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密室
两年前，路文奇应该刚上大一。
那一年的情人节，究竟发生了什么？
路文奇的寝室能找到的线索暂且只有这些，余也和宋执右从宿舍楼出来，在校园内找了一家咖啡吧坐下，短暂地讨论分析。
余也提起了那台干净得有些奇怪的电脑。宋执右沉思片刻，说：“确实很奇怪，我到时候联系警局那边的人帮忙检查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余也点点头。
他现在终于明白，之前那些事件的后续宋执右都是怎么知道的了。按理说一些消息有一定的保密等级，一个普通人又哪里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可怜以前的余也被美□□惑，直到现在宋执右的真实身份浮出水面，他才隐隐察觉到当时那些不合逻辑的细节。
余也看向宋执右的目光里满是谴责。
宋执右看他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轻咳了一声，敲敲余也面前的桌子。担心余也又翻旧账，他三言两语地绕回正题：
“现在的方向有两个，一个密室，一个记号，你想先去探探哪个？”
余也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想了一下，现在记号这个线索还不明确，想调查一时也找不到着手点。而那家密室作为目前为止五个死者之间的明确联系，显然更好入手。
于是很快余也就作出了决定：“那就去密室吧。”
他们在找到了密室的具体信息，这家密室名叫“x沉浸式体验密室”，从装修到剧本设置，看起来都跟普通密室没有什么大差别。外面可以玩桌游，里面则是一个个主题房间。也许是因为主题空间特殊，外面的房间进深尤其深。
这家密室中的主题都是含真人npc的恐怖类型，余也看着那些阴沉沉的海报，啧啧称奇。
他和宋执右都是第一次来玩密室，余也是人多的地方一概不想去，宋执右则纯粹是因为没时间没兴趣。这次借着调查的由头，来玩一次倒也无妨。
他们两个走了进去。今天来玩的人不少，毕竟看到那个贴子的人也不会是多数。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店里，大多在玩剧本杀一类的桌游。有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他们两个出色的样貌，纷纷眼前一亮，还有人偷偷摸摸掏出了手机。
收银台前站着一个女人。
那人听见门口的声响，抬起脸来。那是个很美丽的女人，看不出具体年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欢迎光临，请问要玩什么？”
余也想也没想，非常豪迈地说：“那就来个最恐怖的。”
店主笑着应了。上一场还有人在玩，店主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会儿，他们自然同意，坐在离收银台最近的椅子上。余也看似无聊地摆弄着桌上的跳棋弹珠，一边不经意地问道：
“这家密室是新开的吧，我以前好像没见过。”
店主正在算账，闻言抬头笑了一下，开玩笑地回答道：“是啊，最近新开的。这不是听说现在的学生喜欢玩，特意开在这里，赚你们s大学生的钱。”
余也配合地笑了笑，手中摩挲着一颗弹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执右也拿起一颗，漫不经心地拿起来凑在眼前。透过玻璃球看过去，原本美丽的女人就像是个融化、扭曲的怪物。
“你们这里生意很好吧？”宋执右问。
店主微笑着说：“还行吧，也就那样。”
余也顺势接话，他掏出手机点开点评页面，故意显示在那个死去女生的评论上，嘴上夸道：“这里的评价明明那么高，我们听同学讲了好几遍，又看到这些好评才过来的。”
店主的眼神触到屏幕上的照片，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脸上满是谦虚的笑容：“那都是学生们捧场。”
说完，她无意地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屏幕。屏幕上是监控画面，每个密室都有，方便工作人员及时提供谜题上的帮助。此时正好有一个年轻人出现在画面中，被突然出现的npc吓了一大跳，拔腿就跑。
宋执右也盯着监控画面看，突然问了一句：“一个人也能进去玩？”
她回过头，回答道：“我们这里不限定人数，一个两个都可以，但一般都是一群人一起玩，毕竟里面还挺吓人的。”
见宋执右一直看着监控画面，她解释道：“他们就是在玩你们接下来要玩的那个主题，只是里面有单人任务，需要单独行动。”
单人任务？
余也没来过密室，也是第一次听说单人任务。他感兴趣地问：“这个主题的单人任务是什么样子的？”
店主闻言，冲他神秘地笑了一下，说：
“等你们进去体验一下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主题房间的门就开了，一群年轻人边往外走边叽叽喳喳地讨论：“可吓死我了，尤其是那个追逐战，太吓人了。”
余也认出了刚才监控画面上的男生，他也是一脸的心有余悸：“就是，那个npc也太真实了，突然出现还猛地追过来，我真的拔腿就跑。”
他的同伴都开始大声嘲笑他。
等他们陆陆续续出了门，店主才走过来，先让余也和宋执右把随身物品寄存了，才给他们一个对讲机，和一人一个眼罩。
“还要戴眼罩？”余也问。
店主点头：“这样更有体验感。”
余也想说什么，但见宋执右也没说话，就只好作罢。
戴上眼罩之后，视线中就一片漆黑。店主让他们搭着对方的肩膀，她则在前面慢慢引导着他们往前走，还不时提醒他们脚下的台阶、门槛。
等他们进了一个房间，站定后，店主的声音就在耳边幽幽响起。也许是为了烘托氛围，那声音没了刚才的亲切，反而显得阴森森的。
“你们是两个离校多年的学生，多年之后因为怀念母校而想要再回来看看。可一踏进这座学校的大门，你们却发现，事情变得非常诡异。”
“等你们听到关门声，就可以摘下眼罩了。”
说完，店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接着，余也就听“咔哒”一声，门合上了，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余也心头一跳，赶紧伸手摘下眼罩。
可摘下眼罩后他却发现，摘不摘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房间里实在太暗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墙角一点微弱的应急光源。
更奇怪的是，他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宋执右搭在他肩上的手不见了。
余也心里一慌，轻声喊道：“宋执右？”
没有人回应。
余也大着胆子，往刚才宋执右站的地方伸手摸过去。可他刚伸出手，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余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一声惊叫噎在嗓子里还没发出来，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
余也：……
宋执右顺势将余也的手包裹进手心里，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手背的皮肤。余也的心跳很快，也不知道是刚才被吓的，还是现在被宋执右调戏的。
余也听到宋执右心里叹息一声，他立刻警觉，在他说出什么让人害臊的话之前，着急忙慌地把他的手甩开了。
“刚才我叫你怎么不出声。”余也忿忿不平。
宋执右没回答，反倒幽幽地问：“害怕？”
余也扯了扯嘴角，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宋执右：“哦。”
他突然冷不丁地说：“余也，身后。”
宋执右直勾勾地盯着余也身后的某个地方不动。
余也吓了一跳，宋执右的话让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脖子，像是头发。他僵着脖子，一时不敢动弹。
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房间内的东西也逐渐显露出模糊的轮廓。房间里隐隐透出一股诡异的红光。余也能看见宋执右的身形，笔直站在自己面前，这让他稍微有点安心。他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问：“你、你别吓我。”
谁知黑暗中的宋执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没吓你，你背后有东西。”
余也：……
余也看他那副表情，猜到他准又在诓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可拉倒吧。”
余也撇撇嘴，转过身去，不料却正好对上一张惨白的脸和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什么鬼！”
余也惊得原地跳起，飞快地窜到宋执右的背后，嘴里反复默念清心咒。可他躲在宋执右背后好半天，都没听到其他动静。他探头探脑地看过去，借着那点微弱亮度，看了半天才看清是个倒掉的假人。
身前的人传出几声闷笑，宋执右无奈：“我跟你说了，有东西，是你不信我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委屈又可怜。
余也从他背后出来，非常苍白地辩解道：“是个人都会被吓到，不是我怕，懂吗？”
宋执右点点头，捧场道：“嗯。”
这个人，坏得很。
余也咬牙，不想理他，从他背后跑出来，去看那个假人。假人做得很逼真，脸上又血糊刺啦的，乍一看与真人无异，也难怪会被吓一跳。
但知道是个假的，余也就不怕了。他在那个假人身上摸了半天，摸到个手电筒。即便亮度有限，但总算是能看清楚点东西了。
他环顾了整个房间，发现他们身处的是一间教室。这间教室很小，一头是讲台和黑板，中央只有一张桌椅。其中靠走廊的那面墙上糊满了报纸，就连高处的玻璃窗上也被报纸彻底遮住，外面走廊里的红光隐隐透进来，给这个房间蒙上一层不详的色彩。
密密麻麻的血手印几乎布满了这面墙，将报纸上的字遮住，让人无法辨认上面的内容。
这与其说是教室，不如说更像是个——禁闭室。
余也几乎都能想象到在这个漆黑、狭小的房间里，曾有个一个人无助地拍着墙和门，苦苦哀求，但最终绝望地滑坐在地上。
而那个假人就垂吊在教室正中央，脑袋冲着桌子。长长的假发垂下来将桌面盖住。
余也确认这个小房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才大着胆子在四周转了一圈。他特意走到了唯一的出口处观察了一下，发现上面挂着一把密码锁，锁上是奇怪的图案，大概需要在房间里寻找线索。
他回到宋执右身边，说：“这里的布景还挺真实。”
宋执右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假人看，看了半天，却见他忽然上前，将假人那垂落的头发拂开。
头发被拂开后，露出桌面。借着手电的光线，他辨认了一下，却在看清楚内容的时候，眉头一皱。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刻了很多小字，歪歪扭扭、凌乱不堪，竟全是些侮辱性的字眼：骗子、贱人、傻逼……
寥寥几笔，却穷尽了人类所能想象出的最肮脏的字眼。
他又看了一眼倒吊的假人。
校园暴力？
学校、自杀、校园暴力……
同样都是以学校为背景的故事，其中是否又会有什么关联？但目前这些残破的碎片还远远不足以拼凑出一张完整的图卷。
宋执右沉思了一会儿，想跟余也说什么，却突然意识到，余也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音了。
他回头一看，却见余也竟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桌子和桌子上辱骂的字眼，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此时此刻的他像是褪去了颜色的纸人，变得苍白而无助。
宋执右呼吸一窒。
“余也？”
可余也却像是被魇住了，对他的声音没有丝毫反应。他像是沉没在一场久远的噩梦里，仿佛他的灵魂也早已随着那场梦而远去。
“骗子……我不是……”他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这样的余也让人心疼。如果可以，宋执右希望这个人可以一直是那样肆意嚣张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上前，伸出手轻轻将余也拥入怀里。他拍着怀中人的背，轻声地安慰道：
“不怕，不怕，都过去了……”
如同纸人般的余也这才仿佛找回了一点灵魂。他愣愣地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看见了宋执右的表情，也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如同漫天大雪纷飞的雪地里，唯一的那棵雪松。
大概人总是会在可以依靠的人面前变得软弱。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他，很快就能调整过来，装出一副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样子。但他却偏偏遇到了宋执右，而这个人此时此刻还偏偏非常没有眼力见的要过来抱着他、安慰他。
让他有了变得软弱的可能性。
真可恶，余也想。
可他却又眷恋这个怀抱的温度，鼻子有点酸，眼眶也泛起热意。他死死地咬着嘴唇忍住了，很快舌尖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不料一只手却突然抚上了他的嘴唇，令他缓缓地放松了力道。
余也听到了宋执右的声音，他说：[余也，你已经很勇敢了。]
指腹还在摩挲他的嘴唇，防止他再咬到自己，却也将他刚刚咬出来的一点血抹开。余也能感受到指尖的薄茧，蹭着自己的唇珠。
余也的眼中漫着水雾，像是被狠狠地欺负了一通，可他还未彻底脱离那场噩梦，眼神又有些凶狠，像只不安的幼兽。
可偏偏这只幼兽的眼泪欲落不落的，反而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凌虐欲。
宋执右柔声问：“好点了吗？”
与温柔的声音相反的，是他那越发得寸进尺的手，蹭着余也的嘴唇，甚至有了向里更进一步的趋势。
余也没有回答，他看似温顺地张开嘴，任凭那只作乱的手指滑进去。
然后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在那根手指上留下了清晰的牙印。
可到了后来，咬却成了厮磨。犬牙来回摩挲着那处薄茧，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宋执右看见他纤长的睫毛轻微颤抖，像是蝴蝶的翅膀，遮住了那双漂亮的黑眸。睫毛一抖，余也突然抬眼，此时那双黑眸蒙着水雾，带了点脆弱的美感。
这只不安幼兽终于彻底接纳了进犯的来者，他甚至用柔软的舌尖讨好地舔了一下。
偏生余也能听见宋执右心里的声音，他却装作毫不知情般的抬起眼，目光天真而又纯粹。
宋执右的眼神也变了，喉结微微滑动。
余也过了好久才挣脱了那场噩梦，此时的他已是满头大汗。通红的嘴唇与耳尖的热意让他看起来有了点血色，灵魂终于得以重返人间。
他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声音有点沙哑：“我没事。”
说完，他就推开了宋执右的怀抱，向出口的门走去。
宋执右轻轻摩挲着被咬了一口的手指，上面还留着浅浅的牙印，回想的却是刚才那潮湿柔软的触感。
余也的背影单薄却又倔强，宋执右看见他站在那儿，努力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因为刚才情绪的波动，显得并不是那么自然。
他说：“走吧，我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