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顾家孕事
随着警哨声越发刺耳频繁, 长坝上的人群尤其是女人们顿时哄乱推攘起来,蜂拥往所属的吊脚楼与海排房中跑。
就连货商们也齐齐变了神色,匆匆忙忙收卷起自己的摊布, 囫囵带着摊位上的东西往安全的渔村里撤逃。
很快, 在海崖的另一面拐角处随即出现了许多板船排舶,虎视眈眈径直往海岸渔村驶来。
船舶上站着无数其他海上聚集地的恶民, 他们远远瞧见这里来了不少携带大量货品的游商, 心里就打起了鬼主意。
在确认渔村里的渔船等交通工具尽数出海,眼下并不在村中后,便试图攻上门进行哄抢掠夺。
陶粟怀里抱着碍事的盆坛,跌跌撞撞跑得并不快,不一会儿就落到了人群的后部。
身旁的男孩也因担心自家的爷爷与摊铺, 索性对她告罪一声,重新折身回去, 火急火燎地帮着他阿爷收拾起摊物来。
眼看那帮袭来的陌生船群离得还远, 一时半会到不了长坝, 陶粟难免心生迟疑, 边快步往前小跑, 边屡屡回头张望, 犹犹豫豫想等那对爷孙俩一起。
毕竟她的东西还在他们那, 免得等下跑散了, 再寻不回来。
然而碎石滩涂上坐落着许多分布密集的海排房,直将长坝通往吊脚楼的道路都给阻隔了。
混乱拥堵的人群像是无头乱撞的苍蝇, 只能分批在屋舍间隙里穿梭,极大地降低了通行率。
陶粟抱着一堆小物件走得慢了几步, 被堵在最后头, 她正准备等一会儿后边的爷孙俩, 忽然感受到身侧有一股什么力道撞了过来。
她下意识往后一躲,怀中海泥制成的碗碟等物摔落满地,碎成一片片刚硬的锋利残块。
反倒是那个自己撞来的女人摔得不轻,直直摔在了地上那堆碎片上,习惯性撑地的两只黑瘦掌心霎时鲜血淋漓,映衬着灰黑的尘土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陶粟捂住胸口,吓了一大跳,黑白分明的杏眸瞪得大大的,心跳都漏了好几个节拍。
好险,差一点摔在地上的人就成了她。
而在看清地上那女人的容貌后,陶粟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是嘉娜,既然是对方,那就一点都不令人感到意外了。
她按抚了下狂跳的心脏,忽又感觉下腹有些闷痛,下意识蹙起眉来。
长坝上的这点小风波引起了底下蔺宽的注意,他从吊脚楼中匆忙带领男性村民执着武器出来,正预备同会袭的恶民们对抗,好保护村庄。
在见到这一幕后,他即刻挤开人流赶到了陶粟的身边:“你没事吧?”
陶粟正犹疑自己的身体,听见问话后摇了摇头,咬着唇角没有多说什么。
见她浑身上下状若无事后,蔺宽略松了口气,转而拧眉向另一旁嘉娜的男人喊道:“阿勇,快带你女人回去。”
陶粟见伤着两只手的嘉娜很快被挤过来的她渔村男人拎起,双双涌入排屋的道隙中消失不见,她自己也被蔺宽叫人好生送进了房区内部。
此时,顾阿妈已经在顾家排房的门口焦急徘徊了好一会儿,在看到陶粟后满心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立即后怕地迎了上来。
“咱们快走……”她的声音又低又急切,抓住陶粟的手,想要往吊脚楼上去。
眼下海排屋也不安全了,而顾阿妈有顾父给的吊脚楼顶层房屋的门钥匙,她想带着陶粟去那里避难。
长坝另一头,姗姗来迟的恶民们已然登顶,混战一触即发。
陶粟忍住身体的不适,顾不得再去关注那对爷孙俩有没有跟来,她心慌意乱随顾阿妈急走了几步,突然间只觉得小腹剧痛不已,整个人面色发白,如同失去力气般,软下腰再走不了路。
顾阿妈见她这样心中咯噔一下,忙半抱着她先进排屋里歇脚休息。
小租屋里的火盆依旧暖热,可陶粟满身冷汗地躺倒在床铺上,并没有感觉腹部的坠痛感减轻多少。
甚至最坏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的下身竟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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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乱糟糟的,到处是打砸抢的喧嚣与武器碰撞的争斗声,仿佛就响在耳边。
顾阿妈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出去胡乱喊人求助,只好不停给陶粟烧热水擦脸,急得像是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
好在没有多久,又一阵船鸣声传来,是前往浅海的几艘大渔船回村了。
有顾川等人及时赶回,偷袭渔村的恶民们很快被里外夹击,生者不得不狼狈弃船逃跑,连滩涂边缘勾到手的若干间排屋都来不及带走。
这一役堪称胜利,海岸渔村与分族不仅没有损耗什么,反而还多出来几条小型驳船可供使用,足以抵得上人手受伤方面的损失。
顾川心里始终惦记着陶粟,也顾不得分配战利品,随意擦了擦面上沾染到的血迹,忙不迭往小屋这头赶。
而顾父和顾洋也惦念着顾阿妈,同样没有参与分拨。
正照顾着陶粟的顾家阿妈见到他们回来,俨然像见到了救星:“快去喊你们村里的医师过来……”
“阿粟怎么了?”顾川闻言面色一沉,大步低头迈进小租屋,来到陶粟的身旁。
比起清晨娇软纯嫩的模样,现下的陶粟病弱得异乎寻常,原本红润的樱唇失去了血色,瞧着憔悴许多。
止步在外的顾父与顾洋听到顾阿妈的隐晦描述,急忙赶去别栋吊脚楼里寻会治妇病的医师。
他们来去匆匆,像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从排屋和楼里冒头的海民渔民们都诧异地看向顾家,以为是谁受了重伤。
顾阿妈焦灼地站在外头等着医师来,见打量的目光越来越多,她忍不住关上了小租屋虚掩的房门,彻底挡住那些晦气的视线。
原本阖眼休憩的陶粟在听到顾川进来的声响后,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下,缓慢睁开眼来。
她看清顾川刚毅面容上的紧绷神色,秋波般纯净的杏眸里顿时盈满了晶莹水光:“阿川,怎么办?我好像流血了……”
陶粟的嗓音里哭声浓重,带着六神无主的惶恐与依赖,垂敛的乌色眼角湿溻溻的,全然没有在顾家阿妈面前时的自作坚强。
顾川简直心疼得要命,他带着满身的血气,伏下身去将她抱在怀里安抚道:“别怕,医师马上就来,不会有事的。”
他低哑的语气中满是藏不住的迫切感,从未觉得时间这样缓慢过,尤其在瞥见角落陶粟换下来的沾血小裤后,骨子里的暴戾几乎溢于言表。
直想将那些侥幸逃脱的恶民再抓回来,杀上千万遍。
两人离得近了,陶粟见到顾川面颊处的血渍,担忧地伸手触了触:“你脸上怎么有血?”
“不是我的。”顾川将她冰凉的小手一把握进掌心捂着,简单将那些血迹拭去,“你看?”
陶粟见他脸上没有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想到肚子里那个,不禁又眼眶闪动出细泪,沾湿了睫毛。
顾川低头吻了吻她湿濡的眼眸,见医师久久未至,心中焦虑不堪,直起身来准备自己去寻。
恰在这时,顾父与顾洋终于带着渔村里有名气的女老医巫过来了。
这位白发夹杂的女医巫上了年纪,一路被顾洋背着跑来,气都差点岔着,只是医治多年的水平着实不错。
在翻看了陶粟的情况后,老医巫直截了当熏烧起了艾草,让她连日卧床保胎。
“真有孩子了?”顾阿妈惊喜交加之余,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那孩子怎么样?多大?流了血能保住吗?”
女老医巫在渔村中地位不低,自有一股傲气。
她看了陶粟的肚子一眼,勉强回答了顾阿妈其中一个问题:“一月不到。”
医巫的态度太过苍冷,顾家阿妈没有再敢多问。
艾草干叶燃尽后,小租屋里都是扑鼻的浓味药香,原本还觉得坠痛不安的陶粟即刻感觉好受了些,微眯着眼睡意翻涌。
顾川陪着她小憩,顾阿妈则领着老医巫出门。
门外,顾父和顾洋还都在等着,他们见到顾家阿妈脸上神色平静下来,便知道陶粟应该是没事了。
身为本村渔民的顾父还要更加知晓老医巫的本事,趁着人还没被送走前,忍不住温声询问道:“医巫,你看我家阿川媳妇的肚里是男孩,还是女孩?”
此话一出,场面安静了一瞬。
顾阿妈和顾洋等海民们不懂其厉害之处,而其他渔民们则默声屏息,竖起耳朵开始等待老医巫的回答。
女老医巫趴在顾洋的背上,顿了顿说道:“女。”
周围的渔民们听罢顿时都惊呼出声,纷纷目光灼热地看向屋门紧闭的顾家小租,顾川的女人陶粟怀的可是精贵的女胎,这简直太令人艳羡了。
顾父也满面春光,恭顺地目送老医巫离开。
“月份这么浅,哪里就能知道生男生女?”顾家阿妈皱着眉,小声问道。
她的心里满是疑惑不解。
“你别不信。”顾父学她,依近了低声回答,“老医巫在村里这么多年,但凡开口,没有不准的。”
真有这么神?顾家阿妈半信半疑,但心里总归是存了一份欢喜的念想。
而陶粟在浅眠半日后,醒来听说了这件趣事,同样也不太相信,她比较信奉科学,当然空间可能是个例外。
比起将信将疑的她们,外头知晓陶粟有孕的众海民与渔民们却都要狂热积极得多,许多结了亲还没有孩子,或是没有生出女儿的女性不约而同来到小租屋外。
她们虔诚蹲守在门口,满心期待可以与陶粟握手触碰,想要接她生女的好孕。
但这些热切的女人里并没有嘉娜,她不知什么时候被赶出了海岸渔村,而阿勇一家也重新寻了个本分的女散民结亲。
陶粟没将嘉娜故意想推她的事告状给顾川,但禁不住男人自己想知道。
于是在多方默契配合下,嘉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在陶粟的生活中溅起一点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