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生日
年末，12月31日。
今年的冬天并不是很冷，这一天的天气也好得出奇，暖融融的。只是余也依然雷打不动地赖了半天才慢腾腾地爬起来，爬起来了也愣是不起床，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发呆，一发呆就到了将近中午。
宋执右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无可奈何地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半抱着带去洗漱。
“不是说今天要去看沙发？”
“唔。”
宋执右把牙膏挤好，把牙刷塞余也手里。余也还是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宋执右没办法，只好把牙杯凑到他嘴边，柔声道：“喝一口。”
余也听话地喝了一口。
“漱一漱，吐掉。”
余也漱漱口，吐在水池里。
“张嘴。”
余也傻乎乎地张嘴。
戳一下动一下。
等宋执右将牙刷放到他嘴里替他刷牙的时候，他才像是刚清醒过来，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个漂亮弧度。
宋执右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依然慢条斯理地帮着他把牙刷了。宋执右刷得很认真，也很细致。刷完，余也把满嘴泡沫吐了，接过牙杯快速地漱口，冲着镜子龇牙审视了一遍成果，末了满意地点点头。
他揽住宋执右的脖子，在他脸上飞快而响亮地亲了一口，带来了清新的牙膏味。
“生日快乐，宋执右。”
早已尝过更深、更缠绵的吻，宋执右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么一个轻飘飘的、小儿科般的亲吻。可在他吻上去之前，却被余也伸手挡住了。
宋执右挑眉。
“不行。”余也气势汹汹，但也无法掩饰飘红的耳朵暴露出的羞赧。
宋执右眼神无辜，耐心地问：“你都说是我的生日了，为什么不行？”
余也无视得干脆，很没有耐心地回答：“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行。”
他拉起宋执右的手径直往餐厅走，一边含糊其辞：“饿了，先吃饭。”
可余也的一顿饭吃得也十分心不在焉，他想事情想得出神，眼睛滴溜一转，突然嘿嘿一笑，眉眼弯弯；可下一秒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腾一下红了。
一看就知道在预谋什么。
宋执右对生日没有太大的执念，小时候秦家父母和哥哥秦燃倒是热衷于给他过生日，后来发现他实在兴趣缺缺也就作罢，换成了塞礼物，不是手表就是车。宋执右成年那一年他们还给他塞了一套房子，也就是现在住的这套。
不收还不行，要是不收，转头就一掷千金，偷偷摸摸买飞机买岛。宋执右哭笑不得，也只好顺其自然地承了他们的情。
今年秦家父母去国外度假还没回来，礼物据说早就准备好了，要给宋执右一个惊喜。秦燃的礼物倒是早在几天前就送到了宋执右家楼下，余也跟着去围观。
他们二人看着那辆造型夸张、风格炫酷的紫红色跑车，同时陷入沉默。
余也拍着宋执右的肩，一脸同情：
“你哥看着那样，品味真那个。”
但此时的宋执右看着兀自发呆的余也，眼中染上了浅浅的笑意，对今年的生日也有了隐隐的期待。
余也磨磨蹭蹭地吃完饭，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上了好几件衣服，围巾手套帽子一个没落下，全身上下裹得像个雪球，喜滋滋地拉着宋执右出门。
临上车前，宋执右还问：“是不是穿太多了？”
余也却头一扭，理直气壮：“我怕冷。”
可他们到了商场，还没走两步，余也身上的那堆衣服围巾早就都丢给了宋执右，自己则热得直冒汗，脸蛋通红。
余也使劲用手扇风散热，还赖宋执右：“你怎么不劝着我点？”
宋执右问服务台要了袋子，将他的外套仔细叠好收进去，还帮着余也散热，好脾气地问：“还热吗？”
余也一噎。
宋执右越是好脾气，余也就越是觉得自己像在无理取闹。而且今天还是宋执右的生日。
他心虚地回答：“哦，还好。”
挑沙发的时候余也专盯着那些看上去软乎乎的沙发，还拉着宋执右试坐。导购热情得很，远远地看见他们两个，就快步过去给他们叭叭叭介绍，后来发现了余也的喜好，对沙发的宣传更是捡着它松软好睡来讲。
“你们一起住吗？这个沙发好，够大，够软。”
余也不解：“要这么大干嘛？”
“一起躺啊。”导购一脸我都懂，把他们往沙发上一推，“来来来，试一试，是不是很舒服！”
余也一脸懵逼地栽倒在沙发上。
确实够大，也挺舒服。
就是有点像床。
宋执右点头：“不错。”
导购找到了知音，兴奋地连连点头：“对吧？好多情侣试了都说方便。”
……方便？
余也：？
一路试下来，余也头都大了，干脆把最后的选择丢给宋执右：“这个、这个、这个，你选吧。哦那个特别大的不行。”
怪里怪气的。
宋执右顿了顿，试探道：“都买了？”
余也无语：“都买了干嘛？拼起来组成个大的？”
宋执右还想说什么，对上了余也要杀人的目光，慢悠悠地改口：“那就第一个吧。”
买了沙发，订好了送货上门的时间，终于解决了心头大患。但因为出门前磨磨蹭蹭的余也和出门后耽误人的导购，他们从商场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余也一边偷偷观察着宋执右的表情，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宋执右替他把围巾围好，回答：“你定。”
余也眨眨眼，笑眯眯道：“那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罢，他朝宋执右伸出了手。此时，刚好有一片雪花从天空中慢悠悠飘落，落在余也的指尖上，又很快融化。
看着他的笑脸，宋执右有了一瞬的错愕。但很快他就牵住了那只手，笑着说：
“好。”
余也都计划好了，按着从电视剧里搜集来的经典场景，鲜花、气氛、餐厅，一个都不少。再配上香槟、气球、美人（宋执右），目光对视、情到深处，他再将礼物一送，情话一讲，接着就是亲亲抱抱。余也有信心让宋执右度过一个完美生日。
他神气活现地牵着宋执右往他找的餐厅走。这里是市中心，明天就是元旦，商场里人来人往。他们两个都身高腿长的，吸引了许多路人的视线，但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牵着的手。
一开始余也还有点羞涩，可后来那样的视线越多，他就越趾高气扬。
看什么看，我男朋友。
——很快就是了。
可还没走出多远，余也兜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是短信。
比预定的时间要早，余也有点疑惑。
他慢吞吞地掏出来一看，突然停住了脚步。
宋执右看着浑身僵硬的余也，问道：“怎么了？”
“啊？”余也僵硬地扭头，尽量控制住颤抖的声音：“我有点事，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丢下宋执右，飞快地冲到一边的角落里拨通了电话。
余也很吸一口气，咬牙切齿，语速飞快：
“你给我说说，什么叫车在运输途中翻进河里，车上的花都没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呢亲亲。”
亲亲？亲你个头。余也一脚蹬在石桩上，像个土匪。
“说说怎么办吧。”
“我们马上给您退款，亲亲不要着急哦。”
“谁要你的钱了，我是说花！我的花呢！”余也咆哮。
对面倒是回答得很礼貌：“亲亲，在河里呢。”
余也：……
余也抚着胸口，咬牙挂了电话。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宋执右，他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微笑，比了个ok的手势，作了一个口型：没问题。
不就是花，不重要。
余也深吸一口气。
可他刚往宋执右的方向迈出一步，手机又响了。余也眼皮一跳，一看来电显示，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余也颤颤巍巍地接通，将手机放在耳边。
“先生，很不好意思。有另一位先生要跟女友求婚，希望我们去演出助兴。”
余也冷漠脸：“我付了钱的。”
“对方出价是您的十倍。”
“……”
余也没骂人已经算是他脾气好了——不，他脾气并不好。
“妈的，有钱了不起啊！”
余也愤愤地挂了电话，接着跟催命似的又来了一通。
一看，嚯，花没了，音乐没了，是该轮到餐厅了。
余也被磨得没了脾气，面无表情地接通。
“很抱歉先生……”
余也微笑：“今晚没位子了是吧？是被包场了还是你店没了？”
对面夸道：“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滚。”
他出门前就该先算一卦的。
余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一脸沧桑地靠着墙蹲下，假装手头有支烟。远远地看过去，形单影只，怪可怜的。
宋执右走过去把他拉起来，余也就顺势靠上了宋执右的肩。
他的额头抵着宋执右的肩膀，过了好久才闷闷地说：“宋执右，我好像把你的生日搞砸了。”
他越说越委屈，就是不肯抬起脸。
宋执右无奈，拍着他的背说：“有吗？为什么我没觉得？”
“有。”余也大声回答，到后来声音就小了，他心虚地说：“我们晚上都没饭吃了……”
现在是年末，各大餐厅的年夜饭席位都被订满了，现在要想临时找一家也不容易。
宋执右失笑：“怎么会没饭吃，你跟我来。”
a市的市中心原是老城，藏在新建的高楼和繁华的商场背后的，是一条条人间烟火味十足的小巷子，以及隐藏在巷子里的老店。
宋执右领着余也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家小馆子，店面很小，但意外的很干净。
老板很热情，见了他们就说了声新年好，然后招呼他们坐下。
这一带余也其实来过，也吃过其中几家，味道都不错，但他没想到居然会是宋执右带着他来到了这里，而且是在宋执右生日这天。
宋执右将碗筷用热水涮了一遍，整齐地摆放在余也面前。见他仍是一脸的诧异，解释说：“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吃。”
余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大概是宋执右的父母带他来的。余也扫掉了刚才的坏心情，笑着说：“挺好的，比我计划的还要好。”
热腾腾的饭菜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温暖的食物令人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而且味道果然很好，是十分地道的地方菜，但也稍微带了点创新，本来偏甜口的菜肴上撒了点辣椒和蒜，味道立刻就变得与众不同。
余也吃得很高兴，难得没有挑食。
方便吃饭，他们都脱去了厚重的外套，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落在暖融融的毛衣上，整个场景都生满了暖意。宋执右面容沉静，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余也。
余也傻傻地抬头，催促他：“你也吃呀。”
说罢，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举起手边的玻璃杯笑道：“生日快乐，宋执右。”
小小的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余也慢吞吞地喝着水，眨眨眼，眼睛一弯，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暖光之中，看得人心脏熨帖。
等吃完，余也又坐着消化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糟了。”
他快速结了账，二话不说拉着宋执右就往外跑。宋执右没问要去哪儿，任凭余也拉着他，往未知的目的地跑去。
此时夜已深，人们要么集中在繁华的商场，要么待在温馨的家里，这里又都是小巷，街上的人和车都不多。他们两个就这样牵着手奔跑，穿过大街小巷，穿过房屋林立。
宋执右注视着面前之人的背影，风撩起他的黑发，擦过他的耳朵。
余也回头笑着说：“快点，就在前面。”
他的眼睛里落了一颗星星。
余也拉着宋执右上了一栋楼的屋顶，这里是他事先踩好的观景点。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夜幕安静。余也凝视手机上的时间，跟着秒针默默倒数，唇边克制不住地扬起笑意：
“3、2、1……”
话音未落，随着“砰”的一声，夜幕中绽放了一朵烟花。上一朵消散了，在夜幕里留下隐约的影子，但很快就又有一道烟火紧接着窜上，炸开，绚丽而缤纷。烟火照亮了整个城市，人们纷纷仰起头注视着这难得的绚丽场景。
余也一脸骄傲：“也不算全都失败了，起码还剩一样。”
他拿出了之前买的礼物，递向宋执右。
“送给你，生日礼物。”
精致的宝蓝色小盒子打开，一对漂亮的袖扣安静地躺在里面。时明时暗的烟花映着余也的眼睛，闪亮亮的，在里面留下璀璨星尘，像是里面有一整个世界。而此时那个世界里，只有宋执右一个人。
宋执右看着那双眼睛，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余也见他没有反应，心中不免怯怯。他装作因为寒冷，搓搓手，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吗？”
可下一秒，他就被抱住了。
这个拥抱很紧，也很温暖，驱散了寒意。宋执右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喜欢。”
余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到了宋执右的。一下、一下，两人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天边的烟花还在绽放，但此时它的声音都比不过这些心跳声。
“宋执右……”
“嗯？”
烟火的光亮将余也的脸映得有些红，他把脸埋在宋执右的颈侧，吞吞吐吐地说：“宋执右，我挑食，总是赖床，脾气也差……可我……你愿不愿意……”
余一说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毛病，可是宋执右那么好，他有点说不下去了。说到最后，他没了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悄悄偏过头，却刚好撞上了宋执右的目光，认真而安静，又带着隐隐的期待。余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宋执右在等他。
那些不安也好、犹豫也罢，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余也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勇气。
所以这次，该轮到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大声地说：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
尾音消失在一个缠绵的吻中。
他们身旁的夜幕中，烟花还在接连绽放。而那颗野蛮生长的种子，此时也终于开出了美丽的花，蔓延开来，成了一片绚烂的花海。
余也听到了宋执右的声音——来自他心里的声音：
[愿意。]
[余也，你愿意吗？]
这一回，余也毫不犹豫地抬手环住了宋执右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我愿意。”
在生日的这一天，宋执右终于等来了余也的答案。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