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散民入驻&顾洋离开
隔日, 吸纳散民的提议被以顾川为首的几个主事海民全票通过,海岸聚集地里慢慢填充进新鲜血液来。
而顾川面上说不会帮顾洋的忙,但实际上还是托其他海民打听了一番陶粟口中的那个女散民, 在得知对方没有男人后,便及时将这个消息带回了顾家。
对此,顾阿妈显得格外高兴,迫不及待推搡着, 让顾洋去载人回来, 还兴致勃勃要划分出一间空屋暂借给那个漂亮的女散民栖身。
看中外来女性的单身男海民们有不少,行动快的一早就挑中心仪的接回房区, 试图留下好印象, 以便早日娶得美人归。
顾洋摸了摸鼻子, 完全拿上头的阿妈没办法,只好依言去隔离圈外接人。
顾家没有多余的板船, 只有油船与船车, 为了提高成功率, 陶粟和顾川还特意将油船借给了他,想让顾洋能在海民里更有派头些。
此举果然有效,女散民一家还没有被载走, 正停留在海藻群上与别的撑船海民们说着什么。
开着油船呼啸而至的顾洋一下子成为了她们家目光的焦点,他成功将人载上了船,并拉了回来。
除开女散民本人以外,她还带着自己的阿爸和两个弟弟,落魄的几人站在顾家宽敞的排道上, 颇显得十分局促。
顾阿妈对可能与顾洋结亲的女散民表现友好, 连带对她的家人也爱屋及乌, 客气地分别安排进自己与顾洋那两间闲置排屋中, 还给了一点粮菜供他们吃用。
陶粟和顾川没有插手她的做法,也觉得顾洋到了该找对象的时候,因此表现得分外支持。
于是女散民一家就此在顾家暂住了下来。
外来的散民们入驻进海岸聚集地,可他们无房无粮,一时半会只能靠聚集地接济,并需要付出相应的体力劳动偿还。
珍贵的女性也就罢了,其他男性散民们有一个算一个,在安置好后,就被带去海藻丛边进行清藻工作。
这不仅是表面看上去的以劳抵偿,实则更多是在测试散民们的勤劳程度。
一些自以为进入海岸聚集地后就万事无忧的懒惰散民,到最后没做出什么贡献,还是会被再度驱逐出去。
这是顾川等几个主事海民默契定下的规矩,并没有公布出来,只待看众人表现。
炎炎夏日里,骄阳似火暑气蒸人,海面上的海藻丛如同天然臭蒸笼一般,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有新晋人口的加入,海民们为此好生松了口气,大家可以分成两拨轮换,一拨带着散民除藻,还有一拨可以稍微在家休息。
顾家多了个女散民,陶粟一个人在小租屋里闲不住,便去大屋中凑凑热闹。
她到的时候,顾阿妈正拉着顾洋同那位年轻漂亮的女散民说话。
见到陶粟过来,顾家阿妈的脸上更是笑开了花,一下子丢开顾洋,走过来搀扶她。
同时对那女散民介绍道:“这是我家阿川的媳妇,刚结亲不久就怀了,还是那时在渔村里有的,连村里的医巫都说有福气,怀的是个女胎……”
难得有让顾阿妈一本正经献宝的东西,而陶粟怀女宝的说法也确实让女散民多了几分惊奇与打量。
陶粟对她人的视线比较敏感,她摸了摸自己滚圆的小腹,看向另一旁的顾洋,他正摸着鼻子望天,瞧起来对顾阿妈看中的女散民表现得相当笨拙。
女散民年纪轻轻,按土著海民的眼光来看生得不错,俨然在家里没有遭难前备受追捧,当下还带着些微隐隐约约的傲气。
但这个世道的女性本就如此,你不去追求讨好,多得是其他男人想要上位。
顾阿妈没有太过意外,只是嫌弃顾洋不太上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陶粟略陪坐了会儿,本想听听女散民的家世背景,没曾想对方对她怀女的事更感兴趣,连顾阿妈抛出的话茬也不怎么搭理,只顾着同她说话。
陶粟难捱得紧,好不容易等到顾川午后放工过来接她,连忙起身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小租屋。
她身子娇软,肚里的胎儿月份也大了,足有五六个月大,走动间像是揣了个圆球,慢吞吞的不大方便。
好在顾川耐心极佳,体贴地环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揽,让她可以靠着积积力,两人一起沿着排道慢慢往小屋里走。
女散民的目光从陶粟的背后掠过,停留在了顾川身姿高壮的背脊上,张望几眼又移开,随后瞥了眼边上瘦削的顾洋,眼神里无形显出几分不满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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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陶粟陪见过女散民那一日,怀相就有些不太平,变得活泼了许多。
闹得她只能多留在小租屋中休憩,偶尔去顾家排屋吃饭时,听听顾阿妈对顾洋恨铁不成钢的抱怨声。
这些日子里,眼见顾洋没有将漂亮的女散民拿下,族里其他单身的海民们便都有些跃跃欲试,开展起自己的追求举动来,隔三差五送上吃食礼物讨其欢心。
偏偏女散民一家来者不拒,收礼收到手软,看得顾阿妈心急不已,连对顾洋讲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而顾川整日忙着聚集地里的事,很少关心倒霉挨骂的顾洋,陶粟看他可怜瞧不过眼,扒拉了一下空间里的物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提供一点帮忙与指导。
又是一日气氛不太好的朝食过后,顾川去忙活族里的事,顾阿妈则将洗碗的事都丢给顾洋去干,兀自在屋里垂头生气。
陶粟看了她一眼,从空间中取出一枚纯金素戒捏在手心,去到屋外寻找顾洋。
顾家地处偏僻,周围并没有什么人,顾洋洗完了碗,正蹲在排道边发呆,他的背影看起来颓丧极了,仿佛是被顾阿妈打击得不轻。
“阿洋……”陶粟站在他后头,开口想先寒暄上几句。
但是看着顾洋闻声转过来的脸,她又觉得好像没什么话好多说的,便径直将金戒递给了他,轻声道:“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把这个戒指送给人家吧,多跟她讲讲话……”
在烈日的照耀下,躺在陶粟白嫩掌心的细圈金戒如同闪着灿烂的金光,精贵又少见。
这是陶粟穿越时就戴在指间的首饰,简简单单一个素戒,对于她来说,空间里还有许多类似饰物,并且一个赛一个的昂贵,这个已经是最不值一提的了。
但在这里作为送人的体面礼物,应该还算是能上得了台面,希望能帮到顾洋的忙。
新世界追女成风,顾阿妈给他准备了很多米粮与蔬菜,叫他给女散民家送去,可惜多得是男海民送相同的东西。
不稀奇些,哪里能出彩。
陶粟见那个女散民很受欢迎,担心顾洋在所有追求者中落了下风,索性挑出自己不戴的首饰给他,让他去送给女海民以便能获得青睐。
顾洋没想到陶粟找自己会是说追女人这件事,一下子怔愣在那。
陶粟看他不接,误以为他是觉得金戒昂贵,所以才不肯要。
“没事,很轻的,值不了几个钱。”她掂了掂手里的素戒,主动解释道,“你要是真心想追求她,就应该多付出一些,千万别计较……”
陶粟将细戒塞进了顾洋的手里,嘱咐他挑个好时候,拿去送给女散民:“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男孩子就该要大方一点,咱家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
她的手一触即离,一枚金光灿灿的素圈金戒就带着余温落到了顾洋的掌心,身为长嫂的她简直大方得不行。
顾洋握着戒指,呆愣地看陶粟说完,扶着腰走远,眸中神色复杂,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陶粟没敢将给顾洋金戒送女散民的事告诉顾阿妈,生怕她老人家收敛不住悭吝的性子,再将这门好事给搅黄了。
但她也没瞒着顾川,在他回来后,便喜气洋洋地述说了这件事。
顾川听闻陶粟先斩后奏送戒指的举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忍不住抚了抚额。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打击陶粟,便失笑问道:“要是他们没成,你不是平白丢了个戒指?”
“这有什么?没有付出,哪来的收获?”陶粟出手大方惯了,思想眼界更开明些,并不在意指间洒下的这点东西,“他们要是能成,那就算是咱们的一点心意,要是没成,也无所谓。”
顾川听着陶粟的话,心下想到了什么,还是觉得不太妥当:“现在送还早得很,他们俩的事不好说,要不我再去替你要回来。”
“那怎么行?我都送出去了。”陶粟不太情愿。
她抬起眸子,又娇又羞地看向他:“再说,咱俩没成的时候,你不是也送我东西了……”
陶粟的手搭向胸前,低着头将常戴的墨绿色海珠项链从衣领里拽出来,开敞间丰盈饱满的雪肉微露,美景一闪而过。
顾川的目光凝视在那一处,他喉口一动,刚硬的下颌柔和起来,忍不住俯身亲了亲那颗海珠以及旁边锁骨上的嫩肉,脑海中想说话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陶粟被他一亲,痒得厉害,忙往后躲。
眼看又要胡闹做一团,她有些吃不消顾川的索求,急急忙忙娇气地喊停:“不要嘛,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被匆匆叫停,顾川的眸色晦暗得要命,但还是隐忍克制地暂且停了下来,等待陶粟后续的动作。
陶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有刻意拖延时间,很快从空间里取出今日刚开出来的一只精美首饰盒,带着欣喜愉悦的心情打开给他看。
三层高的盒子里装满了金玉首饰,从头到脚的饰物几乎统统囊括,这还只是陶粟给自己囤买的其中一部分。
另外的几匣盒珠宝以及囤积的金条银币等所在的储物格还没有开启,不然加起来还要多。
“是不是很好看?”陶粟的眼眸亮晶晶的,将先前自己脱卸下的镯表等物也从空间里拿出,堆放进去,“以后等宝儿生出来,这些就都留给她……”
“好看。”顾川从后搂着她,一边细细密密地亲她的耳根,一边声音哑哑地说道,“那你可得给她守好了,不要随随便便给出去。”
他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说珠宝首饰好看,还是在说她好看。
陶粟娇嗔地横看了他一眼,什么东西可以给,什么东西不能,她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随着陶粟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高档物品越来越多,顾川见得多了难免有些麻木。
他的注意力并没有被首饰盒分走多久,又很快凝聚到她的身上,好似当下没什么比陶粟更能吸引人。
男人的唇齿越来越过火,惹得陶粟呜咽一声,甚至连占位置的首饰盒都没来得及收拾起来,就被迫占据了全部心神。
流光溢彩且熠熠生辉的金玉与活色生香又千娇百媚的美人,还真说不出哪个更美一些。
这是冰盆与潮热交织的一天,腥香缠绕的小租屋里一整室的珠光宝气香体横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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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酷暑难耐的夏季承担除藻活计十足是个苦活,又累又热又脏污,不禁就有新加入的散民开始偷起懒来。
饶是顾川和其他主事海民体谅他们贫弱,特意安排了许多排班与短休时间,也阻不住他们懈怠躲懒的心思。
干活磨洋工,迟来早退的现象屡见不鲜。
顾川等人面上不显,实则都记下了名字,等到短暂的考核期一过,就会尽数将被记到的散民踢出海岸聚集地。
黑名单里其中三个赫然就是女散民的阿爸和两个弟弟,他们吃着男海民们殷勤送来的充足粮菜,时间一长,一个个都不肯再去上工,像是在等着找个长期粮票。
如果聚集地里有男海民愿意接手,也不是不行,但顾川却看不上顾洋要结亲的对象出自这样的家庭。
碍着陶粟和顾阿妈的关系,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私下里劝近些日子以来沉默寡言许多的顾洋再好好想想。
至于陶粟则被顾川保护得很好,并不知道其中还存在这样的典故。
她难得帮忙追人,也不知顾洋送出那只金戒指了没有,而在见到女散民对待他的态度依旧冷淡,反倒同别的男海民们打得火热后,不禁感到些许失落。
而这一现象,一直持续到顾父带人推着渔村里仿照陶粟三轮船车式样新造的两辆车船过来送季菜分成。
海岸渔村的崖上种植获得了第一季的大丰收,答应给聚集地的三成蔬菜作物堆满了整两辆船车,看起来惹眼瞩目得很。
顾父将两车上的菜蔬都交由顾川,让其给满怀期待的海民们分发下去,他还特意给顾阿妈也额外带了一筐。
只是顾家七间屋顶上的盆菜被顾阿妈伺弄得极好,产出足够四口人消磨,甚至还有不少多余的,顾父带来的鲜菜属实是画蛇添足,也就一道带来的一大袋禽蛋让人稍微高兴些。
难得见到发妻,顾父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带着同行的村民准备住一晚再走。
好在顾家的屋子多,其中四间都住了人,剩下三间刚好够他们将就一夜。
顾父对海岸聚集地中屋顶上的盆菜惊叹连连,而顾阿妈给陶粟煮了碗炖蛋让她提前当点心吃着,又忙于给渔村来客准备夜食。
顾洋在一旁帮她打着下手,大家谁也没有空招待他,随他自己站在排道上到处观摩。
谁料同住在顾家的女散民一家同健谈的顾父畅聊了几句,听闻海岸渔村中的繁盛景象,竟不禁动了想去渔村定居的念头。
顾父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替村里招来了一户年轻的育龄女性家庭。
他无意树敌,不敢就这么带人回去,见顾阿妈他们都在忙,便转头去找顾川问询。
正巧顾川本就觉得女海民一家闲散懒惰,不属意他们继续留在聚集地中,既然有顾父主动愿意帮忙解决,他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双方径直谈好了这件事。
一夜的时间转瞬即过,女散民心气高,没看中聚集地里的男性海民,直接带着家里人搭坐渔村过来运送物资的船车,去到了海岸渔村相看适宜结亲的男人。
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得众人都傻了眼。
但更加浩荡的清人行动还在后面,顾川等几个主事海民索性趁这个时机,一鼓作气将表现不合格的散民都清出房区,偌大的海岸聚集地里顿时少了一大半前来投奔的无良散民。
陶粟对于顾川没跟自己商量,就同顾父商议好女散民一家的事表现得不太高兴。
而顾阿妈更是恼羞成怒,她一是心疼没被看上的小儿子,二是肉痛自家给出去的那些粮菜,好在她不知晓陶粟给了顾洋一只金戒指送人,不然只怕表现得更加失态。
女海民一家走后,细圈金戒的下落也成了谜。
陶粟以为是顾洋将素圈送给了女海民,却没落到好,日常说话连提都不敢提,只当自己没给,生怕戳到他的伤心事。
唯有顾川知道,顾洋并没有将戒指给出去。
眼看顾洋一直没有要把金戒还给陶粟的意思,顾川在提醒他几次后,不免陡然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有意无意隔绝对方与陶粟的距离,甚至忍不住直接开口讨要。
面对哥哥的质问,顾洋低垂着脑袋,捏紧了裤兜里那只细小的坚硬的圆戒,像是在捏紧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往后遇到的所有都会黯然失色。
某些时候,顾洋同顾川一样,无法忍受将就。
那枚金戒到最后也没回到陶粟的手里,它就这样成了兄弟俩心里的一道梗,或许只有时间才能化解。
顾父有了船车和踩藻的竹履,又放心不下顾家阿妈,经常抽空找机会过来,有一回还抱来一只母鸡讨她欢心。
小母鸡在年前刚化雪的那几日出壳,养到现在刚刚稳定产蛋,基本每日都能生下一颗蛋。
对于顾阿妈来说,母鸡的出现一下子就取代了盆菜在她心里的地位,连带对着顾父也有了好面色,不会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而听顾父说,住进渔村的女散民看上了蔺宽,竟倒追在后边想当村长夫人。
他开玩笑般说起这话时,陶粟和顾阿妈都觉得心里不太得劲,反倒顾川和顾洋没表现出任何反应。
不管怎么说,蔺宽与那个女散民的后续就是渔村里的事了,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再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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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粟怀胎六月的时候,海面上爆发的海藻到了泛滥中后时期,浓郁的恶臭味也逐渐被人习惯。
位于藻灾区域的海民与海岸余陆民们都各自找到了适应生存的方式,唯有外来的沉重钢铁船舰在靠近时,不幸卷进无尽海藻构成的天然陷阱中。
宽长的船体被浅近海冗长粗壮的藻梗根系搅坏大半螺旋桨叶,停滞在海藻丛群中急需修理。
这艘坚固的船舰滞留维修了好几天,可惜缺乏足够的材料与维修员,并不能修好。
眼看时限告罄,有舰上的士官冒着风险脚踏长板,沿着层层叠叠的长藻地衣,来到海岸聚集地寻求帮助。
海民们难得见到船舰上下来的人,一个个都跑出排屋,好生围观了一番。
聚集地里收回来的那些铝合金板条还在,恰是船舰维修所需的物料,在被顾川叫人拿出来后,几个士官肉眼可见放轻松了许多。
但他们显然无法轻易带走这些宝贵的金属板材,更别提还需要会修补船只浆片的人才。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凝滞中,忽而海民群中的顾洋主动开口道:“我跟你们去吧,我会修。”
整个海岸聚集地里,也就顾川和顾洋先前同顾父系统学习过修船的高级知识,见顾洋自告奋勇要去,船舰上的士官表现得高兴极了。
顾阿妈不愿顾洋去到危险的近海,生怕他会像顾川先前同行的海民一样,陷进海藻里遭遇危险出不来。
然而顾洋这回却一反常态一定要去,顾川同样不放心自己的亲弟,便索性跟着一起。
这下,担忧的人里又多了陶粟一个。
顾家船车上的箩筐中很快装载满铝合金条,聚集地里也出了几个身手好的男海民与顾家兄弟俩同去,互相之间多少可以有个照应。
修缮的时间不知长短,顾川和顾洋都做好了在近海逗留几夜的准备。
两人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同陶粟与顾阿妈道完别,便与其他海民们一起拖拉着船车,踏上了行程。
一连好几日,顾家兄弟俩都没有回来,顾阿妈不放心陶粟一个人呆在小租屋中,想要过来陪她。
但陶粟哪敢叫顾阿妈进屋,顾川不在,她又身子不便,屋里没有彻底清理收拾,生怕哪里会被看出不对劲。
于是她谢绝了顾阿妈的好意,而是选择自己白日里多去顾家排屋找对方说话。
话说回来,顾阿妈对顾父送来的那只小母鸡当真是好极了,日日照顾得殷切周到,就指望它能多生几颗蛋下来。
陶粟坐在阴影笼罩的排屋门内,一边给自己摇扇子,一边看着顾阿妈给她的宝贝母鸡切菜叶吃,心里不免惦记起未归的顾川来。
空间里近几日又开出了新东西,正是多种家禽的生蛋,鸡、鸭、鹅、鹌鹑蛋等应有尽有。
如果顾川能早点回来,她就能早点煮熟给他补补身体。
说曹操曹操到,在陶粟和顾阿妈两人吃完一顿冷清的朝食后,不远处的海藻丛上终于出现了顾川等人风尘仆仆归来的身影。
他们修补船桨成功,还用剩下的铝合金条为聚集地换来不少珍贵的鱼油与柴油等燃料。
许久不见的海鹰在空中翱翔盘旋,替外出的海民们领着路。
顾川不再出海以后,陶粟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它,也不知它在浅海哪片海崖上做窝栖息,但此刻见到它还是觉得分外安心。
这一趟,顾家兄弟俩表现出了极佳的修船技能,受到了船舰上军官的热情欢迎。
他们极力邀请两人加入,甚至许诺船上士官后备役这一低级职称,日后有能力还可以往上升。
这就好比从海上贫民一下子进化到了舰艇上的贵族小官,算是阶级上的巨大跨越。
在海平面急剧上涨至今,所有人都默认未来最后一块陆地也会被海水淹没,人人都渴望可以登上躲避海难的邮轮或军舰,而现在顾川和顾洋俨然拿到了这张渡难的船票。
“你们不会要去吧?”顾阿妈失声问道。
这一句话,陶粟同样想问,她眨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等待顾川回答。
顾川看向陶粟,握着她的手安抚地摇了摇头。
离开的这几日,他一直都在惦记着她,心里想的念的全是陶粟,他已经完全离不开她了。
见顾川否认,陶粟和顾阿妈这才松下一口来。
还不待她们露出些笑,另一头始终表现安静的顾洋突然笑着开口道:“阿妈,我想去。”
当船上军官表露出要招募的意思后,顾川果断拒绝了,唯有他却有些犹豫。
在船上甲板房里住了几天,顾洋心底里关于混沌不明的未来,好像突然就有了方向。
顾阿妈惊讶地看向他,刚准备开口说话,只听顾洋继续略带着期待地问道:“阿妈,你想跟我一起上船吗?我去跟上面的人说一下,或许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船舰上的人衣食无忧,他们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丰厚的深海资源,并向海民与余陆民换到大量物资,是所有海上平民的心之所向。
搁以往,顾阿妈也是这么想的,有能力上船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现下的她却犹豫了。
屋顶盆菜、产蛋小母鸡、家里的七间海排房,还有顾川的生父,无论每一样都牵绊着她的脚步。
顾洋见母亲迟疑,也知道了她的想法,目光暗淡下去。
顾家大屋里气氛古古怪怪,叫人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陶粟不清楚怎么顾洋好端端出去一趟,心思就变了,她胆子不大,当下也不太敢出声,伸着手去够顾川温烫的掌心。
顾川看也没看,准确地捉住了她的小手,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慰:“阿妈,这件事不急,让阿洋再好好考虑考虑。阿粟身子重,我先带她回去了。”
顾阿妈疲累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带陶粟走。
养在门边的小母鸡“咕咕”叫了几声,她又产下了一颗蛋,但是这一回没有阿婶再如获至宝地走上前捡起。
雄壮的海鹰还没有飞走,正停歇在斜角顾家某间排屋顶的三角菜架上,他听到屋里传来的清脆咕咕声,瞬间停下了啄理羽翼的动作。
竖起的鹰眼四下荡扫,充斥着捕猎时的肃杀专注。
而在见到地上那只澄黄色的小母鸡后,他锐利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滚圆,“欧……”
“咕咕……”
“欧……”
船舰要清除船身上的藤壶马牙,特意在近海停留了两天,算是给顾川和顾洋腾出考虑的时间。
顾阿妈在这两日里,待顾洋极好,连宝贝母鸡产下的蛋也从陶粟嘴里分下一半让给他吃,更别提生活中的其他方方面面。
然而顾洋已经打定了主意,留在家里的最后一天,他整理好自己的行装,转过身笑着抱了抱顾家阿妈:“船上的人说每一个月就会往返一次,别担心,到时候我还可以回来看你们。”
他还是决定离开,去到船上讨生活。
顾洋临走前,陶粟拿出自己和顾阿妈背地里给他准备的不少东西,喊顾川放到船车上,让他带上船去用。
出自两个女人之手的大包袱很重,顾洋尝试着一拎,竟还没拎动,他哭笑不得起来:“这让我怎么扛得上去,船上的人看见会笑话的。”
顾阿妈担心他嫌重不要,忙不迭劝说道:“让你哥帮你背上去,里面都是用得到的……”
另一边的陶粟听到顾川也会上船,顿时不太安心起来。
她牵着他的大手,偏过头忧心忡忡地叮嘱起来:“那你上去了之后,要马上下来,不然万一他们关上舱门把船开走就不好了。”
顾川听着陶粟的轻言软语,心中偎贴无比,仿佛化成了一滩糖水。
他亲昵地倾身与她贴了贴脑袋:“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上船是件好事,除了顾川,还有其他很多海民去近海附近送别顾洋,离别的氛围无意间被冲淡了许多。
陶粟和顾阿妈没能耐在海藻上行走很远,只能留在聚集地里张望,等待顾川送好顾洋回来。
近海区域,船舰依诺停靠在原处,原本被藤壶密集覆盖的船底已被清理干净,正准备要起航了。
海藻丛上走来一群海民,像是渺小聚集的蚂蚁,不少舰上的贵族住户从高高的舱窗口探出脑袋来看。
顾洋走在顾川的身侧,他看向古老却恢弘的船舰,眸光都亮了起来:“哥,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最高的地方。”
顾川没对他的雄心壮志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在顾洋临上船前说道:“累了就回来,家永远在这里。”
船舰没有为一个小小的后备役停留多久,很快就冒出黑灰色的烟,向着汪洋深处驶去。
狭窄的甲板房中光线昏暗,顾洋低头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他弯下腰放东西时,脖子里摔出了一根系着素金戒的细薯绳。
嘿,他把陶粟送给他的那枚小小的戒指戴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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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的顾家排屋中,被栓在门边上的小母鸡咕咕啄着竹排地缝间的小虫,忽然从门缝里掉进来一只细小的海鱼。
海鱼还没有它的爪趾大,活蹦乱跳溅着水珠,看起来就很好吃。
小母鸡没有防备,一口就啄进了嘴里,还不待她砸吧嘴回味,很快又有新的掉落进来,没一会儿就吃了个肚圆。
外头静悄悄的,吃饱后的小母鸡钻进了窝里,丝毫不知道门外有一双鹰眼盯着她瞧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