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横空出世
胡子凶巴巴把小推车抢回去:“这玩意可不能卖,得还给捡塑料瓶的阿姨。我说,咱们明天也去捡瓶子怎么样。”
我道:“你这不是跟阿姨抢生意,恩将仇报嘛。”
胡子道:“胡爷又没说非在一个地方捡,薅羊毛不也得换个地?”
不易不想掺和这种庸俗的话题,一脸生无可恋。
我道:“明天我把家里的红木衣柜卖了,过了年再说。这三十一块五,买盒花生米、酱豆腐干,三罐啤酒,八块钱蛋炒饭,年夜饭不就有了?”
现在想想,当时真的穷。
为了脱罪,我把很多事怪在潜逃的李组长身上,说自己是被胁迫的。上下打点,但凡家里值点钱的,早卖了,连公司都出手了。
说是家徒四壁,债主上门,那绝对不为过。
本以为今年春节就先这么过去,等开了年我再跟胡子合计。
不料大年初一,刚吃了汤圆,关外一片惊雷炸响,大江南北,十八个堂口,统统起了波澜。
正应了,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想老老实实隐退,有人偏不乐意。我能安贫乐道,可有人的野心,却在急剧膨胀。
大年初一,没个消停!
我起了隐退之心,然而姚俞忠的野心却急剧膨胀。
大年夜,姚俞忠没有回家团圆,反而向大江南北的堂口、宿老、前辈,发了一封请柬。
约在初三,开封宋皇殿,举行“祭祖”大典,宣告他这位无冕之王从幕后走到台前。我则置身于洪流之中,避无可避。
人活着,图谋衣食富贵。
酒足饭饱后,便想青史留名。
从昆仑出来,姚俞忠疯魔了,以至于回国未多久,他便过于心急要统一南北的地下交易。
这几乎是建国以来,盗门最大的一次人事变更!
之前我也说了。
倒斗之王不单单是荣誉,还涉及每年一大笔金钱。南北各地的堂口,每年要将收益进贡魁首,而倒斗之王则提供技术指导,包括堪舆定穴等活动。
我算了算。
南北两派的堂口,大概有二十九个。
西派是民国以后才成立,这样三派的堂口加起来,撑死也就三十六个,符合天罡之数。姚俞忠胃口极大,吞了西派北派,便要对南派动手。
今年确实是风波不平的一年。
我无心与姚俞忠争名夺利。能把不易找回来,我就千恩万谢,江湖的事,我实在不想掺和。
收了姚俞忠的请柬,我连夜坐车去开封。
胡子和不易非要跟着,怕我出事。我倒不担心姚俞忠要我的命,这是在国内,并非缅北那种硝烟弥漫,无法无天的地方。
黑道也好,白道也罢,凡事讲究个“规矩”。
姚俞忠再厉害,仅仅是个土耗子,人罢了,规矩他必须守,否则关外派坐不稳江山。
姚俞忠发的贴子,按旧社会黑道的说法,叫“拜龙谱”。建国以后,无人敢用。建国以前,也就抗日救亡运动时期,张四太爷发过一次。
南北西三派,五湖四海,盗门十万弟子闻风而动。
建国后,盗门分崩离析,各自为政,这“拜龙谱”还是第一次发出来。
这些年,姚俞忠在道上威名远扬,甭管认识不认识,称呼一声姚老板、姚把头,大小势力均要卖几分薄面。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我家三代给上面卖命,是该急流勇退。但愿姚俞忠的野心不至于太过膨胀,否则迟早有一天,关外派会毁在他手里!
宋皇殿,始建于五代。
至今已有千年。
民国改为水路超度道场,内供关圣帝君。后沿袭此列,由于正位黄河之边,又有镇水压煞的作用。
西边现在改成了小吃街,彻夜川流不息。
东边则改成一排大饭店,不对外开放,只做一些江湖生意。用的全是老房子老砖老木料,古色古香。
中间那段,就是黄琉璃瓦的宋皇老殿。
跟皇宫差不多,金碧辉煌,沉香为架,楠木为梁,窗户下,走海波水云万字图不到头,真叫权势显赫,富贵逼人!
初三的宋皇殿,鱼龙混杂。
江湖是名利场,也是人情场,不求雪中送炭,只求中庸处世,烧冷灶为时不晚。
道上早就听说姚老板今夜有大动作。
有头有脸的亲自来了。
之前我也提过,我家名义上还挂着倒斗王的名号,实则对南方这些堂口早就失去控制力。他们不少人改头换面,跻身关外派门下。
这些堂口主事,一个个鲜衣怒马,见我都不招呼一声,冷漠着脸避开,像躲瘟神一样。
见我出现,热闹的门庭霎时冷场。
众人都看向我,大部分是瞧热闹不嫌事大,一副看好戏的可恶模样。
胡子愤愤不平:“太他妈势利眼了,这都啥玩意。”
我道:“人情冷暖,江湖自古如此。今夜是姚老板的大喜日,别绷着脸,咱们给他贺贺。”
无心与姚俞忠争,我也就不在意姚俞忠如何刁难我。
站在宋皇殿门前,我整了整衣服的褶皱,气沉丹田,朝里面喊道:“南派夏家之孙六初,特来贺姚老板喜。千灯结彩,万家笙歌,火树银花,不夜之天,为姚老板贺!”
这下,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都往这边看。
我家老爷子当年,在道上岂止有名。
作为他的传人,没有堂口不认识我。见我来给姚俞忠道喜,表示屈服,堂口老板不屑有之,嘲讽有之,作壁上观有之。
他们当中一部分,还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或者他们的父辈就是我家老爷子的手下。
人情如纸,权势如山。
这帮人墙头草,三缄其口,全部小心翼翼瞧着门里。
良久,彩线缓缓从宋皇殿走出。没搭理我,让关外派弟子在关圣帝君像下,设了三个牌位。
关圣帝君就不用多介绍了。
据说以前青楼都供着他老人家的牌位,盗门拜关圣帝君古已有之。走江湖就讲个义字,倒是神像下的三个牌位,鎏金描红,彩缎铺垫。
下面是一个白玉的托。
用狼毫朱砂笔,写着姓氏。
三个牌位,分别是关外派三个影响力极大的“老祖宗”。
分别为:
老祖陈元。
中祖黄轩辕。
下祖唐宣。
有关这三位创始人的事迹,咱们之后再聊。关外派的名人,除了姚俞忠,其余没啥知名度。
彩线奉了祖师牌位,在旁准备柚叶水净手,金粉高香。
今夜凡要进宋皇殿的,都要在关外派三个牌位前烧香礼拜,否则不许入内。
这就有点侮辱人了。
关外派的三个祖师爷,说句不好听的,算哪根葱?
翻翻史书,这三位连配角都不算,本事更一般,比之南北两派,差之何止千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姚俞忠早就收买了一批堂口主事。
他们一个个喊着姚老板万安,上去点香膜拜。有他们带动,其余老板唯恐得罪姚俞忠,也都咬牙跟上去,恭恭敬敬献了香火。
轮到我点香。
站在旁边的彩线将眼一翻,冷冷道:“师傅说了,南派夏家要想进来,在祖师牌位前,磕九大礼,方许入内。”
“什么?”胡子勃然大怒,拉着我要走,“他妈的欺人太甚,姚俞忠现在王八戴墨镜喘上啦,搁在十年前,他姓姚的还在宁夏捡垃圾呢。”
“姓胡的,你嘴巴干净点。”彩线也怒了,周围好些关外派伙计蠢蠢欲动。
我拉住胡子,让他别发火。
彩线道:“师傅说了,祖师爷唐宣当年给你家老爷子磕了三个,你现在回九大礼,恩怨就算两清。要么叫夏守龙亲自来,磕一个也行。”
所谓九大礼,即九个响头,加五体投地。
说实话,很侮辱人,现代人基本没有这么跪过,就是跪父母,磕一个也就够了。
我道:“我家老爷子重病在床,没法前来。不就九大礼吗,腾个地方,我来!”元宝小说
“小虾,你”
“胡子,别那么大气性。当年唐宣给我家老爷子磕了三个,利滚利,才还九个,呵呵,姚老板还是个公道人啊。”
若有选择,我不会前来宋皇殿让姚俞忠侮辱一番。
眼下这个境遇,我那点自尊心着实不值钱。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家完全被排挤出去了,以前的人情关系烟消云散。我现在就想尽快脱手,姚俞忠愿意接过倒斗王的烫手山芋,我求之不得。
当着那些老辈的面。
我干净利落跪在三个牌位前,磕了九大礼,额头破了皮,流出几缕鲜血。
这一跪,我夏家三代人的傲气也就散了,老爷子那些赫赫威名,也彻底成了传说。也罢,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下何用?
胡子在旁气得脸颊青筋暴起。
不易则不为所动,一脸茫然。他失忆了,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看不易如此安分,彩线松了口气。
这时,西派张玉枫,还有失踪几年的秦问仙都出现了。
秦问仙变化极大。
脸色愈发惨白,病态憔悴,就剩一口气吊着,走路都轻飘飘。他诡笑几声,也在关帝前磕了一个,五体投地。
张玉枫没跪,朝牌位拜了拜。
见南北西三派彻底臣服自己,姚俞忠方才从神像后现身。
刚才那几个响头,相当于对姚俞忠磕的,这种权力的滋味无法描述,仿佛神灵高高在上,可漠视苍生。
姚俞忠假模假式训斥彩线,要彩线把我扶起来。
不易乖乖站在我后面,胡子则恨不得用眼神瞪死姚俞忠。姚俞忠没兴趣搭理胡子这种浑人,他盯着不易看。
不易也看他,一脸的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