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独居
他们让女邻居进了屋。
坐在客厅，喝了一口热茶后，她的神色才明显松快了些，表情不再紧绷。她挽了挽鬓发，有些难为情：“刚刚有些失态，不好意思。”
“没关系，”余也对她先前的恐惧表示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咬了咬下唇，这动作让她苍白的嘴唇难得有了些血色。
但她的表情依然惶恐不安。
“我怀疑……”她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眼门的方向，又飞快地将目光移开。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怀疑有人进过我家。”
女邻居名叫唐星霓，搬到这栋公寓楼一个月。
就跟都市中很多女性一样，唐星霓孤身一人前来大城市上大学、毕业后工作。她没有结婚，刚跟男朋友分手，目前独居。
这个小区实际上从物业到安保做得都不错，一开始唐星霓也确实考虑到了这一点，一咬牙每个月多花点钱，起码安全。
可是世界上并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
很快唐星霓就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我总是感觉有人在看我，”唐星霓苦笑道，“但我又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家里找了一圈，也什么都没找到。”
不管她是在工作、休息、吃饭、洗澡，就连她偶尔半夜惊醒，看到床边没有合上的衣柜，看着那道幽深、漆黑的缝隙，她都会想象那里面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未知的往往才是最恐怖的。她永远被自己想象中的恐惧束缚，可现实却是什么也没有，衣柜中是衣服被褥，床下是堆积的杂物。
这些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这都是她的想象，她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很安全。
包括她的朋友都这么对她说：别自己吓自己。
可那种目光还是挥之不去，如同附骨之疽。她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家里出现的一丁点响动都会让她一惊一乍。她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虽然也有担忧，却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这么病态。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第一个可疑的人——一个外卖员。
余也听到这，脑中也不禁回忆起了那个男人，穿着统一的外卖制服，却带着诡异的微笑趴在门上往里偷窥。
“以前我点外卖的时候，每次来的都是不同的人，我都让他们把外卖挂在门把手上。可这个人不一样，我以前没见过他。”
唐星霓垂眼，看着茶杯中氤氲升起的热气出神，陷入了回忆。
那天，她照常点了外卖。
可这回的外卖到得很慢，本来半个小时就该到的。唐星霓在忙其他事没顾着看时间，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发现竟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她看了眼外卖app的界面，却发现自己的外卖已经显示送达。
难道是外卖员送得匆忙，随手放在门口了？
唐星霓下意识地往门口走去，但在按下门把手之前，她却硬生生止住了动作，第六感告诉她情况不对。她突然心生警惕。
她拿出手机给那个外卖员打了一个电话。
通话音量很大，听筒处传来漫长的“嘟——”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人接通。正在唐星霓把手机拿开想挂了的时候，她却突然听到异样的声音。
是从眼前这扇门的外边传来的。
“嘟”，短促的声音过后，电话断了，那声音也随之消失。
唐星霓眼皮一跳，鬼使神差的，又拨通了那个电话，但她没再把手机放在耳边。
这一回，她听清了，门外确实有声音——
是手机铃声。
唐星霓心跳加剧。
谁在门外？
外卖员？
他为什么要在门外？
他待了多久？
唐星霓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慢慢靠近了门边，将眼睛凑在了门上的猫眼上。
最开始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唐星霓心里觉得奇怪，就算现在是晚上，外面也不可能黑成这样。
可那又是为什么？谁把她家的猫眼遮住了？
唐星霓紧张得额头和手心全是汗。
慢慢的，那片漆黑慢慢变得浅淡，渐渐出现了一点白色。
唐星霓看了一会儿，突然浑身僵硬。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谁遮住了她家的猫眼——
那是一只眼睛，一只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而这时，那只眼睛也往后撤了一些，唐星霓终于得以窥探出了外面的全貌：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男人正趴在她家门外透过猫眼往里偷窥，嘴角咧得很大、很诡异。
唐星霓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能让自己惊叫出声，眼泪早已因恐惧夺眶而出。
她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想打电话求助，可是泪眼朦胧之下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死死咬着嘴唇。她已经点开了拨号盘，正要拨出电话的时候却犹豫了。
就算报警了又怎么样，警察来的时候这个人早就跑了。
警察会管这么小的事吗？
外面那个人又会不会因此报复她？
“咚咚咚！”
唐星霓犹豫之际，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沉重的砸门声。
“咚咚咚！”
又是沉重的好几下。紧跟着砸门声，唐星霓又听到了疯狂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咔嚓咔嚓”。
尽管知道对方不可能进来，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远离这扇门，可是僵硬的身体令她重心不稳，后脚跟被鞋子一拌，她一下摔倒在地，手机摔在地上滑出去，发出不小的响动。
可她根本顾不上刚刚摔倒的疼痛。
因为砸门声和转门把手的声音停了，接着手机屏幕亮了，铃声响起。
唐星霓眼睁睁地看着那串号码，非常眼熟，就在几分钟前她刚刚连着拨出了两遍，而这个号码的主人就站在她的门外。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去接听，手机铃声停了，但很快暗下的屏幕又亮了起来，紧跟着是几条短信提示音。唐星霓的呼吸越发急促，心跳飞快，她根本不敢去看，但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
短信里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令她毛骨悚然——
[你的外卖到了。]
[我知道你在里面。]
而这时门外也传来了声音，男人的声音沙哑而可怖：
“我知道你在里面。”
回忆到这里，唐星霓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低着头，长发遮着她苍白的面容，肩膀微微颤抖，楚楚可怜。
余也给她递了一张纸巾擦拭泪水，唐星霓道了声谢，只是声音小得可怜。
余也其实也有点被刚刚唐星霓口中说的事吓到了，也可能是以唐星霓的视角来看这件事真的十分吓人。
余也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是刚刚出现过的那个外卖员吗？”
“是的。今天中午我回家之后就点了外卖，可又是他来送的。”
“他老是出现吗？”
“……嗯。”
余也细想了一下，又觉得有些奇怪：“外卖员接单是随机的吧？而且你点的外卖也应该不会总是同一家店，他又怎么会反复出现？”
这个问题唐星霓自然无法解答，她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这个疑问暂且放下不提，但余也记得唐星霓说过，这是第一个可疑人物。
“除了这个人，还有别人？”
听到这话，唐星霓不知为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执右的方向。余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跟着看过去，却见宋执右竟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唐星霓犹豫了一会儿，缓慢地点了点头。
“嗯。”她回答道，“还有一个，一个出租车司机。”
那天唐星霓被拉去参加了一场酒局。她所在的公司规模一般，但规矩很多，唐星霓入职以来已经以各种理由回绝了很多次这样的酒局、聚会。她本就是个安静的人，又不喜这类社交，因此在公司的人缘也一般。
这一次，从领导到同事说什么都让她去，领导更是笑眯眯地拍着她的肩说：“小唐啊，你一直这样，可是会让我们寒心的。”
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慢慢下滑到了手臂，轻轻一搂。
唐星霓身体僵硬，就算她再迟钝也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于是那天唐星霓去了，果不其然被灌了很多酒，她已经尽可能的不让自己被占什么便宜，但很多事她都无能为力。
没有人送她，同事们把烂醉如泥的她丢在了出租车上，报了地址就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约着去续下一摊。或许也曾有一两个男同事心怀不轨，但这么多人，也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手。
唐星霓一个人坐在后座，靠着窗默默流泪。
前排司机的脸隐在阴影里，那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沉默的唐星霓，也自然看到了她两颊那不正常的酡红。
“小姑娘，喝醉啦？”
司机的声音听起来忠厚老实，但唐星霓警惕地没有回话。
那司机又说了几句，见没有人理也不再说下去。
出租车渐渐驶到了公寓楼下，唐星霓开了门就摇摇晃晃地往那里走，可还没走出几步，却被人扶住了肩膀。她诧异地看过去，却见司机不知何时竟下了车，冲她露出一个笑。
那个笑似乎很和善，但看在唐星霓眼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显得那么不怀好意。
“我送你吧。”司机说。
唐星霓表示不用，但那个司机却半步不退让，几乎是强硬地搂着她往楼里走。这个司机人高马大，三十多岁的年纪。唐星霓本就身形瘦弱，力气不如他，再加上喝醉了酒，一拉一扯间更是头晕目眩。
司机带着她进了电梯，毫不犹豫地按下了10层。
唐星霓心头一跳：他怎么知道的？
电梯里很安静，但唐星霓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嗓子里蹦出来。眼看着电梯显示屏的数字越来越大，6、7、8……而身边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也扩散得越来越大。
就在电梯上升到9层的时候，突然停了。
电梯门开了，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出现在视线中。看到电梯中的人，那母亲先是一愣，她看到了唐星霓求助的目光。
“这是……”
唐星霓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那个男人替她回答道：“这是我老婆，她公司应酬，喝多了。”
唐星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接着还没等她开口，她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接着几乎是被拖出了电梯。唐星霓的眼泪汹涌落下，她剧烈摇头、痛哭。
那个孩子拉了拉母亲的手，一脸担忧：“妈妈，那个姐姐被坏人抓走了。”
那母亲欲言又止，想上前说什么，可在看到那男人狠厉的目光时，她又退缩了。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改为伸手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
在电梯门彻底关上前，唐星霓看到她眼神躲闪，捂住了孩子的嘴，也听到了她颤抖的声音：
“没有，姐姐是喝多了，姐姐要回家睡觉了。”
电梯门彻底合上。
那一刻，唐星霓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狠狠地咬住了捂着自己嘴巴的手。那男人痛叫一声，下意识撒开了手。唐星霓趁机挣脱了他，飞快地冲向楼梯间。
快点、再快点。
她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咬牙，努力调动脚步往上狂奔。
到10层了。
唐星霓看见了自家的门牌号——1004。
她飞快冲到门边，往包里掏钥匙。可是越是紧张，越是危急，她越是找不到钥匙。唐星霓急得眼泪不住地往下落，这时，指尖终于触到了钥匙的齿痕。
唐星霓的双手颤抖，她努力将钥匙对准锁眼，插了进去。可还没来得及转动钥匙，一股大力突然从背后袭来，抓住了她的长发，将她猛地往后一扯。
楼道的灯是暗的，男人的身形隐在黑暗里。唐星霓被迫仰着脖子，露出脆弱而美丽的弧度。那个男人扯着她的头发，凑到她的耳边，低语：
“抓住你了。”
那一刻，唐星霓彻底崩溃，陷入了绝望。她甚至再没有了挣扎的心思和力气。
算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收不住。
算了，算了……
唐星霓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转动钥匙，按下门把手。门开了，房间内黑洞洞的，那是她熟悉的家，此时却陌生得恐怖。
唐星霓被扯向那片黑暗。
正在这时，楼道灯突然亮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太过刺眼，眼睛一时无法适应。迷蒙之下，她看到楼道对面的一扇门被打开，依稀间一个人影站在那里，身形高挑修长。
那人的声音清冷：
“你们在干什么？”
唐星霓记起了那个门牌号，1001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