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蛛丝
线索一下又被扯回了原点,榔头、手套、花匠,只是又牵扯出了另一个人物——何锐。这个人看似游离于石家之外,却又与石家息息相关。
“你们之前是不是查过何锐,有什么发现?”石玥离开后,余也问凌山和宋执右。
凌山却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他的背景很干净,而且他是石昭明在龙石的秘书,和云鹤山庄没有太大的联系。”
余也仍然不解:“可是何锐为什么要当石昭明的情人?”
何锐称得上青年才俊,从他能在石昭明失踪后迅速掌握石家的权力这点来看,不难看出他的手段。但这样一个人,又为什么要委身于石昭明?
石昭明的年纪甚至可以当何锐的父亲了,外貌一般,除了有点钱之外,为人阴狠、狡诈,为了利益更是不择手段,何锐又不傻,为什么偏要往这个火坑里跳?
还是说当时他并非自愿?
“这就要问何锐本人了。”宋执右说,“但估计今天想要从他这里挖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很困难,他很聪明。”
而且绝对不逊色于石昭明和石松明兄弟二人。
“至少探探口风。”
凌山正要派人去叫何锐,谁知这时问询室的门被推开,冯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冯灿一路跑过来,满头大汗,气都没喘匀,根本说不利索,“那个花匠……”
冯灿说得心急,余也听着也心急,恨不得替他把这气喘了。
凌山给他递了杯水:“慢点说。”
冯灿喝了一大口,终于缓了过来,把一次性纸杯往桌上一丢:“不好了,那个花匠不见了!而且大厅里有人闹起来了!”
……
刚才凌山他们三人负责对石家人问询,罗国权则带着人主要搜查石家老宅中的其他线索,并调查这里的杂工,尤其是花匠。另外有一些警力则被分配到宴会会场挨个询问并维持秩序。
罗国权先是找到了石宅中的管家,让他先帮忙统计今晚在石宅中的工人,并把他们集中起来问话。他和冯灿在整个石宅中大致转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线索,再回到主宅的时候,管家已经将人集中在了一处空置的房间中。
刚刚分头行动前,宋执右特意跟罗国权提起了那个戴面具的花匠。此时罗国权环视一圈,房间里的人个个脸上或是惶恐,或是疑惑,或是不安,但并没有所谓的戴面具的奇怪男人。
“管家说那人是新来的,手头也没他的档案记录,这才一时把他忘了。”冯灿擦了擦脑门的汗,手脚并用地跟他们解释:“然后管家派人去找,结果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我们这才发现人跑了。”
“那人的特征呢?”宋执右问。
“听说毁容了,所以戴着面具。管家说最近缺人手才临时招进来的,好像是哪个佣人的远方亲戚。”冯灿摸了摸鼻子,努力回想,“哦对了,管家说他是个哑巴。”
“哑巴?”余也一怔。
冯灿笃定地点头:“对,管家说从没听见他跟人说过话,应该是个哑巴。”
可是刚才石玥还说她看到这个人在和何锐交谈。
余也追问:“那他是哪个佣人的亲戚,有问过吗?”
“问过,但那人年纪大了,已经回乡下了……”冯灿从他们严肃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不安地问:“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对吗?”
宋执右看了凌山一眼,凌山会意地点点头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去吧。”
“好。”宋执右问冯灿:“罗叔在宴会厅?”
“是的,楼下那些宾客……罗队在控场。”
宋执右心下了然,今天来参加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警方拘到这么晚,情绪不好很正常。
凌山看他们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并肩往外走,从头到尾都出双入对的,不禁“啧”了一声,小声道:“干什么都一起,也不嫌腻得慌。一看就是刚交往,没劲。”
哪像他,呵。
感叹完,他转头一看,看见冯灿傻头傻脑地要跟上那两人。眼看着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就被凌山一把拎住了后领。
“哎哎哎,干嘛去?”
“调查……?”冯灿不明所以。
说实话,他有点怵隔壁这个凌队长,总是笑眯眯的,哪像罗队,生气归生气,可是一生气就能看出来,跑得也及时。可凌山呢?笑面虎。
凌山不知道冯灿的腹诽,笑眯眯地看着他,却不知一下正好坐实了笑面虎的名声:
“在这房子里上哪儿查不是查,刚好,我这里还缺个做笔录的。”
冯灿想争辩自己是隔壁的队员,就不容辩驳地被一把按在了椅子上,笔和笔录本挨个往他面前一推。隔壁凌队长抢人也抢得理直气壮,笑意盈盈:
“跟我留下来,会会可疑人物。”
余也和宋执右回到宴会厅的时候,楼下的风波已经平息了不小,只是某些角落仍有不满的声音传来。罗国权毕竟当了多年的警察,控制这种程度的混乱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简单地和罗国权讲了问询中得到的一些线索,单锦下毒的事已经有人通知罗国权了,但当他听到出现在后院的何锐和花匠时皱起了眉:“这个何锐有问题,你们怎么不继续去问话?”
宋执右摇摇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有嫌疑,而且今后有的是机会和他聊,与其今晚把时间浪费到他身上,不如去查其他线索。”
何锐没那么容易跑掉,但相反,有些线索如果不及时调查,很可能就会消失,或被人为破坏。
罗国权也明白这个道理:“那好,这里的人不能被留太久,马上我们就要收队了,我再派两个人给你们,你们尽快。”
“好。”
他们来到了石家的后院。说是后院,其实面积并不小,光是从石玥描述的抄手游廊和池水游鱼中就能听出其占地之广。石家确实足够气派,从内部装修到外部庭院无一不精致。
按石玥的说法,当时她就坐在这个游廊一角,这里是她在整个家里最喜欢待的地方。这道廊设计得很巧妙,看起来是一段段直线,实际有几个微妙的折角。从当时石玥的位置能看到别处,但从其他地方看过来却要费一番功夫。而她说当时何锐和那个花匠就站在池水的另一边。
罗国权派来帮忙的其他几个警察去搜索庭院的其他角落,余也和宋执右则找到了石玥口中他们二人谈话的地方,却发现这里藏着一个小亭子,三面被池水包围,四周又有树木掩映,要不是石玥的视角巧妙,不然这里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亭子不大,余也环视一圈,不禁拧起了眉。
宋执右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帮他把皱着的眉抹平,温声道:“是不是刚刚问话得到的线索太多,一时转不过弯来?”
余也眨眨眼,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有时候他怀疑会读心的应该是宋执右才对。
宋执右的眼中染上了一点笑意,跟他一起梳理分析:“这个案子本身倒是不复杂,石硕遇害,后脑遭到重击,凶器就在现场,嫌疑人也有了基本方向,只不过目前下落不明。这个案子只是因为牵扯到石昭明和云鹤山庄才显得有些混乱。”
余也点头,顺着这个思路整理下去。
他们挨个对石家人问话,是因为他们怀疑在云鹤山庄、石昭明之死和石硕之死这一连串案件中这一家人或多或少都脱不了干系。
余也接着宋执右的话往下说:“尤其是凶手杀害石硕的动机,因为我们更想知道的不是石硕是怎么死的,而是凶手的身份,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以及这个案子和其他案子有什么联系?”
“对。”
现在他们至少清楚了石松明和石玥是凶手的嫌疑不大,单锦早已动手下毒杀害石硕,只剩下一个何锐,身份不明、动机不明,另外就是那个失踪的花匠,他的身份又是什么。
“关于这个花匠,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他明显有意潜入石家,却又明目张胆地戴着这么显眼的面具,这是为什么?”
“不是说他毁容了?”余也下意识地回答,可说完就对上了宋执右颇有深意的视线。
只听他沉声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毁容到这种程度?”
“车祸?飞机失事?”
余也突然一顿,他的喉结滚动,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火灾?”
他们对视一眼,清晰地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石昭明。
凌山说石昭明就是被烧死的,现场只剩下一具焦尸。
余也的表情几经变换,有些难以置信:“石昭明难道没死?”
宋执右摇头道:“只是猜测。”
如果石昭明真的没死,他回石家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且根据他们先前的推测,这个花匠是杀石硕的最大嫌疑人,也就是说,难道是石昭明杀了石硕?
本是父子却狠心相残,本是夫妻却暗中下毒,这看似光鲜亮丽的一家却早已腐烂到了骨子里,直到此时终于被暴露出来,彻彻底底成了一出家破人亡的闹剧。
可石松明呢?他又在这场闹剧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小亭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余也沉浸在沉思之中,顺势坐在凉亭边上。他环视了整个小亭一圈,这里的摆设很简单,四周围着栏杆和座椅,坐在边上往后望,白日雅致的池水在此时的夜色中却混为了一团黑水,模糊倒映着树影,底下仿佛藏着万千鬼魅。
小亭中央是一方石桌。余也的视线顺势看过去,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宋执右,那是什么?”
先前他们一直站着谈话也就没太在意,此时的余也坐着,视线和桌面大致齐平,他这才注意到石桌侧面边沿沾上了一点深色的污渍。
宋执右听见,和他一起凑过去。借着手电的光,那点痕迹彻底暴露在二人的视线中。
余也瞪大了双眼,宋执右神色凝重。
“……血迹?”
……
他们叫来了警察,还未收队的技侦蹲在石桌前提取血迹。
石硕的案子还没处理完,结果又在其他地方出现了一处新的血迹。只是不知这处血迹到底属于谁,又能证明什么。
“那应该不是石硕的吧?”余也对身边的宋执右说。他们两个已经退到了角落中旁观。
毕竟石硕被发现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凶器也丢在现场,他身体虚弱,也不可能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
“嗯。”宋执右敛眉沉思。
他们心中有一个共同的答案呼之欲出,只等待最后的检验。
谁都无法想象,这场浮华宴会背后的黑暗中到底藏着多少阴谋,他们如同黑夜中的鬼怪,伺机而动,将这早已支离破碎的一家人彻底吞噬殆尽。
而一段细细的蛛丝从头顶幽幽地垂落,只是不知它的尽头通向的到底是真相还是地狱。
另一边,临时问询室内。
气氛一度陷入了胶着,冯灿拿着笔的手都不敢有一丝颤抖,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坏了凌山的正事。
凌山紧盯着何锐的眼睛:“石玥看到你和一个花匠在后院谈话,你们在聊什么?”
“没有。”何锐毫不避让地直视回去:“我们没有谈话,他是个哑巴,我只是偶然在那里碰到他。”
他顿了顿,疑惑地说:“她应该是在游廊那里?这么远的距离,她看错了吧。”
凌山冷笑一声,果然难缠。
“你连石玥会在那里都知道这么清楚,看来何秘书跟石家人很熟悉?”
何锐垂下眼,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瞧我问的,确实熟悉。”凌山轻笑一声:“毕竟你和石昭明的关系也不一般。”
“没错,我是石昭明的情人。”
何锐回答得异常痛快。他抬起眼,嘴角也浮起一点笑意,这点笑意令他那清冷的眼睛微微弯起,眼尾染上了点薄红。他歪了歪头,笑道:“可是这犯法吗?警官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
这个年轻人从头到尾都冷静得可怕。他知无不言,他们问一句,他答一句,看似回答了很多,但却精巧地绕开了陷阱和重要信息。这个人的前后逻辑通顺,真话与谎言混在一起,让人难以抓住马脚。
冯灿捏了一把冷汗。跟罗队跟惯了,他悄悄地往另一边挪了挪,生怕凌山的怒火下一秒就烧到他身上。
可谁料凌山并没有生气,被这样问,他依然保持着微笑,而且笑容反而加深了。
“当然不犯法。”凌山笑着说:“今天辛苦何秘书了。”
“不碍事,配合调查而已。”
何锐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问询室,门一合上,凌山立刻沉下了脸。
冯灿连人带椅子又挪远了点,哆哆嗦嗦地问:“凌队,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
凌山盯着紧闭的房门,沉声道:
“问题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