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交锋
枪茧,顾名思义,自然是长期持枪的人手上会有的痕迹。
余也不清楚具体什么样的人手上会有枪茧,但至少不会是一家公立医院里的普通护工手上该有的。
现在他有理由相信,贺灵他们确实被卷进了什么事件里,而且牵扯不小。那天他们在云鹤山庄也许看到了什么,被犯人发现,事后又遭到报复,才酿成了这场车祸。
但有一点余也还是想不通,他问宋执右:“可是按贺灵的说法,那天他们其实并没有看到什么,顶多也就是一群可疑的人在云鹤山上,不知道做些什么。”
可宋执右却说:“他们觉得没看到什么,可对方不这么觉得。”
“你是说……”
“犯人不在乎他们是否真的看到了,他们要杜绝后患。更何况,以那个齐远的观察力,他说不定真的看出了什么,又或者事后回去一想,总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如果是这样……
余也皱着眉说:“那贺灵他们也太无辜了。”
他想起贺灵描述里的那群高中生,满怀着对天文星象的热情前往云鹤山庄,只是因为一系列的误打误撞,遭遇了这场悲剧,只有贺灵一人生还,却也成了植物人,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更何况那个名叫齐远的少年,显然观察、分析和推理能力都极强,如果能活下来的话,说不定能长大成为十分出色的人。
但是他们偏偏遭遇了这样一伙人。
见余也沉默不语,宋执右看着他说:“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习惯肆意蔑视其他人的生命。”
余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叹息道:“我明白,我只是……意难平。”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车缓缓驶入了周家巷,在仅剩的停车位上停下。下车之前,余也突然问道:
“那凌双呢?她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他想起贺琰面对凌双时羞涩的表情,以及眉眼中难掩的喜欢。尽管这个人的身份目前看来十分可疑,但余也还是很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宋执右也只能摇头,说:“还不清楚。至少她伪装了那么久,贺灵都没有出什么事。有可能是她怕暴露身份,在等待机会;也有可能……”
余也接下了他未完的话:“也有可能,她有别的目的。”
这个目的是好是坏,他们暂且按下不提。
接下来的几天,余也按照和贺琰的约定,时不时去医院看望贺灵。贺灵的情况也在好转,有一回医生来检查,说恢复得很稳定,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醒了。
这个好消息让贺琰和他的父母十分激动,贺琰更是拉着余也连连道谢。贺琰边道谢还边夸余也,夸得十分真心诚意,让自认厚脸皮的余也都不好意思了。
但贺琰不清楚,余也和宋执右却明白,贺灵的苏醒对于那一拨隐在暗处动手脚的人而言,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凡贺灵苏醒后说出什么,都会对他们非常不利。
所以如果他们决定永绝后患,那么贺灵醒过来之前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这几天余也来的时候也都不动声色地观察凌双,发现确实如宋执右所说的,有很多诡异之处。有好几次贺琰不在,余也坐在病床边跟贺灵对话,凌双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余也几乎是凭着直觉转过头去,刚好对上凌双的笑容。
这个美丽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更显艳丽。近距离观察,余也才发现她的右眼眼角有一个小小的泪痣,这让她更添几分妩媚。
她笑着说:“在跟小灵说话吗?”
余也心中警惕,但面上还是温和地点点头。
凌双没继续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病房门关上,余也还是不敢放下戒心,额角更是渗出了冷汗。凌双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余也第六感的警觉,即便她在自己背后突然袭击过来,余也怕是也不能轻松躲过。
这样一个人,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又是善是恶?
余也琢磨不透。
而且除此之外,余也还发现凌双这个人由里而外的透出一股不自然。具体是怎么样的一种不自然,他说不清楚,只觉得这个人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违和感,但又叫人挑不出错处。
挑不出错,余也自然只能按兵不动,佯装无事发生,实际上时刻警惕。
这天,余也和宋执右依然来到了医院。
他们刚走到贺灵病房所在的五楼走廊。这一层都是单人病房,人少,病人也注重静养,因此走廊里很安静,空无一人。
但今天这种安静总让人有种毛骨悚然,余也突然意识到,就连不时路过的医生护士的身影都消失了。他的心里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和宋执右对视一眼,往贺灵的病房那里冲。
一推开门,他们就看到有个人影站在病床前,不是贺琰或凌双。那人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军用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贺灵就要刺下去。
余也目光一凛,想都没想就要往那里扑过去。
可有个人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来人与余也和宋执右擦身而过,冲到病床前,在那匕首落下去之前,抬脚对着那人握着刀的手腕就是狠狠一踢。
余也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穿了一身护工制服,正是凌双。
那人被凌双一脚踢得没握住手中的匕首,匕首直往下落,凌双见势,长腿又是一勾,准确踢中,将匕首踢到了病房的墙角。
那人见情势不妙,趁着凌双一时不察,转身就要往病房门那里跑。可那里还有余也和宋执右。那人见他们两个一副嫩生生的学生模样,自然轻敌。他狞笑,冲到他们面前抬手就是一拳。
余也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拳风,暗道不妙,这人是个练家子。
谁知宋执右面不改色,拦到余也身前,熟练地摆出格斗的姿势,手臂一伸一挡,简简单单两个动作就将对方的攻势化解。余也愣愣地看着宋执右背后隐在衣服下的肌肉,突然想起来,哦,他亲生父母是警察。
那人暗骂一声小兔崽子,不再轻敌,正准备认真起来抬手又是一拳,不料却听一道大呵在背后炸开:
“闪开!”
那是一个凌厉的男声,中气十足,如同神兵天降。宋执右拉着余也闪到一旁,却见那边的凌双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后,一手锁着他的喉咙,一绞,随即将那人掀翻在地。
那人重重地倒在地上,摔得头晕目眩,嘴里不干净地骂骂咧咧。凌双一脚踩在那人挣扎着想要起来的腿上,狠狠一碾。
凌双将人一翻,让他趴在地上,熟练地将他的双臂折到身后,然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副手铐,“咔”的拷在那人双手上。
凌双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折腾、如同脱水咸鱼的男人,拍拍他的脸,冷笑道:
“跑啊,你倒是给老子跑啊。”
他的声音有些冷冽,和之前余也他们熟悉的声音有点像,但如果余也的耳朵没坏的话,那分明——
是个男人的声音。
余也已经彻底表情空白了,他傻愣愣地看着身材高挑、眉目如画、气质出众的凌双,此刻却不客气地单膝压在地上那男人身上,阻止他挣扎的力度,时不时还不耐烦地拍了那人好几下。
“动什么动,老实点。”
说着,他掏出手机,随手拨了个号码:
“鱼落网了,收拾残局。”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立刻挂了。
余也听了好几遍,还是觉得这人是个男的。那可能是他的耳朵坏了吧,余也心想,他终于还是疯了。
打完电话,凌双抬头冲他们笑了一下,道:“刚刚谢了。”
小小的泪痣随着那双美目弯曲的弧度轻轻跳跃,更衬得那双漂亮的眼睛颇为灵动。
余也看着那双笑眼,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终于知道先前那种违和感是哪里来的了。
谁知一边的宋执右倒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他冲凌双点点头,说:“客气了,凌警官。”
很快,病房里就来了几个警察,应该是凌双的同事,他们把地上那个企图对贺灵不利的男人带走了。他们看到一身女装的凌双,居然也没说什么,神态自然地和他打了招呼。凌双挥挥手,让他们尽快处理。
余也在一边看得肃然起敬,心想或许这就是人民警察的奉献精神吧。
过了一会儿,贺琰姗姗来迟。
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余也发现凌双身上的气质肉眼可见地变了。原本还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玩手机的男人,一下收起手机,变得跟往日一样温柔,尽管还是有一股掩不住的凌厉气势,却在他身上更添了一股别样的韵味。
贺琰着急地冲进病房,一看贺灵好端端地躺在病床上,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了下来。他看向病房里的几个人,问:“发生了什么,有警察告诉我说……”
凌双将鬓边散落的头发熟练地别到耳后,走上前来,柔声安慰:“小灵没事,你放心。刚刚有个人大概是精神有点问题,冲进来,多亏他们二位制住了他,我就赶紧联系了警察。”
一边的余也嘴角抽搐,要不是刚刚还跟凌双说过话,他都要以为那是在做梦了。
“这样……”贺琰这才松了口气,他还是不敢看凌双的眼睛,缓缓低下头。
一低头,他才发现身边凌双的手上,有一道擦伤。
贺琰又紧张起来:“你受伤了。”
凌双摇摇头,缩回手,笑着说:“没事的。”
他的表情将坚强和柔软糅合得恰到好处。
余也看着那边,心想,确实没什么事,要是贺琰再晚来点,那点痕迹都要没了。
可贺琰不这么觉得,手忙脚乱地又跑去护士站找创可贴。
一时间病房里又剩下了他们几个人。余也看见贺琰一走,凌双那股柔软劲就彻底消失了,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伤口,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贺琰拿了酒精棉球、碘酒和创口贴回来,一边给凌双消毒伤口,一边碎碎念着不痛不痛,那副心疼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了都要以为凌双已经生命垂危。
贺琰的表情比凌双更沮丧,垂头丧气的,眼眶也红了。
凌双见了,表情变得更加柔软,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贺琰的头发上,轻声安慰道:“别哭,没事的。”
那边气氛正好,这边的余也却心中警铃大作。
完了完了。
贺琰以为自己喜欢上的是个温柔可人的护工姐姐,但说不定这人脱了裤子比他还大。
他没好意思继续在病房里待下去,拉着宋执右匆忙道别就出了门。
路上,余也止不住地摇头叹息。
宋执右不解风情,问:“怎么了?”
余也恨铁不成钢,说:“你没看出来吗,他们摆明了对对方有意思啊。”
宋执右说:“那又怎么了?”
余也着急地说:“可是凌双是男的呀。”
宋执右停下脚步不走了,问余也:“男的怎么了?”
“男的……”
说到这里,余也突然顿住,说不下去了。
他看到宋执右正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这次与以往不同,不再是温和而沉静的,仿佛带了一种深沉的执着。那目光让余也的心头跟着砰的一跳。
对啊,男的怎么了?
余也还没回答上来,就听面前的宋执右又抛出了新的问题。
他问:“余也,你很介意吗?”
不知怎么的,余也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和宋执右隔着一道门板站在两侧,而他在浴室里,在宋执右特有的味道中沉沦。
余也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但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过了好久,余也才缓缓地抬起头,面红耳赤。
“……不介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认真地回答道:
“喜欢一个人而已……不应该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