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市局
第二天余也醒来的时候，宋执右已经起了。
宋执右在旁边穿衣服，衬衣的纽扣自上到下一颗颗整齐扣好。余也缩在被窝里看得出神，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依然昏沉。披上外衣的宋执右又成了余也熟悉的那个斯文败类，就好像昨晚那个不要脸的混蛋是他想象出来的一样。
宋执右听到了从被窝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看过去正好对上探头探脑的余也的目光。
余也：暗中观察gif
“醒了？”宋执右笑着问。
“没有。”被逮了个正着的余也矢口否认，飞快地闭上眼。
等宋执右穿戴整齐，余也才睁开眼，好奇地问：“你要去哪儿？”
“警局。”宋执右见他眨着眼，一脸期待的样子，顺着他的意思问：“要不要一起去？”
余也立刻坐起身，高举一只手臂，像个课堂上积极回答老师问题的好学生：
“要！”
小学生余也抓紧时间爬起来洗漱，亲爱的好老师宋执右就靠在门边看他刷牙。
“早饭想吃什么？”
“&！……”
宋执右点点头：“肉包？还有吗？”
余也把嘴里的泡沫吐了，漱了口，一脸稀奇：“这你都能听懂。”
“没有。”宋执右过去，替他把嘴边的一点泡沫擦了，说：“我猜的。”
宋执右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果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余也送了他个大拇指：“你真会说话。”
宋执右谦虚道：“谢谢。”
收拾了一番，二人准备出门。
宋执右家所在的是a市某小区里的一栋公寓楼，一层四户，户型一大一小，以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宋执右家在出了电梯的左手边，1001室。而隔着过道的另一端是另两户。他们出门的时候，那一边的其中一户，1004室也刚好打开了门。一个年轻女性从里面走出来。
余也闻声看过去。
那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温柔娴静的女子，五官清秀漂亮，头发长而笔直，发型简单乖巧，那双眼睛更是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一个非常典型的邻家乖乖女。
只是她的脸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神色憔悴。
她的反应也有点慢，看到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余也见状也客气地点头问好。
这只不过是一桩小插曲，等到上车后余也才后知后觉地问：“我们去警局干嘛？你终于要上岗了吗？”
也是，宋执右白拿工资这么久，什么也不干就知道混日子，换他是罗国权他也头疼。
可是宋执右却说：“上次那个案子后续有点程序要走。”
上回那个案子实在牵扯太广，尤其是涉及到一所高校和一个女明星，虽然幕后的暗网等消息没有曝光，但神通广大的网友还是循着蛛丝马迹找出了一些隐情，引起了广泛关注。
更有好事者扒出了创立暗网的那六个始作俑者，将他们的信息发在网络上，遭到了千万人的唾骂，还有人为如今被抓的那些暗网受害者家属们鸣不平。即便网警禁得快，但还是赶不上网民传播的速度。
一时间有关校园暴力、网络暴力的话题再次引爆热搜。
但他们秉持着自己所信奉的正义，所做的一切是否又是一场新的网络暴力的开端，一切还仍未可知。
这件事全程都是由宋执右和余也参与并协助调查的，宋执右本该在当天就跟着去补充细节，但当时那一堆烂摊子让罗国权忙得焦头烂额，这件事也就拖到了今天。
这是余也第一次来市局。
宋执右下了车就来牵他的手，余也躲开了，指了指威严的警局，教训他：“注意着点。”
市局外严肃气派，这天是周末，但这里依然忙得热火朝天，市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内更是一团糟：一个个胡子拉碴的警察或疲惫扶额，或伏案工作，或来去匆匆，手里拿的都是一厚摞文件。
罗国权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大吼一声：“谁给我去催催老林！这他妈都多久了，尸检报告再不出来人都凉了！”
另一边窜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法医室的实习法医小刘匆匆而来，手里拿着一份新鲜出炉的报告。
“罗队，林主任让我跟你说——”他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复制上司的话，“你以为我这是批量生产的东西？整个市局这么多尸体等着……。”
“少废话。”罗国权飞快地夺过报告，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余也看得叹为观止，宋执右倒是一脸稀松平常。
“罗叔。”
宋执右的声音不大，但罗国权却在这么一片嘈杂中准确捕捉到了。他这才像是注意到他们二人，将手头的尸检报告放在一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你们来了。”他说着，领着他们往里边走。
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声音，终于辟出了一片清净。罗国权的办公室里有很重的烟味，他一进去就把办公室的窗户开了，保持室内空气流通。
他们在办公室里的旧沙发上坐下，那上面还胡乱搭着条毯子，看得出罗国权这段时间确实劳心劳力、疲惫不堪，恐怕在这间办公室里接连过了几夜。
“又有案子？”宋执右问。
“嗯。”罗国权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拉过椅子坐下，简单补充了一句：“杀人案。”
宋执右点头，没有细问。他话题一转，问出了此行的目的：
“董薇说的那个药有线索了没有？”
罗国权摇头：“没有，我派人在密室和她家都搜过了，什么都没有。”
“董薇怎么说？”
“她说那个人给了她6支药，用了5支，本来还剩下一支，是给朱炜骏准备的，但剩下的那一支怎么都找不到。”
宋执右垂下眼，陷入沉思。
余也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似乎宋执右对那个药非常在意。
他想起董薇说，那不是药，是毒/品。
而他也记得凌山说过，在云鹤山的交易中出现过一种新型毒/品，跟当年某个案子中出现的很像，像是经过改良而成，而宋执右的父母又是在那个案子中牺牲的。
想到这里，余也就明白了宋执右为什么会对此如此在意。
可从云鹤山庄的拍卖会到胁迫诱导自杀的事件，都疑似牵扯到新型药物，而且接连几个牵涉其中的人都提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
他到底和当年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现在的余也仿佛深陷迷局，越往前探索就越是迷雾重重，看不清前路的同时，又分不清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处境如何。而迷雾后又有什么样可怕的怪物，他们也一无所知。
话说到此，也再没其他线索。
宋执右又和罗国权聊了几句，互相叮嘱好好照顾自己之后，宋执右就起身，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余也的手。
余也彼时正在想事情，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宋执右来牵他，他也就下意识地伸手，跟着他起身。
他们的动作自然而流畅，当事人自顾自地手牵手往外走，倒是一旁的罗国权愣了。
他欲言又止：“你们……”
余也眼皮一跳，顺着视线看到了他们紧握的手。余也脸红了，悄悄甩开了宋执右的手。宋执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家属。”宋执右神态自若地回答道。
罗国权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老秦在外又生了一个？”
余也：……
那敢情好，那他也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了。
罗国权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毕竟余也看着也就跟宋执右差不多大。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最近事情太多了，脑子转不过来。”
眼看着他就要开始感慨岁月不饶人，时光催人老，宋执右适时地递上了一句：“罗叔你好好休息。
“我哪有时间休息。”罗国权心里感动，但表面还是不耐烦地赶他：“走走走，别在这里碍我的眼，看到你就头疼。”
宋执右也就顺势领着余也从办公室出来。
他们把案子的一些后续问题处理了，才从警局出来，坐上车回家。
余也一路叽叽喳喳地跟宋执右分享以前他一个人出来闯荡的时候听到的趣事。宋执右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安静，但又会适时给予一定的反应和评价，表现出他正在听。
余也终于说得累了，喝了口水，却听一边的宋执右问：
“累吗？被迫听到这么多声音。”
余也愣了一下，以前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从没想过应该怎么回答。
他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还好吧，小时候觉得很难过，觉得为什么偏偏要是我，但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
他说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宋执右看他笑得释然，却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像他说得那般轻松。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余也又开口了。
“但我现在不怕了。”他摸了摸鼻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有他自己听见。
他说：“因为我有你啦。”
这回轮到宋执右错愕，接着表情渐渐柔和，他也跟着笑了：“嗯。”
他们回到那栋公寓楼，从电梯里出来时，不料正好看见了一个可疑的人影。
那是个男人，手里拎着外卖，身上穿的也是统一的外卖员制服，背后还有印着硕大的外卖平台商标。那件制服被弄得很脏，上面有零星的污渍斑点。但这样的人很常见，在这样一个外卖泛滥的时代，每隔几分钟你可能就会与这样的一个人擦肩而过。
但此时此刻这个人却很不正常。
他趴在一扇门上，眼睛凑在猫眼上拼命往里看。他的嘴角渐渐扬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期待已久的画面。可是照理说，从外部透过猫眼往里面看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才对……
余也下意识地看了眼门牌号，1004。是他们早上遇到过的那个女邻居的家。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那人听到动静转过头，嘴角挂着的诡异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却正好对上余也探寻的目光。
“操。”那人低声暗骂了句脏话，把手里的外卖往地上一丢，迅速转身跑向楼梯间。
外卖摔落在地，饭菜的汤汁洒得四处都是，将1004门口那块整洁的地弄得肮脏不堪。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咔哒”，1004的房门缓缓打开。先从门中探出来的是一把水果刀，刀尖闪着锋芒，只是握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里面的人先是小心观察了一下，确定家门口没人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年轻的女邻居走了出来，却踩到了地面泼洒的外卖。她没有抱怨，也没有委屈，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转身进门，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清洁工具。
打扫完后她才在看到那边的余也和宋执右。
也许是早上打过招呼，她倒是对他们没有太大的戒心，只是脸色苍白，仍是心有余悸。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神志恍惚地提着已成了垃圾的外卖往家中走。
这时余也出声提醒她：
“等等。”
女邻居的背影一僵。
余也指着放在门边一角的箱子，那里刚好处于她的视线盲区。纸箱中等大小，看着很新，可他们早上出门的时候那里明明还是空无一物。
他尽量放柔了声音，不再吓到这个可怜的年轻女性：
“那里，你还有个快递。”
可谁知，这话一出，那背影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余也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转过身，脸色惨白，嘴唇干裂，那双如水般的眼睛里更是被惊慌和害怕逼得隐隐渗出了眼泪。她的反应很奇怪，远远超出了余也的想象。
“快递……？”
只听她的声线也跟着颤抖，声音里满是恐惧：
“可我……可我根本没有什么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