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挨打

    二中来了五六十人，大多都是来真心学习的。平均分配下来，各班差不多五六个旁听生。

    由于教室空间不够，旁听生只能拥有一张椅子，坐在教室后排。学习用品和教材需要自备。

    陆展鹏顶着满脑门问号，扛着段群的椅子，走到后排。蒋宇看见他就怕，还缩了缩身子。

    全班就季路桥单人桌，还坐在最后面，旁听生见他不好相处，都下意识敬而远之。于是季路桥周围，面积空间十分充裕。

    陆展鹏把椅子放在季路桥旁边，冲段群说:"段哥，你坐季哥旁边，上课缺笔缺书什么的，还能问他借。"

    季路桥抬起头，正好对上段群热情似火的目光。段群先是热络地说了声"哥们，好久不见"，然后手很自然在他背上拍了下，紧接着整个人往椅子上一坐，由于动作太大惯性很足，于是又顺理成章往季路桥身上一靠，然后这人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又伸手圈着季路桥肩膀往自己怀里一搂，凑他耳边说了句:"没撞疼你吧"

    季路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才堪堪忍住把这人一脚踹走的冲动。

    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是那么地合情合理，那么地符合物理□□动规律和人与人交往之道。

    段群背了个书包来。他把书包挂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当桌子，掏出语文课本，放在膝盖上。手肘戳了戳季路桥:"你们早读不读书？这么安静"

    季路桥不知道"腿都断了一截"的传说，当然不知道全班死寂的原因，简洁明了回他:"不清楚。"

    "哦"段群翻开课本，没噫吁嚱两下，又伸着脖子凑过去:"你在写什么啊？大早上的。"

    季路桥对自己考倒数第一但经常做习题向来不怎么遮掩。干脆把书合上，给他看封面。

    段群恍然大悟:"数学竞赛真题"

    他又凑近了点:"你搞竞赛的？牛逼啊!"

    "没。"季路桥把他脸推开，冷漠地送他一句话，"不要靠近我，谢谢。"

    "哦"

    班主任鲁班踩着早读尾巴进教室。简单交代了点事情，就让几位旁听生挨个上去自我介绍。

    头几个学生估计没适应新环境，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全班在鲁班的注视下，很给面子地鼓掌表示欢迎。

    直到段群上台。这人浑身冒着喜悦的光芒，带着激动人心的出场bgm，走出了"我是老大"的气势。往台上一站，衬得鲁怀中又矮又黑。

    他用粉笔在黑板写上自己的名字，鲁班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没看懂，段群还体贴地给他解释:"段–群。老师，我写字走得是狂野派，多多谅解。"

    陆展鹏指着那字冲同桌蒋宇笑:"这是两字吗？我怎么感觉像三个字？"

    蒋宇僵着个脸，没有接他话的心情。

    陆展鹏于是扭头冲季路桥笑说:"季哥，你小时候练过字，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三个字"

    陆展鹏感觉自己很尴尬，笑容都凝住了。季路桥抬头看了眼他，又看了黑板一眼，面无表情的脸还是没得表情，又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鲁班干笑两声，挥着手把段群送下去。段群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时，过道旁有个男生正拿着水杯仰头喝水，段群和他目光撞上了，就干脆冲他笑笑。

    结果这一笑，吓得男生嘴里的水扑地一声，全吐他衣服上了。

    一时之间，整个教室像墓地般死寂。就连鲁怀中都惊呆了，那个男生脑海里"腿都断了一截"在不停打转，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几乎要给人跪下。

    段群愣在原地眨了眨眼，回神过来冲他笑了笑:"没关系，天热正好降温。"

    男生瞪大了眼睛，僵着脸不知所错。正好此时上课铃声响起，段群拎着衣服的衣角，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手肘推了推季路桥:"有纸吗同桌"

    季路桥没看他，伸手往桌肚里摸纸。

    前排陆展鹏很积极地送来一包抽纸。

    段群犹豫下，婉拒:"算了，我用我同桌的"

    季路桥面无表情从桌肚里掏出包纸给他，段群双手接下，回赠他句:"以后请你吃东西，谢了。"

    季路桥:"……"表示并不想吃你的东西

    进入高三后，各科新课结束，进入刷题模式，一中复印室全天忙碌，学生每天都考，然后老师上课就讲试卷的题。

    由于试卷是学校内部出的，所以会安排班长给旁听生一份。罗福来把今天要讲的物理英语数学卷子给了段群一份，还特地嘱咐他:"写是来不及的，争取在上课前看看"

    段群嗯了两声，低头扫了眼卷子，发现还行，不会的题型还是不会，会的还是会。

    第一节课是物理课，由于物理老师年轻接地气，所以课堂气氛一向活跃。但今日却死气沉沉的。

    物理老师扫了全班一眼，发现个个埋头写题做笔记，弄得他都不好意思。

    每个人心里都在重复着"腿都断了一截"的恐怖传说，个个听课听得心不在焉，留了一半注意力给后排段群，都想见识见识二中校霸怎么个听课法。

    出人意料的是，校霸上课格外认真。段群坐在椅子，试卷垫在膝盖上的物理课本上，弓着腰一边做笔记一边看题。

    他衣服还是湿的，黏着肚皮不舒服，干脆用嘴巴抿住衣摆。鉴于他的衬衫宽松，又是弓着背，所以前边人看不到露出的腰。除了他同桌。

    季路桥第三次无意瞥见那抹白得耀眼的色彩，只觉得辣眼睛。他目光微微偏移，看见段群已经做完物理卷子，正在看英语卷子。

    这人做题很快，专挑自己不会的，也不算答案，就在脑海里想一下，然后在题号旁标注解题思想。于是一节物理课的时间，他做了两套卷子。

    其他同学也在忙，忙着聊天。不断有人陆展鹏，问他和段群什么关系，怎么把二中校霸给领回班里来了，还问他知不知道"腿都断了一截"的传说。

    陆展鹏上课没看手机，下课直接被那群男生拖到走廊外，质问事实的真相。

    段群伸了个懒腰，喝了口水，班里人空了大半，他闲得无聊，就骚扰季路桥:"哎，哥们，问你个事情。"

    季路桥写题的手停住，算是表示他可以说了。

    "你知道季路桥是谁吗？"段群压着声音，"高几的多少班的"

    "……"季路桥有些意外，边列式子边问，"你找他干什么？"

    "干什么？打架呗！"说到这，段群就来气，"他妈的居然和我妹谈恋爱!自己不读书就算了!还耽搁我妹!你知道我妹吗？不仅长得漂亮，成绩还好，据说还是你们一中高二公认的校花，哎，哥们，你说，那个季路桥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忒不要脸!"

    "……"季路桥手一顿，笔咔哒一声戳着草稿纸停住。

    段群抱怨正起劲，干脆伸手勾着季路桥肩膀，十分坦诚地说:"帮个忙吧，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实不相瞒，我这次就是冲他来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是你暴露了他的信息，因为我会揍得他跪着叫我爸爸……"

    始终没得到回应的段群，感觉背脊爬上阵阵寒意，"唉，哥们，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走廊上的陆展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四面八方都在问他关于段群的各种问题，尽管他竭力解释段群是个挺好的哥们，但蒋宇版的校霸传说影响过于深远。

    上课铃声响后，陆展鹏刚进教室，就见向来与世无争，孤芳自赏，从不打架的季路桥，抬手狠狠给了段群一肘子，然后这人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

    陆展鹏吓了一跳，赶过去扶人:"段哥，你做什么事了惹得我季哥居然都生气了"

    "我哪知道。"段群站起身，拍了拍裤子的灰，忽然捕捉到某个重要的点，"你叫他什么"

    "季哥啊。"陆展鹏有些懵"班上人都这么叫，有……"

    "……"段群看了眼季路桥，扯着陆展鹏到别处，低声问:"你哥们……不会叫季路桥吧？"

    "对啊"陆展鹏眨了眨眼，"你居然还不知道"

    段群杵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他记名字很差，不是需要长时间相处的人，他一般就用"哥们"，"兄弟"来称呼，所以没有问人名字的习惯。

    反正吧，他现在心情很复杂。

    "上课了，段哥。"陆展鹏推着他回座位，随口劝道:"我季哥脾气其实还可以，你哄哄就好。"

    第二节课是英语课，严黎的大名和杨宥一样如雷贯耳，班里人早早准备好要讲的试卷，全神贯注目测前方。

    段群自觉地把椅子往外挪了点，一边留个眼神注意季路桥，好在人家并没有再补一拳的冲动。

    这是什么缘分和段琪谈恋爱的男生就坐他旁边……还长得一点也不癞□□。段群头疼，实在揍不下去。

    严黎板着张脸进教室，首先拎着几位同学训了顿，等她训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才开始讲题。

    段群啧啧两声，忍不住冲旁边的季路桥评价:"你班英语老师好凶啊。"

    可惜，季路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还真生气了啊？段群心里想。

    他一边听课，一边写数学卷子。课上了一半，他发现这老师有个习惯。课堂上没人敢说话，没人敢和她直视，但她就总喜欢问"这题选什么""听懂了吧？""还有没有没懂的"

    这种上课气氛和段群原来班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他没听多久开始犯困，于是他在严黎再次问:"第三十六题选什么"

    他应了声:"选b"

    教室顿时鸦雀无声，严黎抬起头看过来，挑起一边眉:"二中来的"

    段群仰着脑袋也看过去，"嗯"了声。

    接下来几分钟，英语教学模式由严黎的单人独唱，变成了严黎和段群的对唱。前所未有的怪异。

    严黎估计觉得挺新奇的，为了更好地和新同学互动，她干脆拎着卷子下来，就站在陆展鹏桌旁，一只手指还撑他桌上。

    陆展鹏觑着戴戒指的无名指，不动声色用手臂遮住试卷，却被严黎尽收眼里，"陆展鹏，你站起来，说说这道题为什么选这个？"

    严黎转身回讲台在黑板写字，陆展鹏支支吾吾站起来，不要说为什么选这个，他压根都不知道老师刚刚讲哪题了。

    "怎么了？"严黎面对着黑板，粉笔举过头，"等着呢？"

    陆展鹏焦头烂额，偏头看向蒋宇，结果这家伙冲他干笑两声，干脆撑着脑袋看窗外。

    一张纸卷从后面递过来，陆展鹏接过一看，松了口气，照着念:"agreeon，表示达成一致，agreeto,表示……"

    "嗯，"严黎将三个词组写在黑板上后，转身时笑着说:"答案都选错了，还能知道正确语法知识，很不错啊，陆展鹏。"

    陆展鹏一节课都在冒冷汗。

    课间二十五分钟，由于跑道有积水，于是跑操取消，改为自由活动。

    陆展鹏扭过头，哭笑不得:"段哥，上课多谢了。"

    段群笑了笑:"好歹叫了声哥，不用客气"

    "下回能别答话了吗？"陆展鹏摸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就当为我的心脏着想。"

    段群不能理解陆展鹏这种怕老师怕得要命的心情，但还是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行吧"

    "那个……"陆展鹏使了使眼神，用口型问:"我季哥"

    段群摊开手，"还在生气呢。"

    他前倾着身子小声问:"你说你季哥容易哄，怎么个……哄法"

    当时随口一说且毫无经验的陆展鹏此刻哑口无言，他眨了眨眼睛，灵机一动，"段哥，你，平常是怎么哄人的"

    "……"段群认真想了想:"买东西啊，我家里有个妹妹，她一生气，只要给她买东西，基本能好。"

    陆展鹏正根据他对季路桥多年的了解，思考这个法子的可行性，就见他季哥面无表情站起身，冲段群冷声道:"我出去"

    "哦"段群把腿往外挪了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季路桥冻着张脸看他，没动。

    段群于是老老实实地站起身，给他让道。

    季路桥走出教室。他其实没啥事情，就是坐在座位上很别扭，听到两人压着声音说悄悄话，其实又一点都不悄悄话，每个字清晰地传入他耳朵里。

    实在听不下去了，居然在讨论怎么哄他

    段群只当他出去上厕所，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接着问:"你季哥平时喜欢吃什么？"

    "他……不怎么吃零食"陆展鹏有点为难:"我……再想想。"

    段群提醒他:"一般三餐吃什么"

    "偏清淡的吧。"陆展鹏眼睛一亮，"对了，季哥早上特别喜欢吃奶黄包。"

    段群挑眉:"奶黄包你确定"

    "肯定是喜欢的。"陆展鹏坚定地点了点头，"两个包子他能吃半个小时。"

    段群身子后倾，靠着椅背，若有所思地总结道:"原来喜欢吃甜的……额，你叫啥？"

    以为对方知道自己名字实际不知道的陆展鹏稍显尴尬，干笑两声:"我，陆展鹏，你可以叫我鹏鹏。"

    "行"段群把膝盖上的书塞书包里，起身:"咱俩去趟小卖部"

    陆展鹏:"啥"

    "给你季哥买糖。"段群目光坚定，散发着胸有成竹的自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