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或许是公文处理多了的后遗症,温辛下属开口汇报的那一刻,金丝雀还以为对方是在叫自己。他飞快转过身,刚要问发生了什么事,青年略显冷淡的喝问就从背后响起。
金丝雀连忙闭上嘴,好险没有冒冒失失地做出反应。预言温辛再问: “关于什么的预言”
属下着急忙慌赶来通报,没想到温辛家里还有其他人在,向温辛隐蔽打了个手势。
那手势只有一个明确的含义,温辛微微拧眉,揉了揉手中的两只团子,将它们放在地上,从金丝雀的面前走过。
微风掠过温辛的暨发,侧脸轮廓蒙上交错的光影,看上去比之平时要深刻冷肃。
这副样子和昔日扬唇浅笑的青年相去甚远,金丝雀忍不住怔了一下。人类已经和变异体打过不少次照面,加上那五彩斑斓的颜色,几只团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属下完全没因那乖萌的模样放松下来,打量庭院中的几只团子,有忌惮,有戒备,还有不易察觉的敌意。
直到温辛站在他的面前,眉梢下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属下一惊,慌张地收敛了目光。
温辛回过头,对团子们歉意地笑了笑: “我这边要先处理一点事情,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在家里乖乖的,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小狐狸还在和鳞树蝰商量着要怎么开口坦白,见状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你早点回来呀。”
"好,我会尽快赶回来。"温辛用指尖虚空点点鳞树蝰,警告道, "都听好了,和谐相处,不许打架。"
团子们觉得这是污蔑,它们多友爱啊,怎么可能打起来。
可等到青年和属下一走,庭院里还算轻松的气氛立马就变了。树梢上的枯叶颤颤巍巍往下掉,气温好像瞬间下降了十几度。
金丝雀第一个忍不住开口,仿佛有根刺扎在心头: "为什么温辛会变成这样"
他说话时紧盯着鳞树蝰,语气算不上好,和质问没什么两样。
鳞树蝰对等会要怎么坦白的事心烦意乱,想也没想地回怼他: “什么怎么样”
金丝雀表情渐冷:“你没发现温辛身上的变化不止人瘦了,脸色还白成那样,你到底怎么在照顾他!&
34;
这事确实是鳞树蝰的痛点。
它可以挡住伤害温辛的敌人,却挡不住温辛为公文日夜奔忙。连一号都在温辛的坚持下不断妥协,它又能怎么劝
可这不代表鳞树蝰能容忍金丝雀的质问,s级气息原地暴起,宛若汹涌的浪潮向站在原地的少年狠狠打去。
“我是没能照顾好温辛,但你又为他做了什么一号失控那天为什么不赶过来,我不相信你们没有感觉到!"
金丝雀被这气息冲得一滞,基因中同级对抗的本能,叫他下意识也释放气息,忍无可忍地反驳:“我赶过来了,但是一号的气息太强,还没飞到中途我就被冲晕了过去,两天之后才醒!”
鳞树蝰嗤笑: "你个废物。"
金丝雀在基地当了半辈子的废物,但后来他在蔷薇城里翻了盘,再没有人敢质疑他弱,他也从未再把那些诋毁放在眼里。
可此时此刻,鳞树蝰发出的嘲笑仿佛成了扎在他心上的尖刀,让金丝雀嗜血的欲望逐渐暴涨。
啪!
庭院的门突然从内被打开,露出紫松鼠那张面无表情的绒毛脸,它一只爪子还滴着水,另一只爪子上拿着把锃亮的菜刀。
"你们想打架"
紫松鼠的话没起到劝架的作用,反而成了加剧矛盾的催化剂。
三股凶悍的s级气息互不相让,空气中对撞出激烈的火花,偌大的庭院顿时化为战场。金丝雀揉捏指骨,鳞树蝰露出獠牙,紫松鼠握紧菜刀。
战斗一触即发。
只有a级的小熊猫受到影响,体内一阵气血翻涌,不断发出哀弱的悲鸣,在恐惧的驱使下,飞快蹿到墙根躲起。
它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上一秒还好好的,却突然翻脸,求助般看向蓝团和粉团。可这时小熊猫才看见,蓝团子早已变回蓝海象的样子。
水流无风激荡,将水桶拍得啪啪响,像极了小海象同样不稳的情绪。
再看粉团,一边劝着“你们别这样”,一边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绷紧,发出无意识的嘶吼。空气紧绷得仿佛凝固。
吼——
千钧一发之际,市政楼方向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龙吟。
不可抵挡的
威压降临在这个小庭院,抽得几只"斗鸡"猝不及防,踉跄摔倒。“我的头!" "嗷!" "好痛!”
金丝雀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砸在地上的脸没感觉,反倒是地面被砸出个窟窿。
看见那窟窿,金丝雀满脑子都是等会该怎么和温辛交代,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等一下,我刚才在干什么"
暴龙的痛击不分对象,鳞树蝰浑身鳞片都在颤。
它将尾巴尖当成手,不断揉搓自己嗡嗡响的脑袋瓜,没好气地骂他: “那要问你,突然像吃枪药一样。"
紫松鼠摇摇晃晃地站稳。
一经打岔,暴躁的情绪如风一般从它心里消失。不多时小松鼠冷静了下来,一语道破冲突激化的原因: “这里的s级太多了。”
变异体中的s级个个都是王者,刻在骨子里的霸道基因,就注定了它们没法友善相处。
气息互斥还不是单对单,是大范围连锁反应,只要一起冲突,就会像大火燎原,顷刻间让所有团子失去理智,打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还有个绝对强大的一号,力压群雄地镇守在这儿,以它们的破坏力,分分钟这个城市就得再重建一遍。
团子们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差点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作为发起冲突的始作俑者,金丝雀抿了抿嘴唇,低头认错。
鳞树蝰的心情更不好了,换平时肯定要拉着金丝雀打一架,现在都懒得理他。
小狐狸甩了甩脑袋,凑过去,用鼻子轻碰少年紧绷的脸颊:“九九,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你似乎很不开心,还很害怕。"
金丝雀不说话,在小狐狸的百般哄劝下,终于哑声开口: "温辛变了,变化很大。"
鳞树蝰觉得他莫名其妙: "温辛一直在成长,变化大不是很正常"
"不是那么回事,你们来蔷薇城的时候,温辛的变化同样很大,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我感觉他……他好像放弃了某个很重要的东西。"
金丝雀看着鳞树蝰,张了张嘴,又闭上,机械般地重复了很多次,终于自暴自弃地吐露出真心话: “我只是
反感,自己没能帮得上忙。”
听他不是没事找事,鳞树蝰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能这样说。”小狐狸出言打断金丝雀的自暴自弃,认认真真地强调,“我能感觉到,温辛做那些事,心里没有不开心。"
蓝团点头: "有我们在,如果温辛不乐意,没人可以强迫他,他也没必要忍着。"金丝雀的脸色依旧沉郁。
当初温辛有意愿建立幸存者基地的时候,他就担心过。
一整个城区可以囊括几万个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念,再优秀的统治者,也不可能完全服众。
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安于室的家伙,会跳出来唱反调,也必将涉及一些血腥残酷的处决方式。温辛会变——在这样的氛围下,只要是个人,就做不到独善其身。接下来就是意志的动摇,信念的崩塌,乃至于彻底崩溃。小狐狸一开始觉得金丝雀是瞎担心,可它感受着金丝雀心里的不安,逐渐也变得惶恐起来。
作为唯心教的教皇,麾下所有教众的情绪,在它面前就像没有设置密码的保险柜,柜子里都藏着些什么,一览无遗。
所以小狐狸特别能共情金丝雀的隐忧。
小狐狸静默片刻,也开了口:“刚才那个人,似乎很讨厌变异体。”这世上讨厌变异体的多了去了,变异体对人类的恨意也不逞多让。放在平时,这就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金丝雀始终觉得不安,面朝鳞树蝰和紫松鼠,比了个和温辛属下相同的手势: “你们知不知道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每个作战小队都有属于自己的手势和暗号,用以应付一些不能出声的情况。
紫松鼠和鳞树蝰一直跟在温辛身边,耳濡目染,当然也学到了不少。只是当时一个不巧在厨房帮忙备菜,一个视线被挡住没看到。
见金丝雀做出手势,紫松鼠立马认出来: "这手势代表变异体。"所以属下来通报的预言,和变异体有关
结合那个人莫名浓烈的敌意,几只团子隐约反应过来,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或者说对它们很不利!
小狐狸有些生气:“那些人难道要和温辛说我们的坏话”
小海象向来与世无争,除了睡觉就是躺,眼下都忍不住去回想自己最近是不
是做了什么坏事。刚准备坦白,就出这档子事,鳞树蝰根本淡定不下来。
它火急火燎地往上一蹿,挂在金丝雀的手臂上,催促少年起飞: “别傻站着了,你快飞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金丝雀有些讶异小绿蛇的慌张。
“你难道没看到一号暴露了,我也暴露了,温辛可能猜到了一些真相,但我不确定他猜到多
鳞树蝰越想越慌,主动坦白和被人揭破谎言完全是两码子事。金丝雀被小绿蛇吼得一个激灵,脊骨中央反射性钻出两个鼓包,尖锐的羽翅唰一下刺破衣服,变
成一对强健有力的翅膀。
他刚要行动,突然右脚一沉,是蓝团子扒拉了上来。
再一动,左脚也被拦住了,小狐狸抱紧金丝雀的小腿,和鳞树蝰一样催促他行动: “九九带我一个,快飞快飞。"
金丝雀: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破开两个洞的衣服就是一紧。
小熊猫尚处于懵逼状态,突然被小松鼠叼住后颈肉扔向了金丝雀,没站稳,又很慌,下意识伸出爪子,想要扒紧对方。
但它明显忽略了自己爪子的尖锐程度。
刺啦——
金丝雀背后一凉。
冷风萧瑟,吹进大开大合的缝隙,全场陷入一时的寂静。小熊猫哆哆嗦嗦快哭出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松鼠咳嗽两声: “我下次尽量扔准点。”说话间,它跟着一跳,上了金丝雀另一边肩膀。
"……"几乎可以想到自己的衣服被刮成个露背装,少年额角青筋直跳, "你们就不能自己跑过去吗!"
鳞树蝰:“我这个样子要怎么跑再说跑哪有飞快,别发牢骚,谁叫你刚才发疯搞事,载我们是应该的。"
金丝雀: "那还有s级之间的互斥——"
安安静静的蓝团子冷不丁说: “互斥有温辛发火可怕吗”金丝雀瞬间一哽,其他团子陷入沉默。
作为局外团的小熊猫总算搞清是什么状况,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骗了温辛"
"没关系,不要怕。"
小熊猫试着安慰它们, "温辛很好说话的,他说过生气解决不了任何事,所以很少发脾气。"
团子们心情一松。
小熊猫: "不过后面好像也说过,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不容姑息。"鳞树蝰拿尾巴将它的嘴一堵: “闭嘴别说了!”
“……”小松鼠冷静说, "没事没事,童言无忌。"
小狐狸: “而且我们又不是原则性问题!”
蓝海象担心的点和它们不一样,毕竟它从来没有对温辛隐瞒过身份。
只是提到预言,想起师父蓝鲸对人类的恨意,它的内心忍不住有些惴惴不安。再耽误下去,恐怕那边坏话都说完了,它们还没到地方。金丝雀只好驮着这大大小小好几只,任劳任怨地飞向市政楼。漆黑巨兽掀开眼帘,淡淡地扫视着它们:"不在家里好好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一号可没温辛那样好说话。
想起差点打架闹出乱子,团子们屏住呼吸,鳞树蝰率先说道: “我们想知道预言的内容是不是和我们有关。"
暴龙的眼底划过一抹讥诮: “预言从来都做不了准。”
第一基地也曾预言它注定失控,对世界造成不可估计的破坏,结果却是温辛先一步救下了它。鳞树蝰: “但一号,温辛可能会通过这件事猜出我们的身份,难道你就不怕他生气”“生气什么"我们瞒着他啊,你忘了当初我们是以猫的形态接近温辛的吗"
暴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团子们总觉得暴龙看过来的目光中,掺杂着几分欲言又止的费解,像在看傻子。
但暴龙还是矜持的,只是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给它们放了行。
团子们争先恐后地窜进去,只要它们不主动暴露自己,没有警卫可以发现它们的踪迹。就这样,它们找到了会议室的位置。
会议室的墙壁采用隔音材质,正常来说,从外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s级变异体的听力早已脱离正常范畴。
刚一靠近,某个大嗓门的声音就怒气腾腾地传了出来:"它们是骗您的,那些变异体接近您完全是不安好心!"
霎时间,所有团子的神经都紧绷
到了极点。
“根据是什么”
“因为我看到了!它们以无害的表象来蒙骗您,骗取您的怜悯和同情,之后再把矛头指向第一基地,撺掇您和全人类为敌!"
小狐狸忍不住想反驳: “我们怎么可能……”
"嘘。”金丝雀说, “别出声。"
他沉下脸,继续聆听,抓着门沿的指尖因大力而泛白。
放在以前金丝雀完全不会在意这样的污蔑,但温辛现在成为了统治者,人类势力的统治者,立场也会更加偏向人类。
如果隐瞒身份的事情被揭穿,它们只会有口难言。
会议室里明显已经讨论了好一会儿,嘈嘈杂杂,不止大嗓门一个人在说话。
然后温辛开了口,一句话叫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照你们分析的情况来看,我确实有可能因为恻隐之心,且在幻术的有意引导下,选择和第一基地作对。"
幻术是小狐狸的技能,听到这话,它的脸色一片惨白。其他团子更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谁知道之前撒下的一个小谎,会被指摘成更加严重的图谋不轨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温辛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他会不会真的认为它们是不安好心心虚的团子们根本不敢去想象温辛的表情。
会议室中一阵应和声,不少人开始拿以前变异体袭击人类的事情,来痛斥它们的狡诈和恶毒。鳞树蝰心里又惊又怒,忍不住想冲进去辩解,却又像是被冻僵了一样,胆怯地在门前刹停。却听温辛用平静的嗓音,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那些人的话: "但这个预言中,有一件事不成立。"
“什么”
"你说它们欺骗了我很久,直到我和第一基地同归于尽的那一刻,才看清楚它们的真面目,这件事不成立。"
大嗓门听懂青年话里的深意,似乎非常惊讶: "您是说……"
"对,我知道。”温辛说, “知道它们是从第一基地逃出来的实验体,知道猫的形态是伪装,也知道和它们的相遇不是偶然。"
说到这里,温辛停了一下,眉眼竟是轻松地舒展开,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柔和: "从最初见
到它们的时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