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千丝万缕
十几年前,对于锤头鲨而言,那是他的第一个作品。而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罗国权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总之这件事你们不要继续参与了。”
宋执右对此不置一词,但是握着他手的余也知道他并没有打算轻易放弃。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从市局回家的路上宋执右都沉默不语,一如他从凌山那里得知消息打算孤身闯入云鹤山庄时一样的状态。但这次的余也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余也本来做好了盯着他不让他乱跑的准备。
可谁知一进家门,余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宋执右抱住了。一只手揽着肩,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嵌在怀里,恨不得将彼此融为一体。
余也的动作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他就放松了身体,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宋执右的头。就好像之前的每一次宋执右这么安慰他的那样。
“我们会抓住他的。”余也在他耳边轻声说,既是说给宋执右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当时在雨中的饮品店前,锤头鲨留下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时有时无的头痛、莫名的熟悉感、偶尔闪过的画面……余也对自己到福利院之前失去的那段记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怀疑自己和那些人曾经有什么交集,怀疑他们两个早就被盯上了,甚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也都与藏在背后的势力脱不了关系。
他也怀疑——宋执右其实很早就知道了这些事,甚至他就是因此来到了余也的算命摊前。
但他至少知道,宋执右不会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事。
而此时此刻,这些怀疑也好、猜测也好,全都化为了一个缠绵的吻。
宋执右将余也抵在墙上,不由分说地撬开了他的牙关。
此时的宋执右是失控的,他霸道、偏执,这些负面的情绪平时都被很好得掩藏在他那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却也是只有此时的余也才能窥得的一面。
就像余也第一次见到宋执右时评价的那样,人模狗样、斯文败类。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余也被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双手按着宋执右的肩想将他推开点,却反倒被抱得更紧。
像是惩戒般,宋执右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唇珠上咬了一口。他贴着余也的嘴唇,无声地说:
“余也,我需要你。”
宋执右放开了余也的嘴唇,改为亲吻他的耳垂,时而吮吸,时而轻咬。余也被他磨得很难受,可又不敢再推开他,只能任凭他在自己耳边作恶。
宋执右贴着他的耳朵,气息悄无声息地钻进去,低声说道:
“余也,我离不开你。”
余也的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现在他更是进退两难,身后是墙壁,无处可逃,身前还有个人在虎视眈眈。
宋执右辗转顺着耳后的皮肤来到了颈侧,他的呼吸所经过的地方都如同被灼烧一般滚烫,连着染上了一层层漂亮的粉色。
最后宋执右扯开了余也衣服的前襟,顺着脖颈在他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余也快哭了:“宋执右,你属狗的吗?”
宋执右松了口。
他重新捧起余也的脸,指腹轻轻蹭了蹭脸上开始愈合的伤口。他们的额头抵着额头,宋执右注视着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声音低哑:
“余也,你哄哄我。”
这些宋执右曾经说过的话,却在这一刻全部倾注到身上,杀伤力巨大。余也被一连串的亲吻弄得头昏脑涨,几乎是靠搂着宋执右的脖子才勉强支撑住。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晕乎乎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宋执右的头发。
一出声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哑了:
“不要怕,宋执右。”
尾音未落,剩下的字又消失在下一个亲吻中。
……
等余也终于从晕乎乎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已经被宋执右抱着坐在了沙发上。还是那个余也不喜欢的硬邦邦的沙发,因为这几天的事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换。
余也坐在宋执右身上,攀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平稳呼吸。
等两人的情绪差不多都平复,不会轻易再擦枪走火了,余也才小心翼翼地偏过头观察宋执右,看见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那副温柔冷静的样子。
余也偷偷撇了撇嘴,心想,果真斯文败类。
他戳了戳宋执右:“你心情好点了吗?”
虽然他能听到对方的心声,但沟通总要有来有往才更舒坦。
宋执右又亲昵地亲了一下他的耳尖:“嗯。”
余也没力气反抗了,懒洋洋地趴着,干脆随便他折腾。
“当年……”
“当年各地出现了多起集体自杀事件,警方经过多方调查,最终追查到了一个人头上。”
“谁?”
“没有名字,只有代号——白鲸。”
一听到这个名字,不知为何,余也的脑袋突然抽痛一下,转瞬即逝。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听宋执右继续往下说道: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因为偶然,警方得到了一个抓捕白鲸的绝佳机会。”
说到这里,宋执右偏头看了余也一眼,意味深长。
尽管最后的结局已成既定的事实,余也还是大气也不敢出,问:“然后呢?”
“警方取得了重大突破,白鲸的主要据点被捣毁,他带着一部分人逃了。但相对的,警方也损失惨重。那时我父母都是警察并参与了行动,我父亲在其中牺牲,而我母亲……事后遭到了报复。”
“锤头鲨?”
“嗯。”
余也犹豫了一会儿,才又慢吞吞地问道:“你不问我吗?”
“什么?”
“就是我昨天说的……我好像以前认识那个人的事。”
宋执右看向余也的眼神异常平和,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波澜,这倒好像印证了余也的猜测,他早已经知道了这些,并且因此而怀抱着未知的目的接近了余也。
余也有些不乐意地咬了一口宋执右的肩膀,但终归也没敢咬得太狠。
“你也不怕我害你?”余也气哼哼道。
宋执右的语气中还带了点残存的攻击性。
他笑道:“怎么害我?靠咬的吗?”
余也气得又咬了一口。宋执右任他咬,不疼,反倒磨得很痒。
宋执右轻叹一声,突然问:“余也,我心里现在在说什么?”
余也的动作一顿。他松了口,重新把下巴搭在宋执右的肩膀上,仗着这个姿势宋执右看不见他的表情,光明正大地散着脸上的热意。
“我听不见,信号不好。”他磨磨蹭蹭地回答。
末了,他抓住了宋执右的手,拿自己的小指缠上他的。
“你不能自己跑去冒险,起码你得带上我。”余也枕在宋执右的肩头,勾着他的小指,小声说道:“我们约定了。”
宋执右笑了,也勾住了他的小指。
“但你也不能一个人,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余也总觉得宋执右的话里有什么言下之意,可他却从宋执右的心里也得不到答案。
于是他只好闷闷地回答道:
“好。”
几天之后,他们从罗国权那里得到了消息。
唐星霓的尸体被发现了。而那一天,又正好是圣诞节。
这个节日是唐星霓人生中一个不大不小的转折点,却也成了她生命的终点。
她的尸体被人发现在一家废弃工厂里,全身上下的关节都被敲碎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悬挂在高处。
只是与以往的受害者不同的是,唐星霓几乎称得上是盛装打扮。
她穿的是一件婚纱,层层叠叠轻软的纱网垂下,雪白无尘,朦胧而又梦幻。绣着精致蕾丝花纹的新娘头纱将她那美丽的脸遮了一半,掩住了她眼底最后一分不甘。
讽刺而又诡异。
就连当时的现场都被布置得如同一场盛大的婚礼,红毯、气球,只是宾客成了取证的刑警,而四处装点的红玫瑰谢了,花瓣随风被带到远处,最终腐烂在肮脏的泥里。
锤头鲨再次失去了踪影。他高调地出现,大张旗鼓地在警方面前上演了一出好戏,却又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这对于警方而言是一场巨大的挑衅。
这件事已经全权交给了从帝都b市专程前来的专案组,为首的更是b市警界的精英。
“许弘深,我父亲以前的学生。”宋执右说。
只是此时早已物是人非。
余也作为唯一和锤头鲨近距离打交道的人,被特意带去问过话。
问询室里,灯光大亮,晃得人眼皮生疼。专案组的两名警员坐在对面,表情严肃。这阵仗与其说是问询,不如说是在提审犯人。
“锤头鲨离开前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送我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因为我用碎玻璃伤到了他,他说礼尚往来,就朝我开了一枪。”
“可你又为什么要为了唐星霓拼命?”
余也却突然笑了,他抬起眼,目光坦然。只是他没有看对面两名警员,而是直视他们背后的那面深色玻璃,瞳色极深的一双眼睛里深不见底。
他笑着说:“见义勇为?”
他没有说出心里那个催使他杀人的声音。
更没有说出锤头鲨最后留下的那句“好久不见”。
他知道他这个人本身也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但他不信任这些人。事实上除了宋执右以外的人,他都不信任。
那些人没能从余也口中问出什么,也没有理由拘着他,到最后也只能将他放了。
只是在余也出了警局后,问询室单向玻璃后的人皱着眉,紧盯着手头的笔录和资料。资料很简单,首页的照片上,这个年轻人的脸比现在要更青涩,眼中满是桀骜。他同样在资料中看到了宋执右的名字。他直觉这件事没有这几页纸上写的那么简单。
他翻到个人经历那一页,盯着开头的那几行陷入沉思。
问询室观察间的门被人推开。
“许队。”
“去查一查这个人,尤其是他被带到福利院之前的事。”
许弘深把手头的资料摔进开门的警员手里,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
出了市局的余也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宋执右。
今天的宋执右穿着一件浅色风衣,风衣的版型和剪裁良好,更衬得他身型修长、比例完美。
余也眼前一亮,忍不住吹了个口哨。他甩开刚才那些极为负面的情绪,不由自主地绽放了笑容。他的脚步轻快,飞奔向宋执右,往他身上一扑。
宋执右接了满怀,抱着他温声问:
“回去想吃什么?”
余也冥思苦想,然后兴奋地大声回答:
“肉!”
他笑得眉眼弯弯,悄悄收紧了抱着宋执右的手。
十二月末,临近新年,a市各处的街道都挂起了灯笼,准备迎接新的一年,而街上的行人也大多沉浸在即将过节的轻松与喜悦中。
只是人们尚未察觉到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深处的阴影中,一场暴风雨即将奏响。
余也跟着宋执右钻进车里,车子发动,驶向他们共同的家。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在a市市局对面的那条小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那辆车从余也进警局开始就停在了那里,只是车身看似很普通,也很低调,随处可见。
等前面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黑色轿车里的男人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
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如果余也看到的话,一眼就能认出那正是警方正在追捕的通缉犯——锤头鲨。
只是此刻的锤头鲨没了之前那种张狂与嚣张,反倒像是刚被训了一顿,神情略有不满,但顾忌着身边的人,不敢轻易造次。
“先生……”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身旁面带病容的男人的一个眼神,将他剩下的话堵在喉咙口。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轻举妄动。”
锤头鲨暗自捏紧了拳,但面上还是嬉皮笑脸道:“这么多年没见了,我这不是想会会他。”
男人冷笑一声。
一时气息不平,他咳嗽了几声,司机立刻将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两度。等到喉头的痒意平复,男人才状似语重心长道:“现在不是你玩闹的时候。”
他的语气亲和,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但他的语气越是温柔,锤头鲨越是心惊胆战,他抿着嘴低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车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了很久,男人的神情才终于稍稍舒缓:
“记住,没有下次。”
锤头鲨松了一口气,试探道:“那小星星……”
男人终于舍得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总有一天会回到我们身边。”男人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一身西装考究而优雅,语气从容而自信:
“他本就该属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