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暴风雨
冬日的天色暗得很快，再加上狂风骤雨下倾轧而下的天幕，更是昏暗可怖。但除了恶劣的天气，港区内几乎称得上平静，丝毫看不出暗中的波涛汹涌。
c区港口2号码头，一艘普通的小型民用渔船上，大副看了眼舷窗外的雨和浪，忍不住抱怨：“这个鬼天气出海，不要命了。”
“给足了钱的。”船长剔着牙，手指搓动比了个手势，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会和钱过不去吗？”
“啧。”大副又往外面看了一眼。漆黑的雨夜中，他远远看到了一个人影，穿着深色雨衣，几乎与这暴风雨之夜融为一体。那个人影顶着风雨急匆匆地朝码头走来。
“来了来了。”
他三两步跑到甲板上，正要往岸边搭木板，可远处的那人走了两步，却突然停在了原地不再靠近。大副停了手头的动作，风雨劈头盖脸而来，打得皮肤生疼。
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暗骂：“妈的，还不快走，。”
“怎么了？”船长探出头。
“是那个人吗？”大副眯着眼看向不远处模糊的人影，奇怪道：“他怎么不动了。”
远离码头的集装箱片区，石松明警惕地盯着面前举着枪的男人。
这一片正好有好几个高高摞起的集装箱，到处都是视线死角，而此时的暴风雨却成了对方最好的保护色。石松明一路急匆匆地朝约定的地点走去，根本没注意到埋伏在这里的人影。
他仔细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直觉告诉他，这是真枪，对方也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却贴上了冰冷的集装箱表面。无路可退，石松明高举起双手，装模作样地挤出一个笑：“宋先生，这又是何必呢？”
宋执右的面容冷峻，他没有说话，直接打开了枪上的保险栓。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他的眼神毫无波澜，与此刻狂烈的风雨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点轻微的响动令石松明心下一跳。
“石昭明是你杀的。”
“你想知道什么？”石松明紧贴着身后的集装箱。面对枪口，他看似紧张万分，却在暗中用余光丈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
“你们和白鲸是什么关系？”
“白鲸？宋先生在说什么？”石松明的脚微不可查地朝旁边挪了一步。他谨慎地看向对面的人，宋执右表情未变，似乎并没有发现他暗地里的动作。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宋执右朝前迈出一步，冷冷地开口：“我说的是云鹤山庄真正的主人，你不知道？”
又是一步。
距离越来越短，石松明一咬牙，突然面露凶狠，作势就要朝宋执右手中的枪扑过去。可他脚下刚动，不料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在这嘈杂的雨幕中却异常清晰。
“石松明。”
面前宋执右的表情和嘴型都未动，那这个声音是……
石松明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瞪大了眼睛。
集装箱的顶上，长相乖巧的年轻人懒洋洋地支着腿，一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枪。他笑眯眯地看向下方的石松明，颊边扬起两个浅浅的酒窝，但一双黑眸却深不见底。
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石松明的心中翻起骇浪，可在他分神之际，年轻人已经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惨白的脸。
“是不是你让石家和白鲸搭上的线？”身后，冷冽的声音响起，另一支冰冷的枪管抵上了石松明的后脑，石松明浑身一抖。
雨水迎面拍打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冷笑道：“你们是警方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开枪。”
“他是，我可不是。”
回答他的是坐在集装箱顶上的人。年轻人掀开了雨衣宽大的兜帽，单手一撑，从集装箱顶轻巧地一跃而下。他将枪口对准石松明的额心，手指扣上了扳机。
前后皆兵，腹背受敌。
“我只想知道答案，别的都不在乎。而且——刚好有人想杀你。”他歪着头笑道，冰冷雨水打在他的皮肤上，顺着脸颊滑落，却反而衬得漆黑的眼中尽是凉意：
“反正这里也没别人，就算现在把你杀了，尸体丢进海里，谁能知道，他们只会以为你跑了。”
他示意了远处的那艘船，船上的船长和大副见势不妙，早就躲进了船里。
“就你找的那两个人，你能给钱，我也能给。或者……”他的笑容越发恶劣，“或者，把他们也杀了。”
他凑到石松明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你会永远沉在那片海里，谁都不会发现，就像你哥哥石昭明一样。”
石松明的脸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和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整个人从内而外都被裹在深深的寒意之中，狼狈不堪。
沉默了片刻，石松明声音嘶哑地开口：“你们想知道什么。”
“白鲸是怎么和石家扯上关系的？”
“是我……”石松明的脸色已是煞白，慢吞吞地说：“是我向石昭明提议的。”
余也松了一口气，收敛了笑容，退到宋执右身边。
雨衣的兜帽被掀到身后，此时他的头发被雨打得湿透，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宋执右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余也撇撇嘴，只好再次把兜帽罩上。手指勾着枪的扳机，他故意威胁般地把枪抵在宋执右腰上，作为报复。
虽然他手中这把只是模型，但宋执右的却是真枪。
石松明背对着他们，被宋执右拿枪抵着，没能注意到这些小动作。
“你怎么接触到的白鲸？”宋执右沉声问。
“不是我接触到白鲸，是他主动来找的我。”
石昭明被石家接走当了大少爷，对于这另一个私生子，石家早就彻底抛在了脑后，不闻不问。在母亲死后，石松明就开始混迹社会，每天接触的人都来自三教九流。
当石昭明开始接受精英教育，试图接管石家的时候，石松明却生活在一摊烂泥里，周遭永远充斥着脏话和暴力。
一个天，一个地。一个荣华富贵，一个穷困潦倒。
可石昭明本来也应该和他一样，他们本来就是双生子，凭什么石昭明就能够一步登天。
石松明讽刺地说：“石家只带走了石昭明，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在一边，我能接触到的什么人？也都是垃圾罢了。当时是白鲸主动找上的我，问我想不想回到石家。”
那个神秘的男人浑身一副绅士派头，动作优雅、笑容亲和，却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他的眼中是不见底的深渊，三两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引人自甘堕落。
石松明早已深陷在对石昭明的嫉妒中数年，几乎是立刻答应了这个提议。
于是他暗中联系了石昭明。
当时的石昭明在石家的地位还不够稳固，他接手石家后疯狂打压堂兄弟的行径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反噬，当时正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石松明只花了一点口舌就说得他对这项合作动了心。
有了白鲸在背后的支持，云鹤山庄很快就建立起来，并且迅速发展、壮大，成了石家几乎可以与龙石并肩而立的另一大产业。但白鲸也不是白白支持云鹤山庄，他们对于白鲸而言也只是工具，云鹤山庄为他提供金钱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提供固定的渠道，吸引来自各界的人物，为他私底下搭建了一个庞大而惊人的网络。
“但石昭明太贪心，他把手伸得太长，白鲸早就对他不满了。”石松明冷笑一声，眼中透出点快意。
“你的意思是白鲸本来有能力保下石昭明？”
“当然。”石松明的笑容疯狂：“白鲸说过会让我回石家，石昭明不死，我怎么回去？石家只需要一个继承人，如果是我，那他就必须死。”
宋执右冷眼旁观着他那莫名的自信，冷冰冰地打碎了他的幻境：“既然白鲸有那样的能力，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说着，缓缓放下了抵着石松明后脑的枪。
石松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你们刚刚说有人要杀我……”这两个人话里的一些细节顷刻涌入大脑，石松明骤然反应过来，猛地扭过头：“是谁？”
他们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石松明的脸色蓦地变得惨白，连带着手脚冰凉，浑身僵硬。
“不可能。”他无声地喃喃着，“不可能，我明明比石昭明更好，我比他更有价值……”
“确实有人要杀你，但不是我们。”余也说：“你现在还可以选择，是在这里被杀，还是跟我们走。”
石松明浑身剧烈地一颤：“白鲸……”
一刹那间他想清楚了很多事，石松明面如死灰，突然抓住宋执右的手臂，歇斯底里地大吼：“带我走，快，带我走！白鲸他……”
声音兀地顿住，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眼珠僵硬地转向一个方向。而与此同时，一道红色的激光突兀地落在他的额心。
宋执右、余也，以及始终掩在暗处的许弘深都注意到了这个红点。
一切动作像是在眼前放慢了数倍，宋执右顺手借着力把石松明往另一边一拽，但已经太晚了，子弹比任何动作都快。子弹穿透密集的雨幕，击中了石松明。
石松明的双眼茫然地睁大，缓慢地向后倒去。
余也就站在他身边，眼睁睁地看着石松明重重地倒在地上，睁大的双眼很快就变得冰冷而无神。狂烈的暴风雨中，鲜血缓慢地蜿蜒，又很快被雨水稀释，最后只剩下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bingo！”
远处，锤头鲨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他重新拿起狙击枪，对准了狙击镜中的余也。像是感受到了这股充满恶意的视线，余也缓缓地转过头来，十分准确地看向了这个方向。视线中的年轻人分明像是随时都会被这场暴风雨击碎，可他的眼神却万分凶狠。
锤头鲨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指端再次扣住扳机。
“又见面了，我们的小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