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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五毒黑蚰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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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画是很娇贵的东西。

    唐陵防盗措施极严,外用流沙,内置伏火,上悬弩箭,下存汞毒。

    纵然你浑身是铁,下了地也有进无出。

    最好的办法,用“大开膛”的方式,从上到下给揭开。这样新鲜空气会大量涌入地宫,壁画会在几秒之内挥发色彩,破裂脱落。

    故而老鸹瓤不敢轻举妄动。

    弄死了几个孩子,终于把王小辫培养出来,让他替自己下地,盗“太宗御马入洛图”。

    带王小辫来到一处山坳上。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当年的风水形胜早已无影无踪。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除了被藤蔓荒草覆盖的石像生,地表找不出任何痕迹。

    老鸹瓤眼光毒辣。

    北派擅使洛阳铲,铲子一下,纵然地表没线索,地下的熟土、夯土、五花土、青膏泥、木炭、石灰,都会一五一十露出来。

    估测了地宫深度和轮廓。

    当年的排水渠早就用流沙灌死,老鸹瓤凭借经验,沿排水渠挖了一个七寸长宽的盗洞。给了王小辫一袋工具,等氧气流进去,逼王小辫下地。

    王小辫才五岁。

    尝够人情冷暖,是非险恶。

    不敢不去,克服恐惧,卸了自己的关节骨骼,成一个畸形爬入盗洞。

    那座唐陵埋的极深。

    墓主虽非诸侯,却是皇帝御封下葬,地宫有前殿、后殿、侧殿、墓道、天窗组成。王陵有的,这座墓全有。

    老鸹瓤要的壁画,应该就在后殿之中,也就是存放棺椁的位置。

    绕过金刚墙,王小辫摸到墓道的痕迹,在那用黑水把墙壁化开。唐陵之中,墓道用几百斤重的条石塞死。

    不过顶部隆起,会留下一些缝隙。

    王小辫落在条石上,仰面朝天,利用缩骨功脱了关节,从那些缝隙一路爬到墓门。

    墓门连着厚墙。

    厚墙填了流沙水银,如果土耗子在这打洞,还没想明白就让机关吞了。王小辫按老鸹瓤教的法子,一一破了机关,溜入后殿。

    盛唐壁画人物生动,线条流畅,图案精美,在东方文物史有极重地位。

    光说壁画的制作工艺,就极尽复杂。

    先用黄土麦草泥敷墙,阴干之后再涂,连刷七八次,像墙腻子层层铺实,刮平。为防虫吃鼠咬,还要混合胡椒。

    闻起来清香扑鼻,毫无土腥之气。

    打好麦草泥后,一刀一刀,用细沙、红土粉、中泥、细衬泥铺厚。刷十余次,细腻如玉,光彩照人才可。

    讲究“一朽,二落,三成”,需好几年才可完工。

    后用胶土夯牢,阴干成型。

    一般有湿壁画、干壁画两种。前者价值更高,不过对工匠的技艺太过考究,非诸侯公主不敢想。

    除了这两种,还有一种罕见的“沥粉贴金”壁画。

    用的颜料,均为宝石、金属、深海贝壳。其色千年不变,不干不燥,观之美轮美奂,光彩照人,实为陪葬之瑰宝,世所罕见。

    地宫中的“太宗御马入洛图”,正是用的沥粉贴金制成!

    黄色的是金沙,红色的是宝石,白色是砗磲,绿色是青金。如此千年不变,使人一睹盛唐之辉煌。

    揭壁画是个技术活。

    南方能完整保存的壁画不多,对于怎么揭壁画,北派有一套专门的法子。

    用的都是无害天然原料。

    需在墓中将壁画切割成小块,再运出去组装。现代基本也用的这个法子,鲁南帮搞这一套很有经验。

    未免氧化,进墓第一时间,先用毛刷清理墙上灰尘。蛋清将壁画刷一遍,如此隔绝空气,使得颜色不变。也不因空气湿度变化而开裂。

    再用纱布罩住壁画,轻轻挤压,使涂抹蛋清的壁画与之均匀贴合。

    以桃胶黏贴。

    铁丝削层,竹篾支撑,将壁画一块块从墙上“揭”下来,置于填充流沙的锦盒之中。

    说来容易,办起来可难了。

    王小辫蹑手蹑脚进了后殿,棺床上,黑压压落着一个影子,周围壁龛摆着些瓦罐铜钱。旁边有兵器架,放了马槊、长枪等兵刃。

    挂着尘埃,早已腐朽。

    王小辫秉住呼吸,点燃老鸹瓤特制的白磷小灯。

    顺宽大的四周一走,棺材头部朝向的地方,顶部用七颗宝石镶成北斗,悬挂十几盏青铜灯。

    下面宽厚平整的白墙上,出现一个个生动威严的人物。

    画的古代城池,阙楼高耸,城墙如山。

    一金甲白马的贵胄引兵入城,百姓两侧匍匐,后面尸山血海,前面金殿阁楼,画的惟妙惟肖。

    白马后面,绫罗伞盖,执壶金瓜皆有武士紧紧跟随。白马贵胄身着明光甲,吞兽龙头,戴金冠,鼻如悬胆眼似星,好一副人皇模样。

    这应该就是老鸹瓤朝思暮想的太宗御马入洛图!

    王小辫老老实实清理壁画,将带的鸡蛋打开,蛋清涂上去。下过厨房的都知道,生鸡蛋有股无法形容的腥臭味,又生又涩。

    壁画庞大,要的鸡蛋不少。

    王小辫脚下丢了一堆蛋壳,正用蛋清刷着呢,宝顶上窸窸窣窣,好似万人骑马,震得灰尘跌落。

    不待王小辫看去,旁边的白磷灯熄了。

    被老鸹瓤喂死乌鸦眼球,有了阴阳眼,纵然无光也能看个大概。穹顶有东西落在棺材上,动静不小。

    黑暗中,王小辫瞧见一黑甲狰狞的武士,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往自己这边挪来。

    靠近了,那玩意并非人类。

    手脚足有几十只,匍匐在地,脑袋生着一圈钢针般的绒毛,两对毒牙在前,好似评书中使两股叉的活妖精。

    王小辫面无人色,瘫坐在地。

    怪物扑至墙前,毒牙血口,探出一根“吸管”。

    插进鸡蛋一头。

    蛋壳破裂,只听“吸溜”一声,里头的蛋黄蛋清就被怪物抽干了。怪物动作如飞,才眨眼功夫,十几枚鸡蛋成了空壳。

    王小辫这才看清,竟是脸盆大的五毒黑蚰蜒!

    山中猎户不惧猛虎,最怕蚰蜒。

    这玩意喜欢钻洞,经常爬到小孩耳朵里,钻进脑子啃脑髓。眼瞧脸盆大蚰蜒,通体斑斓五彩,头颅漆黑,脑门一圈又一圈有着圆点。

    这玩意不一般,占了古墓风水,窃了将军遗蜕,已然修了精气!

    蚰蜒不吃人,可这么大的,王小辫躺着还没它长,吃不吃就说不准了。

    蚰蜒口齿垂着唾液,阴森恐怖注视着王小辫。按理说王小辫一条烂命,也不是啥贵人,死也就死了。

    不想磨蹭半天,五毒黑蚰蜒就是不动手。

    等王小辫站起来,蚰蜒后退,反而还有点怕他!

    王小辫动了心,摸遍全身,没找到啥法器。这时候,王小辫瞧见蚰蜒盯着他腰间。他腰间毛乎乎软绵绵的,横着一条兽皮。

    这条兽皮,就是王小辫杀玉面狸子,扒的猫皮。

    摸着柔软又不臭,王小辫盘在腰间,冬天可以当围巾,夏天能当小被子用。

    五毒黑蚰蜒就是怕这东西!

    玉面狸子实则大有来头。

    乃西域狸花猫变种,天生玉面琉璃眼,性懒散,凶恶,轻易不近人。那张皮,道家有个说法,叫“锦罗玉帐”。

    傻人有傻福,王小辫也好运一回。

    锦罗玉帐沾着玉面狸子的血,通体连根杂毛都没有,若拿来缝成帽子,夏天捂不出汗,冬天凉不了皮。

    西太后就用玉面狸子皮纳过鞋垫,如踩云,脚下生风。

    毒蚰蜒怕猫。

    畏惧王小辫腰间的锦罗玉帐,轻易不敢上来。王小辫想逃,出去了又没法跟老鸹瓤交代。

    盗了壁画,他失去价值,以老鸹瓤的秉性未必会留他。

    王小辫受够这种日子,对老鸹瓤起了杀心。

    用锦罗玉帐罩住蚰蜒脑袋。

    蚰蜒脑袋两侧生有伪复眼,江湖号称“千眼黑将军”。然而这个黑将军却是个睁眼瞎,被锦罗玉帐罩住,老老实实缩在地上。

    蚰蜒看着大,几十条腿就占一半。

    王小辫强忍恶心和恐惧,将蚰蜒收在放壁画的盒子里,再把壁画取了盖在上面,运出地宫。

    老鸹瓤在地面等得焦急。

    好不容易下面有了摇铃声,忙不迭拉绳子。

    这里王小辫留了个心眼。

    倒斗讲究“先人后物”,先把冥器拉出去,怕同伙见财起意,将绳子割了把洞填死。所以一定先等人出去,再把冥器带上来。

    见王小辫先冒头,老鸹瓤惦记着壁画,眼中失望。

    他还真打算把王小辫埋在地宫里头。

    能葬在唐陵,他王小辫十八代贫农,也算祖坟冒青烟,一辈子得不到的荣幸!

    “壁画呢?”

    “在盒子里。”

    “你没弄破吧?”

    “阿爹放心,壁画都好好的,颜色跟新的一样,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哈哈,干得好,等我把壁画出手了,欠赌场的烂账也就平了,还能去红院找几个姑娘,躺那让她们捶腿,吸一口福寿膏。啧啧,唉,我先看看货色。”

    老鸹瓤满脸贪欲,眼睛赤红,话里话外都是他自己,全无出生入死的王小辫什么事。

    王小辫低着头,眼中杀意冷冽,不动声色拿起探土的洛阳铲。洛阳铲是鹅蛋形的椭圆铲头,这东西戳人身上,不比军刺差。

    老鸹瓤的注意力全在壁画上,万不曾料到王小辫起了反心。

    他将盒子打开,观摩壁画。

    手指伸进去清点数量,压在壁画下的蚰蜒见了天光,大受刺激,毒针一探,扎穿了老鸹瓤的手掌!

    “啊。”

    老鸹瓤做梦都想不到,盒子里头有那么大蚰蜒。

    蚰蜒顶开壁画,几十双尖足把壁画都踩烂了,一下裹在老鸹瓤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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