两脚也是老夫所授。」他此刻二十岁上下的相貌,却时时口称老夫,实在是既吊诡又好笑。

    李珠儿只哼了一声,似乎对北溟子为契丹人所做的一切并不领情。独孤湘又笑着和江朔咬耳朵道:「爷爷说什么徒儿必定尊重师父,我看珠儿姊姊对她师父就有点不服不忿,若是她早生三十年,北溟子可就不用这么劳神费力搞什么分身咯。」

    李珠儿却听到了独孤湘的窃窃私语,转头对她和江朔道:「北溟子确实帮了契丹人很多忙,但他却帮得极不彻底,以北溟子之能,直接杀了安禄山,还北地太平岂不更好?却偏要舍本逐末,令契丹人不断受苦。」

    这也是江朔一直以来的疑问,以北溟子之能,就算安禄山身边高手环伺,也难免百密一疏,北溟子如要杀他不说易如反掌,想来也并非难事。如真杀了安禄山,非但契丹人不再受苦,大唐也少了一个叛乱的隐患,只是他不敢这样诘问北溟子,李珠儿却是代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李珠儿言语中虽然对北溟子虽然不敬,北溟子却也并不着恼,只是斜了一眼李珠儿,淡淡道:「我和你说了多次了,若这是契丹人该受的磨难,就算杀了安禄山,也会有王禄山、张禄山为祸。」又对江朔道:「安禄山这魔头对大唐汉人也是此理。」江朔见北溟子竟然看破他的心事,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的诺诺答应。

    李珠儿却道:「我看你是佛经读得入魔了,契丹人千千万万,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么?你既然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又何必辛辛苦苦教我武功?我又何必每日里勤学苦练呢?」

    北溟子嘿嘿一笑,不再反驳她。独孤问在一旁打岔道:「北溟老友,你让珠儿带我们绕行扶余城,而你特地在此相候,不单是为了听你讲故事吧?」

    江朔早就有所怀疑李珠儿带三人多跑这几百里路,不单是为了避开燕军的斥候哨探,这千里火儿慎大草原一望无际,无遮无拦,高不危和史思明料定契丹人不敢进入草原,因此并未安排兵马巡哨,就算遇到斥候人数定也不多,要把他们尽数剪灭也非难事。又何必绕行数百里?

    北溟子笑道:「独孤老友果然犀利,老夫让珠儿带你们来扶余府,却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

    独孤问奇道:「怎是为了我?」

    北溟子道:「我不是说医无闾山有名医善解各种奇毒么?不过医无闾山现下并非契丹之地,而在营州地界,平卢节度使治所便在营州,统辖平卢的军、卢龙军,以及渝关等十一处守捉,兼领安东都护府。这名医虽染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但在燕军治下,自然与燕军交好,只怕他们不肯给独孤老友医

    治。」

    独孤湘道:「这可怪了,医无闾山不是契丹圣山么?怎么会不在契丹人聚集松漠境内?」

    李珠儿哼了一声道:「营州原是隋之柳城郡,距今不过二百年,我契丹人世世代代生活在此可有千年了。」

    北溟子道:「不错,隋唐划分疆域,营州乃争夺北地的锁匙之地,须得牢牢控制在手中。可还管你契丹的圣山何在?契丹人为夺回圣山,曾在武周年间发动「营州之乱」,可惜断断续续打了十三个月,最终还是先赢后输,死伤无数,没能夺回自己祖宗之地。」

    李珠儿听了嘿然不语,江朔问道:「北溟前辈,是此间是有人能说服那位名医替爷爷疗伤解毒么?」

    北溟子抚掌道:「江小友,你果然聪颖,确是如此,若得此人出马,只需写一张二尺宽的小纸条,那名医定然会帮独孤老友祛毒,绝不敢有半分违拗。」

    江朔道:「既然如此,请前辈引荐我去拜见这位高人,求他相助。」

    北溟子笑道:「好,江小友你这就随我入城去见此人,不过此事只能你出头,我有说不得苦衷,可没法帮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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