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拍卖会
夜晚的云鹤山温度很低，但今夜来到这座山上的人却都像是对寒冷毫无知觉，一个个都穿着单薄的西装或是精致的晚礼服，不时能看见几个美人香肩微露，神色自如地巧笑倩兮，来去之间香风拂面。
装修精致奢华的拍卖会主会场门口，尽职的侍者长时间立在寒风中也面不改色，保持着标准的微笑，一一查验来宾手中的邀请函。
一辆林肯加长在会场门口停下，一位侍者赶紧迎上去打开车门。
车门一开，先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是一双意大利纯手工定制的高奢皮鞋，接着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来人眉目英俊、气质出众，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的气度，同样小众却奢侈的西服衬得他的身材比例更是恰到好处。外表出众之余，他教养良好地朝车内伸手，接着，一双骨节匀称修长的手落入了他的手中。
车中又下来一个穿着精致长裙的女子，五官精致小巧，黑眸灵动。
一旁的人见了，饶是见过没美人如云，见了他们，也不禁倒吸一口气，眼睛一错不错地落在他们脸上、身上。
但他们二人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视线，自然地挽着手臂，走到笔直立在门口的侍者面前。
男人掏出邀请函递出去。
那侍者接过，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微微鞠躬，手臂朝内一伸，道：“宋先生里面请。”
接下来的一路都有侍者在前引路，这些侍者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沉默得就像是被设定了精密程序的机器人。直到他们被带到了拍卖会主会场二楼的一个包间，侍者才鞠了个躬，缓缓退下，把门带上。
余也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担心房间内有监控，也不敢太过放肆。
他环顾了会场一周。整个会场是古色古香的中式装修，呈现出强烈的轴对称形式，中央是个不大的台子，大概就是接下来拍卖会的主舞台，台下整齐布置着一排排带软垫的座椅。而二楼设置雅间，环绕会场一圈，更为清静，视线范围也良好。他们现在所处的就是西侧中部靠前的一间。
雅间内布置得极为雅致，从一角的博物柜到他们面前这张八仙桌，所用的木料都是上好的。桌子中央煮着茶，茶壶和杯盏上的纹路都是在云间展翅的鹤。
整个会场，包括每个房间内似乎都燃了香，余也说不出名字，但暖香熏人，像是能舒缓人的神经。
此时来宾还在一一入场，会场中的人还不多。
余也暗暗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借着倒茶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宋执右接过他递来的杯盏，配合地颔首道：“还行，但还得看看接下来的拍卖品。”
他们的手边放着一本册子，装帧精致。余也随手翻了翻，是接下来要拍卖的物品，第一件是清朝的镯子，年代不算久，价格也还看得过去。可他越往后翻，那价格越令他心惊胆战，翻到一半他就翻不下去了，干脆推到宋执右那边，眼不见为净。
他掩饰性地喝了口茶，心想，原来有钱人的快乐他真的不懂。
倒是宋执右拿过去翻开细看，好整以暇地问：“看上哪个了？”
余也笑得勉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都挺一般，没有合眼缘的。”
宋执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轻轻碰了下手边的铃铛。
铃铛声响起，雅间的门很快就被推开了，侍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礼貌询问：“请问先生有何吩咐？”
宋执右随手翻了几下手边的册子，然后看也不看地重重合上，扔在一边。他抬眼看向那名侍者，懒洋洋地道：
“你们今天准备的只有这个？这也好意思拿出来？”
好家伙，简直把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演活了。
余也默默看着他的表演，忍不住在心底鼓掌。他又将同情的目光移向了那位侍者。
只见那侍者为难地立在那里，像是设定的程序里并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选项。大概他以前碰到的富二代也没有像宋执右那么难伺候的，没开场就尽找茬。
末了，他还是歉意道：“不好意思先生，我这就去替您反映。”
侍者说完就离开了，余也慢吞吞地喝了口茶，悄悄给宋执右竖了个拇指。
不一会儿，雅间的门又被推开了，这回来的是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身姿婀娜。但和之前那些普通侍者不同的是，她的胸间别了一枚暗金徽章，徽章上的图样正是之前那封邀请函上的，莲花与蛇。她看上去似乎地位更高。
女人先是冲着他们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次表达了歉意：“实在抱歉，宋先生，本次是我们考虑不周，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聊表歉意，主人特意派我来请您一叙，望先生海涵。”
说完，她就毕恭毕敬地立在了雅间门边。
余也和宋执右对视一眼，又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宋执右慢条斯理地起身，整了整衣领，向门口走去。路过余也的时候，他微微俯身，凑在余也耳边，像是情人间的暧昧呢喃：
“亲爱的，我就去一会儿，你先乖乖待在这儿。要是闷了，就出去转转。”
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配合着一句“亲爱的”，余也死命忍住了才没跳起来。他看似乖巧地点点头，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
宋执右说罢，就跟在那穿旗袍的女人身后走了出去。
雅间的门关上了，余也又在原处坐了一会儿，等到主会场里灯火通明，各个软座上和雅间中都有了人，他这才装作一副很无聊的样子起了身。
门外是走廊，每个雅间的门口都立着一位侍者，方便随时为客人服务。但余也看着他们个个面无表情地立在那儿，与其说是服务，倒不如说是监视。
余也他们这间的侍者见他出来，微笑着问：“请问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余也高傲地抬起下巴，露出修长的脖颈。好在这条裙子领子较高，遮住了他的喉结。他学着宋执右那副矜贵的样子，连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侍者，丢下一句去散散心，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出了拍卖会的会场，七拐八拐，不知怎么的就拐到了一条走廊。两边的墙上绘着繁复的暗纹，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微微凹陷。这条走廊的两边都是紧闭的门扉，余也不好打草惊蛇，只能装作一副天真好奇的样子随意摸摸看看。
他刚在走廊里没走出多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这位女士。”
他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回过头的时候，那人竟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自己身后。柔软的地毯吞没了来者的脚步声，余也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他。
那人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余也的动作，笑得温和，问：“请问你是迷路了吗？”
那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穿着一身老派的西装，乍一看有些古怪，但又十分得体，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他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切，目光柔和、言语礼貌、动作彬彬有礼，让人下意识地就心生好感。
岁月也优待了他，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令他看上去分外年轻。但他的身体看上去却并不是很好，面色苍白，脸颊上又是不自然的潮红。
面前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力。
余也摇摇头，微笑回答：“没有，我随便看看。”
那人也微笑着点点头，不再多说，与余也擦肩而过地离开了。余也回过头，看见他朝走廊深处走去，直到一个转弯，不知进了哪个房间，身影就消失不见。
等那人彻底不见了，余也才深深地皱起了眉。
他发现，他根本就听不见这个人心里的声音。
另一边，宋执右在穿旗袍女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云鹤山庄深处的一个房间内。房间内比起那个雅间来，更显奢华，但又是一种低调的奢华，不识货的人根本分辨不出这其中铺装、家具和装饰品的惊人价值。
房间里很温暖，甚至称得上有些燥热。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注视窗外的云鹤山，也不知在看什么。
宋执右面上不显，也不等人招呼就直接进了房间，不客气地在中央的沙发上坐下。
穿旗袍的女人低着头，缓缓退下。
立在窗边的男人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人，很典型的商人形象。他礼貌地笑着，眼睛里却透着经商多年练出来的狡诈。
虽然都说云鹤山庄的主人身份神秘，但只要人在商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宋执右自然知道他是谁——石昭明，石家继承人死绝后，那个被找回来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两人面上笑得客气而疏离，但各自眼神冰冷，暗地里心思迥异。
宋执右先打破了僵局，他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杯盏，说：“我早听闻你们云鹤山庄的大名，听说来这里的人没有不满意的。可我今天来，却也不过如此。”
石昭明在宋执右对面坐下，假惺惺地说：“哦？宋先生何出此言？”
杯中的茶一口未动，宋执右不客气地放回桌上。他的力道不小，茶水有几滴溅了出来，弄脏了原本干净的桌面。他挑挑眉，道：
“我本来想给女朋友买点东西讨她欢心，谁知道你们拿出来这些东西来。现在惹恼了人，石老板难道还要赔我个女伴不成？”
石昭明看似宽厚地笑了，说：“宋先生带来的女伴，眼光必定是高的，我们云鹤山庄入不了她的眼那也无可奈何。”
宋执右冷笑一声：“这么大个云鹤山庄，难道还拿不出一件好东西来？你那些会员总不能都是傻子吧？”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但都被石昭明绕了过去。
他说：“好东西是有，但也要看缘分，对不对？”
两人视线不客气地碰撞，看似一来一往言之有物，但仔细琢磨却像是打了一场太极，所有言语攻势都被一一化解。
两人不再说话，石昭明也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宋执右敛眉，石昭明既不像是在试探，又没有透露丝毫内幕，更不像是想要将他发展成云鹤山庄的内部会员，那么特意让人请他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执右抬头，看向对面这个老狐狸。见宋执右看过来，对方还笑眯眯地冲他举杯示意了一下。
宋执右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意识到，这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更像是在把他支开。
余也……
宋执右突然想到，余也现在是落单的。
他的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