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谎言
余也心头一跳，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什么……东西？”
宋执右摇头：“不知道，那个男人很快跑了，唐星霓也匆匆进了门。”
虽然宋执右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那天的情况绝对不简单，余也相信宋执右注意到的细节不会出错。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宋执右的突然出现，会发生什么？
在黑暗中仓皇逃跑的女性和在身后穷追不舍的男性，事实又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买甜品，一阵冷风顺着门缝溜进来，余也不禁一个哆嗦，才发现他竟被自己的想象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太过容易共情也不是什么好事。
宋执右适时地把余也拉回来，将他的手收在掌心里，冰凉的手被熨帖得渐渐温暖，余也感觉到身体也逐渐暖和起来，大脑重新开始活动。
唐星霓似乎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无助。
余也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快递点？”
宋执右答：“随你。”
等他们推门出去，甜品店一角却传来窃窃私语。在一旁观察已久的两个店员，一个喜气洋洋，一个沮丧万分。
小王：“我说什么来着？欲擒故纵懂不懂，分什么分。给钱给钱。”
小吴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张红票票，嘴上抱怨：“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啧。”
小王喜滋滋地去拿钱，半路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把将那钱抽走了。
转头一看，竟是余也。
他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折回了店里，此时弹了弹手里的钞票，冷笑一声：
“呵，拉拉扯扯怎么了？就拉，就扯。”
说罢，余也自然而然地将那笔钱揣进兜里，转身扬长而去。
公寓楼附近的快递网点综合了多家快递，当初和这么多家快递公司谈下来也费了不少功夫。但这确实极大地方便了这附近的住户，收寄件、处理问题件只要跑这么一趟就可以，非常方便。
此时已经过了双十二的爆仓期，网点内虽然滞留快递仍很多，但对于快递员而言工作量已经小了不少。此时正值午后，一个个的都或坐在椅子上，或蹲在墙角昏昏欲睡。
余也和宋执右进了网点就径直走向服务台，那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在对着电脑处理问题件。注意到他们二人，以为也是找件或投诉的，她手下飞快打字，头也不抬地问：“你们要找什么？”
余也他们不知道快递单号，于是只好问今天在那栋公寓楼送快递的是谁。
前台的小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可本有些不耐烦的她一看到眼前这两人出色的外貌，脸一下红了。
“麻烦稍等一下……”
她放下手里的活，手忙脚乱地去翻昨天的派送记录。
“哦，是小张。”
“小张？”
“嗯，小张是我们这里新来的，他现在应该去送快递了，应该一会儿……”
前台小姑娘说着突然看到了门口的来人，眼睛一亮，指给他们看：“刚好，那就是小张。”
他们回头一看，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皮肤黝黑，眼睛却很有神。他穿着朴素，衣服也被快递蹭得很脏，但整个人却显得非常有精神。
他似乎也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好奇地看过来，对上他们的目光时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他走过来问：“你们找我吗？”
余也向他简单表明了来意，但没有具体提那快递里的东西。小张闻言点点头：“对，今天上午是我去送的。”
“怎么了吗？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余也观察到他的神情有些紧张，但又和职场上担心工作出错的新人们一样，没太大的异样，余也才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有个快递似乎送错了。”
“送错？不可能。”谁知，小张却否定得快，“我一一确认过了，就是送到那里，不会出错的。”
另一边的前台小姑娘也插嘴道：“对对，小张虽然是新人，但一向很仔细，工作到现在还没出过错。”
小张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露齿一笑。
余也恰到好处地作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故意说：“是吗？可是1004室说那不是她的快递，她今天有急事，才托我们过来问问。”
余也本想凭此试探一番，或许能得到那个快递的具体信息，可谁知小张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1004？”小张奇怪道，“不可能啊，那个人当着我的面签收的，还让我把快递先放在门口。”
签收？可是那个快递明明是唐星霓后来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的，而且她明显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余也一愣，他看向宋执右，却见他也皱起了眉，有些意外。
余也赶紧追问：“是谁签收的？一个女人吗？”
小张似乎被他那急切的语气吓了一跳，却还是十分确定地否认道：
“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男人……？
见余也一脸震惊，他虽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关窍，还是补充道：“今天上午我去送快递，快递单上留的手机打不通，我敲了好久的门也没人开，但我听里面似乎又有什么动静，觉得有点奇怪。所以我才记得这么牢。我本来打算先拿着这个快递走的，可我刚转身1004室的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个……男人？”
“对，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怎么可能。
1004室是唐星霓一人独居，怎么可能是一个男人开的门。
那个男人又是谁？
……
“唐星霓说过她是中午回家后点了个外卖，然后外卖员上的门。所以她上午很可能不在家。”
从快递点出来后，余也和宋执右找了家饮品店。余也捧着奶茶，就算手心是温热的，但还是难以抑制心底涌起的寒意。
他们本以为会在这里问出什么寄件人的信息，却没想到反而获得了更惊人的线索。从唐星霓身边多次发生的骚扰事件出发，到唐星霓本人身上的疑点，现在竟然又牵扯出了一个出现在唐星霓家的神秘男人。
“会不会是她的朋友，或者家人？”余也试着给出合理的解释。
可宋执右却觉得这个推论有点勉强：“他的行为不合理，如果是家人或者朋友，应该会告诉她，自己帮她代签了快递，可是唐星霓根本不知道这个快递。而且如果她知道上午家里有其他人，她也不应该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快递这么惊讶。”
余也沉默，宋执右的分析显然更有道理。可这又没有办法解释这个奇怪的男人是怎么出现在唐星霓家里的。
余也想起了唐星霓所说的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在这里没问出什么有效信息，反而让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也越来越复杂。于是余也提议：“我们去找那个出租车司机？”
“哦不对，”他突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一点，“我们好像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宋执右却说：“知道。”
见余也眨着眼看过来，他慢条斯理地说出两个字：“监控。”
跟着宋执右，余也总能享受一把钱权在手的滋味。大摇大摆地进了保安室，调取了大概两个星期前的监控，他们很快就看到了画面中出租车身上的公司标识、车牌号，以及司机的样貌。
他们还想顺便查一下快递员小张口中的那个神秘男人，可是翻了一遍今天上午的监控，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而10层的监控果然是坏的。
但好歹知道了另一个可疑人物的信息，他们也就出发前往那家出租车公司。
那边的人以为他们是来投诉的，在这个信息时代任何客户都有可能在网络上掀起腥风血雨，更何况其中一个人一看就很有钱，更是得罪不起。出租车公司的人对他们的态度也很是客气。
出租车司机名叫胡成。余也从公司接待的语气里也听出来了，这个胡成显然是个经常惹事的，看来唐星霓并不会是第一个被他骚扰的受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且胡成早已有了妻子，还有一双儿女。有了家庭却还要做这种事，并且不知收敛，余也不免觉得恶心。
他们坐了一会儿，大概到了五点左右，胡成就回来交接车倒班了。
一听说有两个人找他，他满脸的不耐烦，在那边大声嚷嚷：“找我干嘛？老子又没得罪什么人，去你妈的。”
陪着余也他们的那个接待也明显对此人嫌恶的很，脸上的表情根本不加以掩饰。
胡成还是走过来了，可他一看清宋执右的样子，脱口而出：“是你？！”
他想起半个月前的那天他差点就能得手了，要不是当时这个人突然出现多管闲事。
而看到宋执右，胡成也就明白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是那个女人的什么人？”
“邻居。”这回是宋执右回答的他。
“邻居？”胡成啐了一口，笑得猥琐，“什么邻居，我看你们也是看上她了吧？她跟你们去哭了？让你们来找我麻烦？”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在嘴里叼着，摸遍了全身怎么也摸不到打火机，他不耐烦地暗骂。
整个过程中，余也都冷冰冰地看着他。可是此人虽然作恶多端且不知悔改，但如果没有受害者出面，他们也无法拿他怎么样。还是宋执右轻拍了一下余也的手背，暂且抚慰了他内心的烦躁。
“我们没想找你麻烦。”宋执右面色平静地说，“我们只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胡成冷笑，在他们对面大摇大摆地坐下，他到最后也没点燃那根烟，但也不妨碍他把它叼在嘴里，一边懒洋洋地说道：“你不都看到了吗？她喝多了，坐我的车回家，我好心送她上楼而已。”
余也一眯眼，下意识地想要跟他争辩，但宋执右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按住。
只听宋执右笑道，语气中却是讽刺：“好心？好心追着她上楼？好心扯着她的头发？”
胡成的表情变了，他将嘴里的眼抽出来，别在耳后。他的声音也变得凶狠：“我不管那个女人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但那天是她自己让我送她上去的，结果到了后来又一副被我强迫的样子。”
“呸，贱女人。”
唐星霓主动要求胡成送她上楼？
余也从见到胡成开始就对这个人的印象非常不好，凭着这个糟糕印象，会让人下意识地降低他说的话中的可信度。
可那是在他们没有怀疑唐星霓的基础上。如今胡成的话反而让余也对那天晚上的事实产生了疑虑。胡成的话当然有可能只是辩解，但他们先前的分析中，唐星霓此人同样不简单。
可这两个人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事实。一个说是被迫，一个说是主动。究竟谁说的是真话，谁又在说谎？
又或者，难道都是谎言？
在余也被两种说法弄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宋执右却又冷静地开口：“她为什么要你送她上楼，你没有想过吗？”
听到这句话，余也稍稍冷静下来。
对啊，唐星霓有什么理由要让一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男人送她上楼？
胡成也明显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很快又不以为意地嗤笑：“我他妈怎么知道，她故意的吧，故意勾引我。”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暧昧而又猥琐的笑容，看得余也非常不适。
眼前这个男人三四十岁的年纪，长得肥头大耳，有显眼的啤酒肚，就连身上的衣服都看起来不常换洗，肮脏而油腻。
勾引？如果他是唐星霓，怕是看都不想看这个男人一眼。
宋执右仿佛没听出这人的言下之意，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他，继续问：“你说她要你送她上楼，中途她又反悔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说她喝多了，让我扶她上楼。我好心，扶她进了电梯。一开始还好，可是电梯到了9楼，进来一对母子。”
胡成说到这里，除了一开始的起因，其他倒和唐星霓那天所说的大致相同，余也忍着他话中的添油加醋，认真听下去。
“那对母子一进来，那女人就变了，开始推我。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毛病，只当她是喝多了发酒疯。我看那对母子的眼神挺奇怪的，怕他们报警，只好说我们是夫妻。”
胡成自己倒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恶劣，说得非常理直气壮：“她趁机跑出去了，我怕她摔了，当然就追出去。那时候她已经跑到了楼梯间，可我追过去的时候，她分明就站在楼梯上等我。”
“等你？”余也没忍住诧异道。
可唐星霓说的分明是她拼命往家里跑……
胡成这时候再想起来也觉得奇怪：“对啊，她已经上了半层楼梯了，但又不跑了，站在那里等我。”
他依然记得唐星霓那时候的眼神。他说不清楚那眼神里是什么，只是她的表情和先前很不一样，没有了怯懦和恐惧，反而笑意盈盈。只是那笑莫名有些诡异，配合着楼梯间昏暗的灯光，胡成莫名打了个寒战。
但很快，唐星霓就又扭头继续往前跑。胡成以为这女人在跟他装，也就跟着追了上去。
很快追到了10层，他看到那个女人站在1004室门口，钥匙已经插在了锁眼里，可她也没有急着按下门把手，就好像特意站在那里等他追过来一样。
走道没开灯，很黑，那个背影隐在黑暗里，绸缎般的长发及腰，一袭素色白裙。
胡成此人□□熏心，他见她站在那里，也就没多想，冲上去直接拽住了她的头发。他看着那段被迫扬起的小巧下巴，和那段雪白的、脆弱的、优美的脖颈，翻涌的血液更是直接冲昏了头脑。
胡成心想的是，这女人分明是自己主动，却还非要跟他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戏码。
于是他笑道：“抓住你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1001室的门开了，宋执右的出现打断了这一幕。
敞亮的灯光下，唐星霓泫然欲泣，胡成凶神恶煞。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