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顿饭
第36章 第36顿饭
"程新余,你敢摘试试"
一道熟悉威严的男声沉缓逼近,程新余条件反射的心头一颤,身体绷得僵直。右手微微停顿,从戒指上移开,猛然抬头,撞进一双漆黑幽暗的眸子。
露台的门开了一大半,靳恩亭背靠在一米高的围栏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的,投射在地上,静谧如画。
指间夹根香烟,青烟缭绕,火星子微茫闪烁。
将晚未晚,光线暗了下来。他身后是大面积的客家建筑群,灰白老旧的房子堆积在一起,在橙红斑斓的落日余晖下像是一帧静止沉默的电影镜头。
而他是镜头里唯一的主人公,一眼就捕获了程新余的注意力。
靳恩亭是单眼皮,眼尾狭长,面无表情时,看人很凶。锐利锋芒的目光织成一张巨大而绵密的网牢牢锁住她,不偏不倚。
他吸了口烟,吐出清淡烟圈,口气发狠,近乎威胁: “我送的戒指,你今天要是敢摘下,休想走出这扇门。"
程新余:
这人每次一板起脸,声音冷下去半截,程新余就会本能感到心慌。多年社畜,受惯了职场打压,早就形成了某种生理反应,最怕见领导生气发火。
他从青陵追来这里,她感动惊喜的同时,心里多少带着点心虚。毕竟她当时辞职走得太突然,未曾当面和他道别,一封邮件根本糊弄不了他。
从见到他开始,直到刚刚在床上,她还是有些怕他,怕他对自己下死手。出乎意料的,他这次很温柔,温柔的都有点不像他了。
如果他真的发狠起来,她绝对反抗不了。
可是现在她突然不怕他了。心头那点心虚和怯意火速退散。还隐隐有些冒火。
她是辞职回老家了,可她那是事出有因,父亲动手术,她这个女儿怎么可能不在身侧。她能感受到他喜欢她,可他一直深藏不露,也没亲口跟她表白,她离开的时候只能当不知道。他现在追来这里,偷偷往她无名指上套枚戒指,又什么都不说,算是怎么一回事嘛他是没长嘴吗好好和她说清楚不行吗
程新余性子软,可也并非完全没脾气。是人都有脾气,都会生气。他以前在床上欺负她欺负狠了,她同样会亮出爪子反抗。
他说的这些话成功被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叛逆因子,偏偏
就要和他对着干。戒指他说不摘就不摘吗
哼,她就要摘给他看!
这里是汀兰,她的地盘,她有的是底气。他说不能走出这扇门,她就当真走不出了吗信不信她现在只要大喊一声,老板娘分分钟就能带人破门。
还威肋她想都不要想!
程新余扬起头颅,颈线拉得笔直,气鼓鼓同靳恩亭对视,当着他面把无名指的戒指摘掉,用力丢到床头柜上。
她有赌气成分在,力道没控制好。戒指在平整的面上滚了两圈,直接掉在地板上。又沿着地板滚去了墙角。
女人的眼神不知道多嚣张,就差没在脑门写一行字:你奈我何!
靳恩亭:
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一股邪火猛然窜上心头,蹭蹭蹭往上涨,直冲天灵盖。
“程新余,你……”靳恩亭嘴角微抽,脸上抹了一层冰霜,双眼烧出一片火网,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一个在生意场上侃侃而谈,游刃有余的男人词穷。他掐灭烟大踏步迈进屋内,飞速冲到女人跟前,嘴皮子直抖, “我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程新余拧起两道英气的眉毛,喉中哽咽:“我哪里气你了明明是你自作主张给我戴上这戒指,也不问我要不要。一句话不说,又不允许我摘,我还觉得委屈了呢!"
本来只是生气,话一出口又莫名感到委屈,鼻子酸得厉害,两眼一热,眼眶都红了。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在外人面前稳重成熟,成竹在胸。在她面前就成了幼稚鬼,话也不好好说,动不动就生气,给她摆脸色。她欠他的吗
靳恩亭觉得胸口烧得慌,窒息感格外强烈,衬衫领子勒得慌。太阳穴凸起,一抽一抽的跳。他伸手扯了扯衬衫领口,太过用力,最上边一颗木质纽扣从衣领崩落,砸在地板上。
纽扣很轻,没什么重量。照理掉在地上根本发不出声儿来。可程新余分明听到了扣子撞击地板的声响,清脆入耳。
她止不住缩紧了心脏。
他以前也爱发脾气,可没这么暴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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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程新余满腔委屈难以疏解,干脆破罐子破摔,气急败坏道:“你一句话都不说,让我怎么明白靳恩亭,你是没长嘴吗说一句喜欢我有这么难"
靳恩亭:
“啪”的一声,一只吹得鼓胀的气球,被针扎破了眼,一下子就瘪了。
靳恩亭觉得自己就是这只可怜的气球。所有的精神气都跑没了,火气更是散得一干二净。心尖颤跳,表情不由僵愣了好几秒。
这姑娘真是他的克星。凡事只要一对上她,他的智商就直线下滑,所有的理智和清醒通通见了鬼。
他现在多少有点患得患失,特没安全感。想用戒指把她套牢,将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给落实了。刚才见她要摘戒指,那火气腾的一下就冒上来了,根本兜不住。
他哪里是没长嘴,这不是她刚醒,他还来不及说么!男人的脸色缓和下来,倏然一笑, "我没说么床上的不算"
程新余:
他当然说过。在她差点溺毙在他的温柔攻势下,他抱着她,抱得那样紧,像是要将她嵌入他身体。他抵在她耳旁低语,诚挚而虔诚, "我爱你。"
还不止说了一次。
程新余老脸发烫,耳根染上点点绯红。但她现在不想承认,她垂下脑袋,仍旧拿话气他: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哪里能当真。”
靳恩亭: "……"
靳恩亭喟然叹气,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那换个地儿!"他终是妥协,坐到床沿。近在咫尺,冷冽的雪松香袭来,沾了程新余一身。她低着头,不由自主摈住呼吸。
她突然从叛逆委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心跳不自觉开始加速。靳恩亭忽的抬手,摸了摸她发烫的耳朵尖。他指尖微凉,带起明显的战栗感,她下意识想躲。却又被他拉回来,捧住一边脸颊,同他对视。
他眸光沉静,幽深如潭,倒映出她小小的影子,温柔、真挚,有如神邸。"程新余,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心跳如雷,眼皮狠狠抖了一下。她怔然地望着他。
“我不是你老板,也不跟你做泡友,我要的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关系,而
且是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
"新余,我爱你!"
程新余心头颤动不已,炙热的情感堆积上来。她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好似吞了几斤棉花糖,酣甜透骨。
刚才的委屈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满腹甜蜜。
难怪说在喜欢的人面前要不吝表达。只是简单的一句“我爱你”就能让她感到这样甜蜜。最朴实往往最真诚,胜过一切的甜言蜜语。
靳恩亭走到墙角捡回那枚戒指,举在手上,郑重其事地问: “新余,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程新余面露犹豫,她很矛盾。她喜欢靳恩亭,当然想和他在一起。可现实摆在这里,他们注定要异地恋,可她又不想异地恋。
见她没马上答应,靳恩亭的脸又冷下去半截。但有所克制,耐着性子问: “你对我没感觉”她立马摇头, "不是。"靳恩亭追问: "那你在犹豫什么"
程新余一脸纠结,弱弱地说:“我爸爸刚动完手术,我离不开老家的。”“怕异地恋”靳恩亭一下子明白症结所在。
“异地恋很难的,十对情侣分九对,最后一对是老天眷顾。”程新余理智分析。
男人不禁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那最后一对"程新余:
“我没那么好的运气,我赌不起的。”
如果只为玩玩,谈谈异地恋无所谓。大不了最后分道扬镳,天各一方。可她不想只和靳恩亭玩玩,她希望他们能有未来。
"谁说你运气不好的,运气不好能抽中特等奖”资本家霸气侧漏,口气十成十的傲娇,"我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程新余:
小靳总,求您要点脸吧!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程新余,赌一把吧!”靳恩亭给她吃定心丸,为她为数不多的勇气增加砝码, "你要相信你男人的实力,在我这里都不是问题,我通通可以解决好。"
"可是……"程新余仍旧犹豫。
“没有可是!”男人表情坚定,带着巨大的决心,不容辩驳, "姻缘天定,月老早就把咱俩的姻缘桥给铺好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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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新余终究还是选择顺从自己的内心。她不想错过靳恩亭,她想不遗余力地抓住他。大不了后面她跑青陵跑勤快点。反正资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机票钱找他报销。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鬼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今年年初她可没想过自己会抽中特等奖,因为一
顿无厘头的晚餐和靳恩亭做了泡友。如今又成了他女朋友。漫漫人生路,意外频发,谁都没法预料下一秒发生的事情。
人非圣贤,不可能每一步都走正确。最多不要回头看,也别批判当时的自己,正所谓落子无悔。
人生短短几十年,遇到相爱,且各方面都契合的人实属不易。她还是及时行乐吧!能拥有靳恩亭这种人间极品,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吃亏。
人很多时候都是受困于自己的心理防线。我们为自己竖起一面高墙,以为难以跨越。事实上根本不难。心理防线一退,翻墙而过,你会发现一切都是你的幻觉,高墙根本不存在。
程新余把自己的左手伸过去,眯着眼睛释然地笑起来, "靳先生,以后请多指教呀!"
靳恩亭捏住女人细白的手指,将那枚戒指推进她的无名指, ”宝宝,我还是喜欢你喊我老公。"
程新余: "…&39;
程新余非常煞风景地说: “你可能不知道,曲周以前最喜欢喊我宝宝。”
靳恩亭:
他挥起手作势要弹她脑门, "这么美好的时刻,你居然在想前男友,程新余你还有没有良心"程新余笑着躲开, "那你别喊我宝宝了,我怕出戏。"
“那我喊你什么老婆宝贝小甜心”他伸手挠她腰间痒痒肉,“还是小心肝”
程新余: "…
她怕痒,咯咯笑,扭着身子避开他, "你喊过前女友的称呼不能用来喊我。"
"那恭喜你,每个都可以喊。"
程新余面露惊讶,"不是吧你和你前女友谈恋爱都不喊亲密称呼的""我前面两段是智性恋,女方都是女强人,我们都叫对方名字。"
"那我们谈的
是什么"
"小学生恋爱。"
程新余:"…
在遇到程新余以前,靳恩亭信奉的都是成熟理智的感情观,合则聚不合则散,彼此体面从容,即使分手照样可以当朋友。他前面两段恋爱也都是这样的。
可遇到程新余后,一切都变了。他变得不像自己,幼稚,脆弱,喜怒无常,患得患失,智商直降,活成了十八九岁的愣头青。
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钟爱小情侣的那点小把戏。蛮不讲理,戏精上线,争风吃醋,腻腻歪歪,恋爱上头时还会间歇性发疯。他开始向往一段普通人的恋爱。
程新余执起靳恩亭的右手,同他十指紧扣,一针见血道: “说白了还是不够爱,你们都不够爱对方。"
在感情里,哪有那么多的理智和清醒。谁的爱情不是发疯文学,头脑发热,理智崩盘,费尽心机。但凡能够理智从容,权衡利弊,归根结底还是不够爱。
靳恩亭低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手掌相贴,程新余感受到指间有什么东西咯着她的戒指。垂眸瞟一眼,看到另外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只不过这是男款的。
两只戒指紧紧挨着,莹莹发光。她不禁失笑,他倒是挺迅速,早早就把戒指给戴上了。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程新余注意到外头暗沉的天色,知道自己该回家了。父母还在家等她吃晚饭。不过倒是没催她。估摸着是她表姐替她找了借口。她掀开被子,赤脚跳下床,捡起地上的裙子麻溜套上, “我要回去了。”
刚出了一身汗,裙子潮潮的,黏在后背很不舒服。可靳恩亭这里又没衣服给她换,只能先忍着。后背的隐形拉链拉了一半,勾住了她的头发丝,卡在那里不动了。她拉了几次都拉不上。发丝扯着头皮,隐隐发疼。
“我来!”靳恩亭及时走到她身后。
程新余松开手。
他手指灵活,很快解开拉链上缠住的头发,替她把拉链拉好。
她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照了照。脖子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她呼出一口气,总算可以放心了。
男人倚着卫生间的门框,似笑非笑, "怕我给你种草莓"程新余:
&34
;我怕我爸妈打我。"
“要不是你求饶,我可没这么温柔。”他凑过去亲她脖子, "下次再种。"
程新余:"…
她挥起小拳头锤他,却是一点力道都没有,完全是在给他挠痒痒。
靳恩亭想跟着一起出门。程新余却拦住他: “你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他唇边挂起一抹轻松笑意, "怕你爸妈发现我"酒坊的工人都见过靳恩亭了,约等于全家都知道他了。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和父母交差。
他撩起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新余,我们谈光明正大的恋爱,不整偷偷摸摸那套,过两天我去拜访叔叔阿姨。"
程新余: "…"
就要见家长了要不要这么神速啊!她还没准备好呢!
程新余好心提醒资本家: “我爸可是女儿奴,我怕他让你吃闭门羹。”某人臭不要脸地说:“那怎么办帅女婿总要见老丈人的呀!”
程新余:
八字都还没一撇,这家伙就以女婿自居了,真是会给自己加戏。她挑出他话里的重点, "靳先生,你帅吗"
"我不帅,你能对我见色起意"
程新余: "
“明明是你对我见色起意。”睡过一晚就缠上她了。靳恩亭纠正她的措辞: “程小姐,那是一见钟情。”鼻腔里挤出笑,眼底满是宠溺。
程新余可不信靳恩亭对她一见钟情,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还不都是见色起意。她一开始不也馋他身子么他俩半斤八两。
当然时至今日,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相爱,相爱胜过一切。
靳恩亭把程新余送到楼梯口,缠着她亲了亲,怎么亲都亲不够。分开了两个月,好不容易见面,他根本舍不得放她走。奈何身在别人地盘,他不能太放纵。毕竟过两天还要去见程新余的父母,他可不想出师不利。
他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存心逗她: "欢迎程小姐晚上来找我,我给你暖床。"
程新余:"…
"想得美
!"程新余害羞的跑了。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想避开老板娘,偷偷走掉。可还是和老板娘撞了个正着。老板娘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在她身上,笑容暖昧, "新余,回去了啊"
程新余硬着头皮“嗯”了一声,脚底生风,跑得比兔子还快。
和靳恩亭在房间里厮混一下午,这会儿才出来。老板娘又不是眼瞎,哪能看不出来。她就不该嘴欠说靳恩亭是她老板的,搞得好像在和领导偷情。
程新余纠结了一路,不知道该怎么向父母解释靳恩亭的身份。说他是她老板,父母肯定不信。实话实说,她又怕他们不高兴。别人家的猪拱了自家白菜。这头猪还胆大包天登了门,老父亲心里指定不爽。
资本家要是知道她把他形容成猪,不知道作何感想。她脑补一下画面,就乐得不行,自顾自笑了起来。笑完没多久,她又开始愁了。
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踏进院门,饭刚烧好,母亲梅月正在摆桌。父亲程青山坐在主座上,面前摆一瓶谷烧酒。
他酿了一辈子酒,自己也是酒鬼一个。这刚动完心脏手术,医生明令禁止他碰烟酒。他不能喝,每顿就摆瓶烧酒闻闻,也算解了馋。
见女儿杵在门口当门神,梅月女士当即皱了皱眉, "新余,你还愣着干嘛呀赶紧吃饭!"
"好嘞!"程新余的身影飘过去入了座。她坐到荀听旁边,给表姐使眼色,打探情况。
荀听心领神会,压低声音告诉她: “我什么都没说,只说你有事出去了。”
表姐替她打了掩护,程新余面露感激。看父母现在的反应,应该还不知道靳恩亭的存在。不应该啊!酒坊的工人最爱打小报告了,他们难道没告诉父母一顿还算和谐的晚餐,看不出任何异样。桌子上的人各怀心事,谁都猜不透。
就是老父亲的脸有些冷。
程新余也没太在意。她爹平时就这个样儿,爱摆脸色。
饭后,姐妹俩主动刷碗。
夫妻俩则如往常一样上楼看电视。他们没什么娱乐活动,看电视,刷手机是为数不多的消遣方式。
程青山踩上楼梯,背过身特意交代荀听:“婷婷,晚上记得把门锁好,别放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
程新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