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被吓到了
大概福兮祸所依是真的很有道理，成为行里的“名人”没几天，阮檬就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记忆。
有个客户跳楼了，上了本地新闻，还跟阮檬有一定的关系。
知道这件事的她忍不住发抖。
那个客户是行里某位已离职客户经理的客户，三年的授信期已经到期，经信用风险评估，行里决定不予以续约。也就是说，客户必须要把贷款30万全都还清，没有办法通过本行内以贷还贷的方式还贷。
那位客户是个三十多岁的离婚女性，征信报告里看到除了h行，她还在别的银行和一些金融机构贷了款，行里之所以不续贷就是综合考虑她的婚姻状况和他行贷款情况，觉得她偿还贷款的能力不够，索性放弃这个客户。
到这里，其实跟阮檬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她的贷款也到期了，阮檬给她打过很多电话催她赶紧还款，估计她以前就是通过以贷还贷的方式还的贷款，这次还回来5万之后发现没办法继续贷款，她疯了似的找阮檬，要求重新授信。
阮檬当然也想帮她重新授信，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她的风险评估确实存在问题，贷款是不可能贷款了。阮檬便告诉她，她已经不符合我行的授信要求。
客户死活不同意，说她的5万块钱是找高利贷借的，如果不还的话会被暴力催收，还会给她的亲戚朋友都打电话，她实在无法接受，任凭阮檬怎么解释她都拒不沟通。
经过与这位客户的多方联系，阮檬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正常，还没说几句话就会歇斯底里，用像是遇到仇人那样的嗓门大呼小叫。
为防止发生意外，阮檬跟林诺唯汇报了这个情况，林诺唯表示还是按行里的正常程序走。
于是后续阮檬又催了几次，依旧是威逼利诱那一套，但都没什么效果。
阮檬通过王敏和自己的多方面打听，得知这位客户已经离开原单位了，她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正常，相恋多年的老公出轨了闹着要和她离婚，花了很多钱怀上的孩子也掉了，三十多岁的人，一夜之间一无所有，所以受到了很严重的刺激。
阮檬觉得这客户是属于确实没钱的那一类，再怎么逼她也没什么用，而且客户的状态像是个定时炸弹，还是不惹她为妙。想了想就把这单子先搁置在一边，等后续再看看，实在不行还是走法律途径起诉她算了。
但没想到阮檬不找她了，她倒是几乎每天给阮檬打电话，里里外外都是那几句话，求求h行再贷给她一年，高利贷在她屁股后面催债，还威胁要把她的□□发给所有她认识的人，她快要承受不住了，如果h行不帮忙，她就得去死了。
阮檬听了之后有点害怕，又跟林诺唯汇报了一遍，林诺唯也跟领导汇报了。
领导指示轻描淡写地说，“银行不是公益机构，我们也要赚钱的。如果每个人有困难都需要我们贷款，是不是我们都可以违背原则贷款给她呢？”
阮檬无话可说了，毕竟银行是最按规定办事的一个单位，就算是行长也不能违规放贷，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按照规定，确实没有办法给这个客户续贷。
阮檬问，“那我应该怎么处理这个客户呢？”
“先别理她了，也暂时不去催收，让她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阮檬照做。
谁能想到，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那天是个大晴天，那位客户突然出现在了银行里，因为之前没有与她见过面，阮檬许久才认出她来。
“何女士，实在抱歉，按照行里的规定确实是没办法再给您续贷了。”阮檬以为她又是来办续贷的，于是笑着对她解释。
对方也笑了，说，“你放心，我今天不是来为难你的。”
她的笑容张扬，有种奇异的扭曲感。
她在办公室里绕了一圈，还往窗外看了许久，阮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目光追随着她。
她又走到了阮檬身边，“这里太低了。有缘再见，阮经理。”
阮檬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看到她走向门口，还是站起来微笑着跟她告别。
又过了十分钟，忽然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好奇心重的同事以为是什么管道爆炸了，走到窗边看个究竟，然后被吓出了尖叫。
“死人了！！！！有人跳楼了！”
有胆子大的男同事还朝外看去，“卧槽！脑浆都蹦出来了！”
一时之间，尖叫声、吵嚷声充斥着整个办公室。
阮檬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曾经走在路上时看到过一个被车撞死的人的尸体，虽然死状有些可怕，那时候的她并没有太可怕的感觉，所以便也朝外看了一眼。
可是当看到那个刚刚与自己说再见的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时，阮檬的腿瞬间就软了，身子滑到了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小夏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扶起来，“阮檬姐，你没事吧？真的可很怕吗？幸好我没往外看。”
阮檬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太可怕了，还是不看的好。”
同事群里已经传疯了，说这个女人一路爬到顶楼，没有任何犹豫就从平台上跳了下去，跳下去前她脱掉了自己的鞋子，还笑得特别大声。
几个胆小的女同事已经吓得不行了，甚至在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死前脱鞋大笑都是某种神秘的仪式感。
h行的顶楼是个露天的平台，原本是堆放一些杂物的，几乎没什么人上去，所以这些传言的真实性有待考究。阮檬觉得十有八九是某个好事的同事瞎编的。
仔细回想她说的话，是了，她说太低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如果自己能够在一开始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并且阻拦住她，如果，她过来时自己再耐心一点，让她感受到温暖，是不是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结局。
阮檬不敢再细想下去，扑面而来的愧疚感和不知所措快把她的脑袋挤炸了。
行里的应急工作一向处理得很及时，不到半小时，警车、救护车都来了，门口的血迹也已经被保安擦拭干净，似乎那起跳楼事件并没有发生过。
领导通过监控看到那个人生前找的最后一个人是阮檬，立即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怎么回事？那个人死前怎么会来找你？”领导脸色凝重。
h行位于繁华的大街边上，不出意外，今天的这桩跳楼案一定被很多人拍了视频，搞不好已经在本地论坛上盖了上千层的楼。
阮檬强迫自己镇定，“她就是我跟您汇报过的那个要求我们续贷的客户，过来的时候我跟她说没办法续贷，她并没有表现出别的情绪。。”
领导扶额，“这个人也太过分了，我们没有催她也没有逼她，为什么要到我们这里来跳楼！我都不敢想象我们行的股价会不会受到太大的打击。”
阮檬做不出任何表情，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消失了，真的让人遗憾和惶恐。
领导知道阮檬应该是受到了刺激，安慰她，“你不要担心，这个客户的情况你一直都有向我汇报，我们的做法是合理合规的，我马上找吴行汇报，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压压惊。”
阮檬点头，像是个木偶一样没有知觉地走了回去。
办公室热闹非凡，有的同事也被吓到了，缩在位置上哭个不停，还有几个同事在讨论，分析这个人的情况，分析地头头是道。
办公室也很快发出了通知，禁止员工私自传播关于那位跳楼客户的视频及个人信息，如果有媒体采访一定要转接到办公室，不要擅自回答任何问题。
办公室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只为了消除客户跳楼对银行的所有负面影响，毕竟现在的网民听风就是雨，很难不把客户跳楼和h行联系在一起。
阮檬的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坐在位置上没有任何动作。
林诺唯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被吓到了吗？”
阮檬点头，“应该是吧。”
“你胆子可真大，还敢把头探出窗外，我刚刚就一直缩在位置上，想上厕所都不敢站起来。好好调整一下心情，她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想太多了。”
阮檬点头，但很难说服自己不去想。
在领导的眼里，这个人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在办公室眼里，这个人是一次危机公关的大难题；在其他同事眼里，这个人是一个传奇故事的谈资。
可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就在不久前还跟自己说过话，还对自己微笑了。
阮檬不由得开始抱怨银行的授信政策，为什么不能给她再续贷一年，没准她就不会死了。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很不专业，可是，又有什么事情比人命更重要呢？
阮檬以前看《半泽直树》，对里面的一句台词印象深刻：银行就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
是这样没错，银行的客户永远是那些经营状况良好的企业，或是征信正常、工作良好的客户，而当这些人出了一些状况，那么很快就会被银行抛弃，寻找新的优质客户。
阮檬又觉得这个客户的承受能力太差，钱没了还能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实在是太不值得。
第一次，阮檬开始认真思考许茜对她说的话，是不是该考虑换个岗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