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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性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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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人性本善

    后山佛堂。

    崇珏沐浴焚香,身披雪白袈裟,墨发披散还在往下滴落水珠。

    他的面容五官似乎比之前更加年轻了,眉眼间疏冷之色更深,望之心生皈依。

    崇珏拿起小案上的佛珠串,指腹拨动,微微一顿。

    佩戴千年的佛珠乍一换下,颇为不适,他转身欲去闭关之处,却见案边一只雕刻乌鹊的传讯灵器突然展翅而动,发出清脆的蹄叫。

    崇珏甚少传讯,也摸不准如今年轻人为何总爱拿着个灵器传来传去。他屈指一弹那只玉雕的乌鹊。

    乌鹊骤然安静下来,灵器上邹持唯唯诺诺的身影缓缓出现。"崇珏……"

    见崇珏一副要去闭关的模样,邹持噎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崇珏道:“何事”

    邹持嗫嚅半晌,小心翼翼道:“萧萧……私下同人打架,此时已被惩戒堂扣下,正使要让尊长来学宫。"

    崇珏正在将佛珠串戴至腕间,动作一顿。

    刚入学第二日,就闯了祸

    邹持老脸通红,只觉得昨日说的那句“玄临之子必定是个乖顺的”轮圆了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将他脸打得火辣辣地疼。

    崇珏眉眼落落穆穆,长身鹤立站在佛堂中,身披日光,宛如要成佛。"召应见画来学宫处理此事。"

    邹持干咳一声:"萧萧不愿,说……说是……"崇珏垂眸看他。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邹持壮着胆子道:"萧萧说你是他叔父,也是尊长……"

    崇珏:"……"

    大大

    胆大包天的夙寒声猛地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是惩戒堂太冷,还是错觉,总觉得这件外袍似乎不怎么避冷了,寒意顺着缝隙缓缓往他骨子里钻。

    夙寒声嗅了嗅衣襟。崇珏身上那股独特的菩提花香似乎消散不少

    五帝钱困笼还未散,除了不能接触旁人和用灵力外,也没什么影响,夙寒声乖乖坐在那,同目露凶光的赵与辞对视。

    副使认识徐南衔,由他盯着,夙寒声无比乖巧,又冲赵与辞和善一笑。赵与辞气得几乎仰倒:“正使,他又在冲我挑衅!

    ”

    夙寒声眼睛都瞪圆了。

    冤枉!

    正使瞥了两人一眼,又瞧见惩戒堂外一群学子都在那捧着书看似学习、实则看热闹,不过他一向宽厚,也不赶人。

    众人更光明正大了。还有的人爬树抻着脑袋,摘着樱桃果边吃边看,津津有味。

    一刻钟不到,外面人群左右分开,一袭青衣的男人快步而来,相貌儒雅,同赵与辞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众人纷纷行礼。

    “见过赵山长。”

    赵山长已在闻道学宫授课百年,德高望重,除了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之外,没什么污点。

    他刚走进惩戒堂,赵与辞又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爹!爹你终于来了!”

    看戏的学子啧啧称奇,只觉得此人脸皮当真厚,这么大个人了出了事竟还要找爹娘哭诉。丢人。

    赵山长定睛瞧见自家儿子如此惨状,神色骤然沉下来。"怎么伤成这样发生何事了"

    正使还未开口,赵与辞又是一阵呜咽哀嚎,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又将此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越说越可怜,甚至那假意的眼泪都有了些真情。

    在场众人听者伤心,见者暗中笑嘻嘻。

    毕竟赵与辞横行霸道太久,这回终于踢到铁板了。该。

    赵山长沉着脸听着赵与辞哭诉,见他身上伤口狰狞,正要伸手触碰却被五帝钱困笼弹了回来。

    “正使。”赵山长教书多年,气质儒雅,哪怕见到爱子被伤成这样也不失礼数,“我儿伤成这样,能将五帝钱困笼先撤去吗"

    正使慢吞吞道:“山长,惩戒堂从不徇私。”

    赵山长沉默,也并未为难,视线转向夙寒声,低声道:“小公子,拂戾族乃天道厌弃之族,你若不是,尽管撤去浮云遮自证清白,何必要下此狠手"

    夙寒声不说话。——他怕自己一说出口又是骂人的话。

    赵山长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他视线落在夙寒声常年不见日光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又看了看那一头的浮云遮,转瞬便有了主意。

    他朝正使道:“我儿疑心并非无道理,还望正使撤去此人的浮云遮,看他是否畏光。”

    />正使一怔。

    他可不敢。

    还没等他说话,人群一阵喧哗,未见来人只听一声怒喝:"我看谁敢!"众人循声望去。

    徐南衔许是刚下课,一身骑射山服还未换下,长发高高扎成马尾,手握着一把长弓,俊美的脸上满是怒火。

    他已从听照壁上知晓事情来龙去脉,进来时带着一股凛冽杀意。

    夙寒声吓了一跳,赶忙往后缩了缩,垂头丧气等着挨骂。

    却见徐南衔快步进入惩戒堂,竟然全不管山长和正使副使在此,面如沉水,霍然上前一脚踹向赵与辞的心口!

    众人全都吓了一跳。

    赵与辞也懵了。

    还好五帝钱困笼拦了下,紧跟其后的庄灵修眼疾手快,一把制住徐南衔的双臂往后拽。"不北!冷静!"

    徐南衔眼眶赤红,厉声骂道:“混账东西!我师弟身中跗骨之毒畏光,你愚笨无知,分不清跗骨和拂戾,还敢掀他浮云遮!若今日我师弟少了一根毫毛,我要你全族赔命!"

    这话太嚣张了。

    赵山长漠然看着徐南衔。

    庄灵修被徐南衔挣扎着捣了几肘子,脸上的伤刚好又添几道,他无奈地将怒骂喊打的徐南衔拖得离开赵与辞。

    "少君好端端站在那呢,没事没事,先冷静下来。"

    满堂安静,只有徐南衔的怒骂接连不断。

    好半天,众人才诧异看向乖乖巧巧的夙寒声。少什么玩意儿

    赵与辞浑身一僵,也跟着愕然看去。少君

    三界只有仙君之子才能被称为少君。此人畏光、徐南衔又唤他师弟……

    想通夙寒声的身份后,赵与辞眼前一黑,本就白的脸色更加惨白。

    夙寒声无暇顾及周围视线,他琥珀眼眸好似流萤翻飞起落,欣喜几乎从胸口涌出来。他闯了大祸,师兄不仅没骂他,还为他出头!

    夙寒声也不害怕了,噔噔上前就要往徐南衔怀里扑。

    可他忘了身上还有五帝钱困笼,那密密麻麻的符第结界差点一头将徐南衔撞得吐血。夙寒声:"……"

    徐南衔捂着发闷的胸口,

    稍稍冷静了些。他冷冷看着副使:“把五帝钱困笼撤开。”

    副使无奈:"是少君先伤了人……"

    "放屁!”徐南衔破口大骂,“我师弟只能如此乖顺了,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绝不会主动惹是生非,定是赵与辞他欺人太甚!"

    副使:"……"

    夙寒声:"…"

    看热闹的众人差点被这个“乖顺”砸个满头包。您是指将人抽得皮开肉绽的“乖顺”吗

    夙寒声见徐南衔没有不管自己,终于松了口气,为自己辩驳:“是赵……赵他先让人夺去我的浮云遮,我为自保才出手的。"

    正使犹豫。

    一向只爱搅混水的庄灵修此时眉头紧皱,语调淡淡道:“若是少君不出手,难道要任由旁人将他救命用的浮云遮夺去,被日光晒得毒发,这才叫我们第一学宫的‘温良俭让&39;吗"

    徐南衔和庄灵修一个暴躁但话粗理不粗,一个沉着冷静,句句简明扼要刀刀见血,将看好戏的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赵与辞在知晓夙寒声身份时,已颓然跪坐在那,嘴唇哆嗦。——之前的脆弱是装的,如今才是真的。

    徐南衔和庄灵修一唱一和时,赵山长始终冷眼旁观。他不像赵与辞那样,一听少君的身份便六神无主,相反甚至从容不迫地淡笑起来。

    “可当时与辞并不知道少君身份,这几日是入学日,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他也只是担忧拂戾族混入学宫罢了。”

    没等其他人再开口,赵山长又道:“毕竟这些年,那生了魔心的叛道一族杀了多少无辜道士,三界众所周知。

    “见到佩戴浮云遮、且在鸿宝斋借拂戾族符阵书的可疑之人,就算不是我儿,寻常弟子见了也会问上几句。

    "此等举止是为学宫安危着想罢了,并无恶意。"

    众人视线看向夙寒声。那位小少君怀中抱着的,果然是拂戾族的符阵书。

    数千年前,拂戾族那叛逆天道的圣物,也擅长符阵。也正因此,天道责罚后,三界上不少符阵书籍失传,留下的只有寥寥几本,且晦涩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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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隐隐被赵山长说动。

    徐南衔脸色难看。

    庄灵修的眼神也沉了下来。

    此人不愧是教书多年的老狐狸,巧舌如簧,说话滴水不漏。

    赵山长叹息一声。

    “唉,不过与辞的确冒犯了少君,挨上一顿打也是他咎由自取。

    “玄临仙君深仁厚泽,当年为救苍生已一人之躯稳住不周仙山的仁义之举犹在眼前,三界时刻谨记仙君义重恩深的救命之恩。

    "还望少君见与辞是为学宫安危而唐突了您的份上,谅他这一回吧。"

    这话说得太漂亮了。

    既将赵与辞完完全全摘了出去,又借着舍生忘死的夙玄临,明面上看似恭敬,实则来暗中骂夙寒声草菅人命,仗着仙君爹肆意妄为。

    夙寒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此人的确老谋深算,这话术值得一学。

    夙寒声并不觉得夙玄临为黎民苍生而死是大义、善举、值得赞颂,他的世界太小,只有小小一隅,盛不了苍生。

    如今赵山长咄咄逼人,夙寒声甚至想问问自己那个死鬼爹。

    他知道自己舍身救下的苍生,有朝一日会算计自己的亲生子吗前世也是那些正道之人逼着他交出凤凰骨,甚至还用上了困杀阵。

    徐南衔脾气爆,见状当即不管不顾就要骂人。庄灵修一把抓住他,摇了摇头。

    赵山长这顶帽子扣下来,无论此时说什么都对夙寒声无益。

    赵山长眼眸中带着点笑意,淡淡道:"少君,可愿意高抬贵手,放小儿一马"

    赵与辞呆呆愣愣看着,后知后觉自己亲爹竟然三言两语就将此事扣在夙寒声头上,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夙寒声隔着五帝钱困笼和这只老狐狸对视,并不上当。他歪了歪头,正要开口时,惩戒堂后院传来一阵轻缓脚步声。

    乞伏昭被惩戒堂的副使喂了些灵药和水,此时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进到堂间,便踉跄着噗通跪倒在地。

    “正使明鉴,我可作证,是赵师兄主动挑衅,少君才逼不得已出手的。”

    众人一愣。

    连夙寒声都回头看过去。

    乞伏昭浑身是血

    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的外袍勉强蔽体,裸露在外的四肢和那张俊脸全是狰狞伤口,他俯下身磕了个头:"弟子乞伏昭。"

    听到“乞伏”这个姓,所有人神色古怪。这还真有个拂戾族。

    正使倒是没听说过这事儿还真掺和了个拂戾族,眯着眼睛按紧琉璃镜:"你身上的伤"

    乞伏昭低声道:“是赵师兄所为。”

    赵与辞有亲爹做靠山,心中惧怕减了一半,闻言立刻怒道:“胡言乱语!我何时伤过你!学宫内时刻有副使巡逻,我若用灵力将你伤成这样,必定立刻会被发现,你少污蔑我!"

    乞伏昭浑身一哆嗦,眸瞳露出些许恐惧,但还是咬着牙道:"……赵师兄伤我时,少君路过被误以为是我同族,骂得……"

    他斟酌了下词,才道:“甚为难听。”

    赵与辞怒道:“我何时骂过他!我只是质问几句而已!”他也不惧怕夙寒声了,视线冷冷一扫身后的跟班。

    那几人赶紧点头。

    “正是,赵师兄根本没有骂过少君。”“我可以作证。”

    正使喝了口茶,只觉得这场戏越来越热闹了。

    直到那群弟子叽叽喳喳做完证,乞伏昭才将手腕上的手链卸下,轻轻一摩挲,一段虚幻影像倏地出现原地。

    竟是个留影法器

    短短影像将前因后果交代得一干二净。

    赵与辞脸上的笑意一僵,悚然看向乞伏昭。

    这个怎么欺辱都始终唯唯诺诺的软骨头,竟然胆大包天到留影!且还是在他们做完假证后才拿出

    徐南衔这下看起来要杀人了,眼神狠厉瞪着赵与辞。他都不敢多骂两句的师弟,却被此人这般羞辱!

    庄灵修短促笑了声,环抱双臂似笑非笑道:“原来这就是赵山长口中的‘问上几句&39;”就是这么问的

    在场围观的弟子哪里见过这种一转二转再三转的热闹,当即亢奋不已,手持着弟子印,将惩戒堂发生的事传去听照壁上。

    闻道学宫学子连课都不上了,全都在那兴奋地围观。「当真刺激,可惜今日不是我在惩戒堂当值!我恨!」

    「听说赵与

    辞那混账伤得特别很,有人留影吗,我得看一眼报之前被他调戏之仇,给我膈应够呛」

    「赏我十灵石,我实时为您讲述第一手消息」

    夙寒声隐晦地瞥了乞伏昭一眼。这人……果然没有表面上那般懦弱可欺。

    也许前世他欺师灭祖,并非是生了魔心,而是本性如此。

    赵山长面上淡淡,并不为所动。

    毕竟夙寒声伤人是事实,无论今日结局如何,少君心狠手辣的流言传出去,就算那位应道君来此,也无法转圆。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时,夙寒声鼻子轻轻一动,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菩提花香。

    清冽的好似佛前长明灯燃烧的气息悄无声息布满偌大惩戒堂中,众人全都不着痕迹打了个哆嗦。正使最先反应过来,一改方才恹恹模样,霍然起身,恭恭敬敬地深深弯下腰去。“见过世尊。”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惩戒堂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青石板的地面竟然缓缓长出一簇簇莲花,宛如一条路似的绵延至那人脚下。

    崇珏一袭雪白袈裟,足踩素莲,指尖青玉佛珠微微一碰。

    "咔哒"。

    周遭静了足足有五息,这声佛珠清脆的声音响起后,宛如打破了停滞的小世界,所有人面露惊惧之色,下意识地噗通跪倒在地,深深拜服下去。

    “世尊!”

    赵山长颔首行礼,眉头却轻轻蹙起。

    须弥山世尊一向避世,从不插手世间事,今日怎么突然大驾小小的惩戒堂

    崇珏拨动佛珠,冷淡看向夙寒声。

    夙寒声不太想跪崇珏——前世跪怕了,见世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圣之色冷淡瞥来时,他蹙了下眉,莫名觉得不悦。

    他不喜欢崇珏这样。

    明明前世是他带着自己手染鲜血,落入脏污中的,可如今自己仍然烂在地狱里,崇珏却袈裟佛珠,禁欲神圣。

    凭什么。

    夙寒声不满,怀着阴暗的心思噔噔跑过去,暗搓搓地想要故意用五帝钱困笼撞他一下。撞死他得了。

    可他刚靠近崇珏,那二十枚铜钱像是畏惧似的,骤然失去灵力叮叮当当簌簌落地,一股清冽灵力拂起他的一绺乌发随风而

    动。

    夙寒声一时没止住步子,一头撞到崇珏怀里。夙寒声:"……"

    夙寒声反应极快,立刻转变神情,做出一副欢喜状:“叔父!叔父您终于来了!”

    崇珏:"……"

    徐南衔脸都绿了,低声喝道:“夙寒声,放肆!”崇珏低眸看去。

    少年脸上皆是乖巧,眼尾的羽睫浸着水,似乎哭过,身上还穿着那件莲纹素袍,仰头看人时,琥珀眼瞳好似缀满星河。

    若只看这具皮囊,的确是个温驯乖觉的人。只是这份乖中,却有几分乖戾的乖。

    崇珏持着佛珠的手轻轻一动,行礼的众人皆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起,缓缓站直。正使赶忙迎着世尊上座。

    崇珏摇头,只在方才夙寒声坐着的位置敛袍坐下。

    还未从须弥山世尊竟然大驾惩戒堂的震惊中回神的其他人,更是屏住呼吸面面相觑。这是哪一出

    夙寒声乖巧地站在崇珏身侧,见徐南衔还在旁边瞪他,笑嘻嘻地一眨眼睛。

    赵山长终于反应过来,神色怔然。

    夙寒声叫来的尊长并不是他大师兄应见画,或应煦宗长老谢识之……而是须弥山世尊!

    可他前几日明明听说,少君生辰日,世尊前去应煦宗祝贺时,对夙寒声并不像待挚友之子那般热络,相反还极其冷淡,生辰礼也只是送了颗摇曳玉铃。

    应见画远在旧符陵,应煦宗又在千里之外,夙寒声要在闻道学宫受学四年,就算他们手再长也无

    法插手第一学宫之事。

    正因如此,赵山长才敢在惩戒堂给夙寒声下套。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须弥山世尊竟然真的会为夙寒声出头。

    忆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赵山长在学宫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也不仅心中战栗,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握住。今日怕是不妙。

    正使一挥手,堂外被震住的众人终于回神,赶忙作鸟兽散。

    少君和山长的热闹能看,但须弥山世尊一来,他们连抬头的胆子都没,更何谈还留在此处了。刹那间,惩戒堂中只剩几人。

    崇珏并未多言,视线看向乞伏昭手中捧着的手链。

    他正要用灵力接来,却见夙寒

    声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颠颠上前,殷切地将手链捧来,巴巴递上前。

    崇珏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屈指轻轻一弹。

    赵与辞在崇珏出现时已然浑身瘫软,冷汗簌簌往下落。崇珏看着那留影的手链,突然淡淡道:“他是千年前叛道的圣物吗”

    众人一愣。

    赵与辞脑海空白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他”并非夙寒声,而是乞伏昭。"不、不是。"

    崇珏又问:“他生出魔心了”

    赵与辞后背皆被冷汗打湿,根本没胆子回话、却更胆子不回话,只能强撑着带着颤音哆嗦道:"没有。

    “既非叛道圣物、又未生出魔心。”崇珏墨青眼眸透出一种琉璃似的佛性禅心,语调轻缓到让人根本意识不到这是质问,"为何你要替天道定他的罪"

    赵与辞恐惧得语无伦次:"我不……没有……"

    满室皆静。

    之前还巧舌如簧的赵山长不敢多言,只能奢求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要在世尊面前说错。

    若是世尊是为夙寒声出头,质问为何夺浮云遮,赵与辞还能主动认错,加上自己一身皮开肉绽的伤势,来避开太重的责罚。

    可崇珏却只问赵与辞伤乞伏昭之事。

    崇珏道:"为何"

    赵与辞眼前一阵空白,他心中已有答案,却不敢说罢了。

    他神使鬼差地抬头,同崇珏对视的刹那,只觉浑浑噩噩间自己好似化为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站于数千丈的佛像前,满心龌龊皆显露无遗。

    "因为……"赵与辞讷讷道,“因为他是拂戾族。"

    赵山长闭了闭眼睛。

    这是最错的答案。

    天道都已恩赦,他又有什么资格定罪整个拂戾族皆是得而诛之的恶人崇珏眸中看不出情绪。

    在场其他人目不别视,心中却震惊不已。

    须弥山世尊明明是作为夙寒声的尊长来为其出头的,可每句质问皆是因乞伏昭。

    拂戾族的五官轮廓深邃,气势独特,乞伏昭站在人群中极其格格不入,他垂着头不敢去看世尊,眼底却全

    是茫然。

    闻道学宫之人从不会对他用灵力出手,毕竟畏光的叛道一族,只要将他避光的面纱扯去,便能让他在日光下吃大苦头。

    这也是他被欺辱这么长时间,却从未告去惩戒堂的原因之一。

    如今……竟有人主动为他判是非黑白吗

    崇珏问完后没有多言,淡淡看向夙寒声。

    夙寒声冲他乖巧一笑,抬手将发间浮云遮撤去,抬手随意在崇珏身后一道斜射下来的影子一伸。嘶的一声闷响,震得其他人瞪大双眼。

    夙寒声手背被晒出狰狞的血痕,不住往下落着血。崇珏轻轻蹙眉。

    夙寒声像是不知疼似的,道:“是他要摘我浮云遮我才反抗的,如若不然,我如今恐怕要被晒成一堆枯骨了,叔父不为我主持公道吗"

    徐南衔见他胆敢和世尊这么说话,差点猛掐自己人中,差点厥过去。其他人猛地在心中吸气。

    崇珏抬手一抚,转瞬将夙寒声手背的伤口治愈。夙寒声还在没心没肺地冲他笑。

    崇珏移开视线,对正使道:“你公断便是。”

    夙寒声总归伤了人,崇珏不能过度偏袒,省得他刚入学便被人扣上个仗着架势肆意妄行的帽子摘不掉。

    牵连到拂戾族的乞伏昭,正使自然不能按照方才那般小打小闹的决断来判,他戴着单片琉璃镜翻了翻学宫戒律。

    "夙少君,虽先出手伤人,但事出有因算自我防卫,只扣半分,听照壁昭示一日。"

    此话一出,夙寒声满心不悦。只扣半分他也与闻道祭无缘!

    正使翻了翻书,接着慢吞吞地道:“赵与辞,心狠手毒残害学子,事后不知悔改;又结疑心之故肆意辱骂、仗势欺人……"

    这两条罪名太重,赵山长神色阴沉,可却知就算副掌院,在须弥山世尊面前也无开口说话的份儿,只能强行忍下。

    正使一锤定音:"扣除全部分数,从闻道学宫除名,终生不可入学。"乞伏昭赭色眼瞳倏地一动。

    赵与辞呆呆愣愣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这番话的意思,几乎浑身瘫软地晕厥过去。除名!

    赵山长却是一垂眼,知晓已无转圜之地。他在闻道学宫多年,深知就单单虐待学子这一条罪名,

    也足以让赵与辞除名。

    若乞伏昭一人来揭发,赵山长或许还能借着权利,巧舌如簧保下赵与辞,可错就错在,事情借由夙寒声闹得太大了。

    世尊在场、惩戒堂无法徇私。若不处罚赵与辞,根本无法收场。

    徐南衔本想再为那扣的半分再分辨几句,转念一想。

    这兔崽子刚入学就闹出这么大的事,闻道祭不去也罢,让他在学宫好好待着,定一定那惹是生非的性子。

    庄灵修看见夙寒声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事情已了,崇珏起身便要走。众人赶忙行礼恭送。

    崇珏刚要离开,突然朝着一旁撇嘴的夙寒声道。"萧萧。"

    夙寒声立刻把嘴唇绷紧,不敢胡乱撇了,乖乖道:“叔父有何吩咐”

    崇珏道:“随我来后山佛堂。”

    夙寒声一听就知道这人肯定又要讲经,妄图把他掰入正途,他张张嘴就要拒绝,一旁的徐南衔暗搓搓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夙寒声“嘶”了声,只好干巴巴道:“是。”

    "来。"

    夙寒声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刚站定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瞬间离开冰冷的惩戒堂。

    直到那股冷冽的菩提花香彻底消散,惩戒堂的所有人才情不自禁地松下一口气,心脏阵阵狂跳。今日这一出,可真是跌宕起伏。

    正使哆嗦着手喝了口冷茶,伸手一挥。副使立刻持鞭上前,将双目呆滞仍然不敢相信的赵与辞强行拖起。

    赵与辞猛地回神,赶忙去抓赵山长的衣袖,乞求道:“爹!爹救我啊!您是山长,闻道学宫哪有除名山长之子的道理!"

    赵山长沉着脸一言不发。

    徐南衔心情倒是好得不得了,阴阳怪气。

    “赵山长的确德高望重,但再多的美名也被你败坏得一丝都不剩了,你还有脸在这儿说道理你告诉我,你恣意妄为随意打骂学子,遵循的又是哪条道哪条理"

    赵与辞几乎被除名这两个逼疯了,彻底忍不住,双目赤红地指着乞伏昭嘶声骂道。

    “他是拂戾族!拂戾族的人全都该死!谁知他们有朝一日会不会生出魔心,我就算杀他一百遍也…

    …"

    乞伏昭垂眸站在那,被如此谩骂一语不发。

    见赵与辞发了疯似的挣脱副使束缚,冲上前要和乞伏昭同归于尽,却兜头挨了一记耳光。

    "啪。"

    赵山长面无表情收回手,冷冷道:“胡闹。”

    赵与辞被打懵了,捂着脸茫然许久,不可置信道:“爹”

    赵山长冷冷道:“莫要胡言乱语,回去。”

    赵与辞几欲崩溃。"被闻道学宫除名,哪里还有学宫要我!爹你不管我的道途了吗爹!"

    赵山长微微闭眸。

    副使干脆利落地上前,将一条细窄黑稠绑在赵与辞嘴上,堵住他的所有话,强行拎着后衣领拖出惩戒堂。

    不出半刻,伫立在学宫倾城湖岸边的听照壁上,很快便将结果昭示。赵与辞被学宫除名、夙少君扣半分。

    ——主动伤人者屁事没有,反倒被伤的人除了名,但凡换个人学宫学子都得怀疑是不是夙寒声靠着家世压人了。

    可这人是赵与辞。

    闻道学宫学子纷纷用弟子印在下方留音。

    「这位小少君挺能耐啊,入学第二日就将赵与辞这只祸害人的毒虫搞除名了。」「我学宫‘不良’教派又添一员大将,道途可期。」

    「我远远瞧见过小少君一回,看着乖乖巧巧的,还牵着徐师兄的袖子颠颠地跑,没想到啊,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不愧是闻道的学子,太有前途了。」

    「悬壶斋的女修好多被赵与辞纠缠过,落得这个下场当真是报应不爽,活该,啐。」

    罪魁祸首夙寒声不知道自己引起轩然大波。他被崇珏带到佛堂,乖乖地跪坐在蒲团上,注视着崇珏在那点香。

    今日崇珏帮他撑场面——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扣了分,但到底免了大师兄一顿打,夙寒声难得温顺,觉得等会无论崇珏教导他什么,他都乖乖点头,谨记于心。

    离崇珏太近,那股重新泛上来的冷意再次被强行压下去。夙寒声终于舒坦了些。

    崇珏将静心的香点好,终于在香线氤氲中淡淡抬眸,轻启薄唇。

    夙寒声心想:“来了!”

    我直接是是是!

    r />崇珏道:"前几日,为何要对戚远山下狠手"“是是……”夙寒声脱口而出后,后知后觉崇珏的问题,蹙眉道,"……什么"

    崇珏:“戚远山。”

    夙寒声心中不悦:“叔父在说什么,我不懂。”

    “几句口舌之争,不至于要人性命。”崇珏道,"你也懂这个道理的。"……所以今日手下留了情。

    否则无人管他,夙寒声早就操控伴生树能瞬息将赵与辞开膛破肚,神仙难救了。

    崇珏并不怪他今日闯祸,相反他看出这孩子并非骨子里带着恶,那乖戾的行事是能被教导过来的,只要足够耐心。

    夙寒声垂着头不吭声。

    他本以为戚远山和“夺舍鬼”之事,已被他们默认翻了篇,他都没再翻旧账,此人怎么还旧事重提起来了

    "人性本善。”崇珏轻声道,“万物有灵,不该枉顾性命。"

    夙寒声一愣,怔然抬头看他。琥珀眼瞳一时通透涣散,仿佛在透过面前这人看向无间狱那灼灼的烈火。

    前世的黑衣崇珏喜欢从背后拥他入怀,用那只骨节分明又宽大的手握住他的手指细细摩挲,笑意低沉地哄骗他。

    “人性本恶啊。

    "万物皆污浊,他们要伤你,你便杀回去。杀到他们怕了,自然无人敢欺你辱你。

    "萧萧,你说对吗"

    "萧萧。"

    崇珏突然道。

    夙寒声猛地打个哆嗦,茫然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须弥山世尊。恍惚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无间狱,还是重回了人间。见夙寒声神情不太对,崇珏蹙眉,两指并起抬手朝他眉心探来。夙寒声瞳孔倏地张大,突然往后一撤,下意识拍开崇珏的手。“啪”的一声脆响。

    崇珏一顿。

    夙寒声肩膀微微发着抖,怔然看着崇珏许久,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似的,脸色苍白地喘息一口,低低说了句。

    “是。”

    崇珏知他性子乖僻,也没有多言,手轻轻一动。一沓宣纸落至夙寒声面前,还有本手抄的佛经。

    夙寒声迷茫看他。崇珏道:“抄

    一遍佛经再回去。”

    夙寒声好不容易从噩梦中缓过来,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抄经!

    早知要被罚抄经,他还不如让大师兄过来把自己揍一顿呢。

    "我不抄。"夙寒声耐心彻底告罄,腾地站起来,连鞋不穿就噔噔往外跑。

    崇珏冷淡看他,并不拦着。

    夙寒声还没庆幸,却见佛堂的门突然悄无声息关上,结界笼罩,浮现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符纹,彻底阻拦去路。

    夙寒声回头瞪着崇珏。崇珏不为所动,闭着眸拨动佛珠参禅。

    夙寒声气得仰倒,他身上除了凤凰骨,剩下的全是反骨,软硬不吃。

    须弥山世尊身份尊贵,且对挚友之子极其纵容,只要借着崇珏的势,三界无人敢招惹他。

    可夙寒声却完全不想讨好这位尊长,若不是凤凰骨需要他安抚,他此等自私自利的性子根本不会主动接近。

    见崇珏不动如山,夙寒声心中那股不悦再次浮上来。他不喜崇珏如此端坐云端高不可攀的模样。

    夙寒声沉着脸回身,走至小案旁像是手欠的猫,一爪子将小香炉掀翻。“放我走!”

    崇珏眼眸都没睁。

    夙寒声气急:“崇珏!”

    崇珏拨动佛珠,咔哒一声脆响。他淡淡启唇:“放肆。”

    夙寒声几乎被逼疯了。

    这几日他做什么都不如意,好像人人都和他对着干。拂戾族的圣人寻不到、赵与辞不能杀、闻道祭不能去……

    夙寒声宛如稚童般,事事皆不如他意时便会心生怨怼和委屈,平日里他装乖,将情绪拼命压抑,可此时那股委屈在崇珏逼他抄经时到达巅峰。

    “我不要抄经,放我离开这儿!”夙寒声不光掀翻香炉,还将崇珏面前的小案一起掀了。

    哐的声响,干净的棕木地板上一片狼藉,宛如夙寒声纷乱的识海。

    已经消停几日的无头鬼卷土重来,顷刻间塞满这偌大佛堂中,围着夙寒声纵声大笑。“愚蠢的废物。

    “哪怕身负圣物,又能做得了什么重活一世又如何,不照样像上一世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随我一起死吧,死了一切便解脱了。”

    夙寒声眼前天旋地转,佛像在

    他眼中却像是扭曲的厉鬼,居高临下地冲着他阴笑,悲悯的佛像双眼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血落地化为无头厉鬼,嘶叫着朝他扑来。

    夙寒声惊惧地连连后退,猛地捂住双耳。"住口!住口——!"

    夙寒声本就疯,那时不时出现的无头鬼又怀着恶意,似乎时时刻刻都想拖着他一起下地狱。绝望和痛苦袭遍全身,夙寒声几乎崩溃。

    突然间,一只手从一旁缓缓伸来,那股熟悉的菩提花香萦绕周遭,无头阴煞像是暴露阳光下的小鬼似的,骤然惨叫出声。

    轰的烟消云散。

    夙寒声浑浑噩噩,眼神无法聚焦。

    隐约感觉身体一阵失重,好像有人将他轻柔抱起,走过写满佛经的白纱帘廊,后背缓缓落至柔软的床榻间。

    夙寒声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下意识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喃喃道。

    “崇珏。”

    一只手将他散乱额前的乱发拂去,只听得崇珏的声音轻缓,似乎带着些许无奈。"……放肆。"

    夙寒声彻底昏睡。

    梦中再次梦到黑衣崇珏。

    无间狱的拂戾族几乎都知晓夙寒声身负圣物凤凰骨,每日都有数十人前来崇珏的禁殿妄图夺取圣物,打开无间狱界门。

    崇珏不知修为几何,无人能从他手中走过三招。那段时日,他几乎每日身上都沾满血腥味,就算在温泉中泡着也是一股混合着硫磺的难闻气息。

    夙寒声嫌弃他,闭门不肯他靠近。崇珏吃了好几回闭门羹,也没生气,带着笑扬长而去。

    禁殿没有自由,夙寒声拿着灰扑扑的小石子做白棋,又胆大包天拆了禁殿中好几条珠帘,挑出里面的黑石做黑棋,自己同自己对弈。

    对弈没几日,便有几个拂戾族趁着崇珏不在,顺利冲进禁殿中。

    看着满身杀意的人,夙寒声手中棋子落地,歪着头看。终于有人能来杀他了。

    夙寒声温顺坐在那,冷淡看着刀刃朝他眉心劈来。

    突然,一道血痕猛地溅出。几滴温热的血溅到夙寒声颊边。

    失踪数日的崇珏站在那,漂亮修长的手从那人后心缓缓抽出,懒洋洋地将脸上还残留着不

    可置信的尸身随手一丢,震得珠帘噼里啪啦一通清脆声响。

    仅仅一个照面,十个拂戾族便惨死当场。夙寒声仰头看他,难掩失望。

    崇珏笑起来,单膝跪地,用干净的左手掐住夙寒声的脖颈迫使他仰起头。"很想死"

    夙寒声却不理他,别开他的手,垂眸看着散落一地的石子和珠子。“棋子”都沾了血,味道难闻,不能用了。

    崇珏也不生气,抚摸他脖颈的手变得轻柔,俯下身含着夙寒声温热的唇瓣,近乎温柔地缠绵。

    一吻过后,夙寒声喘了好一会,才垂眸看着棋盘,终于恹恹回答。"只是觉得无趣。"

    崇珏笑了,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匣子,随手丢在棋盘上。夙寒声意兴阑珊地看去。

    崇珏手一拨,一阵清脆声响,露出里面一堆雪白的棋子。夙寒声愣了下。

    崇珏见他下棋时总瞪着白棋皱眉,便前去死生海屠戮数百只诸怀恶兽,取来命骨,磨成一颗颗圆润光滑的白棋,整整一百八十颗。

    白棋已驱除血腥味,光滑如玉。夙寒声茫然看着。

    崇珏身形高大,从背后将夙寒声整个拥在怀里,下巴枕在青年消瘦的肩膀上,懒洋洋道:“若往后还有人欺你辱你杀你,你要如何做"

    夙寒声还在歪头看那一堆骨棋,敷衍道:“我谢谢他。”

    崇珏猛地咬了夙寒声脖子一口,低低威胁:“夙萧萧,你还想要棋子吗”

    “要。"夙寒声忙道,“我、我就……我就杀他”

    “嗯还有呢”

    "拿、拿树枝抽他的嘴"

    “嗯,真乖。”

    大大大

    夙寒声猛地睁开眼睛,怔然盯着头顶雪白的床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梦中场景仍萦绕眼前,夙寒声想着前世崇珏的“教导”,一时竟说不上来是何种滋味。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个人为何会给他两种答案

    等收拾好情绪回神,夙寒声后知后觉到一股冷意袭来。

    此处应当是佛堂后的居所,崇珏常年在佛堂诵经参禅,甚少居住在此,四周一阵清冽,并无那股菩提花的气息。

    />夙寒声冷得打哆嗦,颤颤巍巍将身上的白袍裹紧。凤凰骨会安分三日。

    明日便是第三天。

    前世夙寒声不太记得凤凰骨那次气势汹汹发作后,崇珏具体是用何种法子来压制的,隐约记得好像是双修。

    可这世的崇珏高高在上,又是个禁欲神圣的出家人,双修二字根本同他不挨边儿。

    夙寒声咬着素袍的衣带慢慢地磨,心中开始盘算要不回去啃千年崔嵬芝得了。

    崇珏的气息能压制凤凰骨。此时素袍上菩提花香消散得差不多了,夙寒声只是醒来半刻便冷得打哆嗦。

    回想起他昏睡前像个疯子似的在崇珏那撒泼掀桌子,小少君难得羞赧,不太想去见崇珏。有点丢人。

    夙寒声打了个喷嚏,嗅到素袍上还有残留的气息,索性将衣裳脱下摊在榻上,像是只小兽似的埋进去东嗅西嗅,打算看看能不能借着那股残余的气息止一止冷。

    只是刚深深吸了一口,却感觉一股浓郁的菩提花香凝成一绺细线幽幽飘来。夙寒声眼睛一亮,正要去看从何处来的,余光一扫突然愣住。

    净几明窗,偌大屋舍内悬挂几条写着佛经墨痕的白纱,崇珏站在随风而舞的佛经纱下,一袭雪白袈裟,手中捧着燃着安神香的小香炉。

    ——上面的莲花瓣还被夙寒声发疯摔得磕掉了一小瓣花叶,正袅袅升起细细烟雾。

    崇珏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不知看了多久。

    夙寒声:"…………"

    夙寒声保持着半张脸埋在衣裳里的动作,彻底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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