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校庆
余也倒是否认得很快:“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宋执右见他一脸不情愿,云淡风轻地转移了话题:“下周s大校庆,他们请我回去。”
他尽量放柔了声问:“想不想去?”
余也扭头继续闷闷不乐地拨弄着招财猫,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那华芝琳是不是要在校庆上演出?”
宋执右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含义,说得模糊:“她是说要去。”
一口一个她,叫得怪亲密的。
余也酸溜溜地想。
他动了动耳朵,偏头看向宋执右,警觉地问:“你们还有联系?”
宋执右意味深长地看了余也一眼,见那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看得人心里有些痒,总让人想逗逗他。
余也心中紧张,但宋执右面上仍是看不出明显的波动,只听过了好久这人才慢悠悠地回答:“没有,听说的。”
还没等余也松一口气,却又听他说:“你不是不在意?”
余也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哑口无言。
他终于肯扭过头来看着宋执右了,脸蛋通红,小声说:“那我在意,不行吗?”
也许他自己也没察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可怜巴巴,怪可爱的。
宋执右笑了,挨着他坐下,撑着下巴笑着看他。
余也没好气地别过脸,暗地为自己的沉不住气感到丢脸。
“余也。”
余也慢吞吞地回应:“干嘛?”
宋执右问:“陪我一起去吗?”
此时的宋执右动作慵懒、表情温柔,专注地看着自己,仿佛此时此刻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情形令余也又按捺不住内心的那点心思,差点又一上头满口答应下来。
但他忍住了。
余也想说不,想在把一切想清楚之前离这个人远远的。
但宋执右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说:“你不去看着我?”
余也不明所以:“我看着你干嘛?”
宋执右拿余也的话回答他:“你不是说我这种有钱有闲的富二代,最容易被人勾住吗?”
余也:……
那是余也当时劝宋执右别去云鹤山庄的话,现在倒被拿出来反将一军。他就是吃饱了撑的才这么多嘴。
余也嘴角抽搐,提醒道:“你去的是你的母校,而且拢共也就去半天不到。”
宋执右闻言点点头,似乎像是听进去了。
他说的一连串话看似松弛有度,给余也充足的余地,两人的交锋看起来也有来有往,但实际上无形之中余也早已满盘皆输。
因为宋执右说:“可是余也,我离不开你。”
余也还是跟着宋执右去了s大——
纯粹只是想让他闭嘴。
再说下去他的心脏就要不好了。
s大作为全国顶尖的高等学府,历史悠久,上世纪初就已建校,经过百年风霜,今年竟已是建校111周年。
111,余也仰头看着横幅上这三个硕大的光棍数字,复杂的心情一言难尽。
这是他第一次来s大,以s大校友的不知是朋友还是暧昧对象这一边缘身份。
不时路过几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余也。一看他跟自己同龄,一身打扮简单随意,配合着那张娃娃脸更显得嫩生生的,他们还以为是刚上大学不久的新生。更有几个人大着胆子上前,询问他的姓名专业和联系方式。
一时之间,余也身边竟围了一圈人,男女都有。
除了面对宋执右时的束手束脚,余也在为人处世上倒是落落大方,随手胡诌了个专业,很快就和一帮大学生打成了一片。
宋执右和学校这边的人取得了联系,回来领余也的时候发现他甚至都要跟着一帮刚认识的人跑了,说说笑笑约着去吃饭唱k密室一条龙。
余也透过人群,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宋执右,立马噤若寒蝉,看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盯着脚尖不说话。
宋执右走过去,周遭一帮学生看见他的样子,忍不住又倒吸一口气。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天上居然接连掉下两个这么好看的人,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一个潇洒肆意,一个冷面冷情。只是不知为什么,前一个见了后一个,反而怯生生地不说话了。
正在众人暗地揣摩他们二人的关系时,宋执右对着人群中的余也说:“走吧。”
余也没吱声,但还是乖乖跟在他身后离开。
有个没眼力见的男生以为余也跟得不情不愿,还想要争取一下,于是站出来正义凛然地说:“同学,你要是不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人群一下鸦雀无声,余也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宋执右回头奇怪地问:“你不愿意吗?”
余也搓搓手问:“我可以不愿意吗?”
宋执右看着他不说话,余也心头一跳。他现在怕极了宋执右,生怕他一个不对劲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余也赶紧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极了。”
那个男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尴尬地站回了人群里,目送二人远去。
宋执右领着余也进了学校,往礼堂的方向走。一路走,余也一路观察着学校环境。
s大不愧是名校,整个学校占了寸土寸金的a市市中心一大块地。由于是综合型的学校,学校中设置的学院和专业很多,学生数量不少,校友更是遍布全国,都是各个领域的高精尖人才。
余也记得宋执右说他去年刚毕业,不禁疑惑这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是凭什么受到了学校邀请前来参加校庆,甚至听说还要上台。
虽说余也知道宋执右很优秀,但认识这么久以来,关于对方的身份,宋执右只字未提,他也没主动问起。现在想来才觉得奇怪。
一路想着,余也又不禁想象起上学时的宋执右会是什么样子。他偷偷观察着身边的人,今天的宋执右又是一身西装。但因为是参加校庆,所以穿得更低调些,但仍掩不住他那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这样一个人,上学期间说不受欢迎也没人肯信。
不知不觉间竟已走到了礼堂,s大不愧是名校,礼堂布置得大气典雅。他们进了会场,内部有专门接引的老师,正跟几个校友攀谈,那几个人不是杰出企业家,就是优秀科研者。
可那老师见了宋执右,立刻抛下那些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宋博士,你来啦。来来来,快坐快坐。”
余也:?
余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茫然。
那人目光一转看到了余也,以为也是个校友,而且能和宋执右同行,想必也是行业中的顶尖人才,于是一脸欣赏地跟余也问好。他当然不会想到那只是个在周家巷摆摊的小神棍罢了。
在他们坐下后,那老师又跟宋执右交流了几句,宋执右都礼貌地应了,他才喜气洋洋地去迎接其他校友。
余也从听到那句“博士”开始,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路迷迷糊糊晕头转向的。直到典礼开始,主持人邀请宋执右上台,报了一连串前缀,余也才意识到:
哦,原来是真的,是心理学博士,还是s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
余也暗自“啧”了一声,宋执右又诓他。
可他转念一想,宋执右确实也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本科毕业。
不愧是博士,一手话术玩得绝妙。
他撇撇嘴,看着此刻在台上的宋执右。聚光灯下,台下的人光芒万丈,耀眼异常。台下的人都一脸欣赏地看着宋执右,这个年纪轻轻的博士,s大的骄傲。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讲的内容也深入浅出。余也看着那一张一合的薄唇,想起他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却总是柔和的,有时话不投机还能把自己气个半死。
余也看着看着,就看得呆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像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直到宋执右下台,在余也身边坐下。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余也的不对劲,见他垂着眼,视线落在前排的椅背上,却又像是根本没有落到实处。
宋执右猜到,他大概又在胡思乱想了。
于是宋执右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余也的手。
余也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但宋执右握得很牢,他第一下没挣开,接下来也就不想挣扎了。他安静而顺从地随他牵着,彼此掌心的纹路相贴,对方的体温将余也冰凉的手变得温热。
他听见了宋执右心里的声音。
他说:[无论你是谁,你都是独一无二的余也。]
余也无措地蜷缩起手指,又被宋执右温柔地展开,五指嵌入指缝,最终从双手交握,变成了十指相扣。
下一位嘉宾正在台上讲话,而刚下场的宋执右,却在这个神圣的校园礼堂中,隐秘地和余也牵着手。
余也的心脏跳得很快,他还是维持着垂着眼的动作,但红晕早已悄悄爬上了耳朵。
宋执右不知何时凑近了余也,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将那里染成更深的红。
宋执右轻声说:“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余也小心地偏了偏头远离他,开口又是拒绝三连:
“没有,不在意,不稀罕。”
宋执右无奈地笑了。
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是正常地跟同伴小声交流讨论,却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都心照不宣,气氛仿佛在调情。
不知是不是会场里空调温度,余也面红耳赤,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宋执右体贴地询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们偷偷遛出了会场,要是被刚才那个老师看见了,说不定要指着余也的鼻子骂,说是他把自家乖巧学生带坏的。
但只有余也知道,宋执右这人,坏得很。
出了礼堂,冷风一吹,余也立刻头脑清醒起来,先前那点旖旎被他甩在一旁。
宋执右和他并肩站着,还牵着他的手不放,神态自若,像是忘了这一茬。
余也拿另一只空出的手戳戳他,恶声恶气道:“放开。”
宋执右非但没放,还把他另一只作乱的手也抓住了,揣进自己的兜里。
他看似体贴地说:“你的手太冷了。”
眼看礼堂前不时路过的学生,他们两个却站在那里纠缠不休,余也额头青筋一跳,可双手都被他抓住,他只好抬脚踢过去,也不管会不会把他那套昂贵的西装弄脏。
余也咬牙切齿:“要走快走。”
最终宋执右还是如愿以偿地牵着余也的一只手走了,两个人往人流相对较少的路上走去。
一路上余也都听到宋执右的心声,像是在夸他:
[余也真好。]
[余也真可爱。]
余也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他这语气怎么跟哄小孩似的。
但这回他想让宋执右闭嘴都没办法。
他们走到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上,两边是整齐的梧桐树,树后是信息楼、行政楼一类的建筑。秋冬时节的梧桐树最是漂亮,他们走在梧桐树下,一片梧桐叶刚巧落下来,落到宋执右的肩膀上。
余也很努力地想装作自己没听见,装到后来实在装不下去了,因为宋执右在心里叹息一声,幽幽地说:
[好想亲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余也急得一把甩开他,一口气跑开好几步,大吼:“闭嘴!”
几只栖息在梧桐树上的鸟被余也这一声吓到了,迅速拍打着翅膀逃远,树叶间响起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落下好几片落叶。
宋执右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说。”
余也:……
大意了。
“我是说……”他咬牙,迅速转移话题,试图祸水东引:“我是说,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宋执右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早已把他整个人看穿了,看得余也心头一跳。
他这边犹疑不定,可谁知那边的宋执右竟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余也,其实我……”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眼神一凛。
“余也!”
宋执右大喊一声,突然一把拉住了余也的手腕。余也猝不及防地被扯进了宋执右的怀里。
清冷的雪松气味再次袭来,余也头晕目眩,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隔着衣衫,余也感受到宋执右的心跳很快。
他悄悄地转过头,却一下僵在了那里无法动弹。
刚才他站的地方此刻却趴着一个人,脸朝向他们这一侧。他的双眼没有合上,死死地瞪大,和余也的视线正好对上。那双眼睛里的神采正在慢慢消失,逐渐变得空洞而又冰冷。
鲜血从他摔裂的脑壳、鼻腔和身体里蜿蜒而出,与地面的脏污混合在一起,将路面的梧桐叶染成刺目的红色。
“有人跳楼了!”
余也听到有路人的尖叫声,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以及杂乱的窃窃私语。
他愣愣地看着那人变得无机质般的眼睛,看到又有一片梧桐叶悠悠落下,盖在了那双眼睛上,也阻隔了他看向余也的视线。
忽然,有一只手覆盖在余也的眼睛上。
手掌传来层层叠叠的暖意,温柔地将他保护起来。
他听见宋执右的声音,清冷的,也是轻柔的:
“听话,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