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尽星河12
三十年前，特兰二十四岁。
他刚刚度过了结茧期，从虫族幼崽形态转化成了成体，他具备了属于雌性的成熟骨翼和强大力量。
然而，他仍然是虫族之耻，一个最懦弱的王，最无能的雌虫。无数次，他都从雌父安慰自己后的叹息里，得出了这个无法改变的结论。
特兰一直强迫自己相信，只要度过了结茧期，一切都会回到正常的轨道，然而这终究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现在，表面上他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王的后代，可内里的那个他，只会被整个种族唾弃。
两年前，他第一次和雌父一起去战场前线，他没有任务，他只是一个学生，一个旁观者。
他们的敌军是来自伽马星系的蚁族，一个数量以指数级增长，却共用一个意识的种族。
蚁族爱矿石，爱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这颗外表平平无奇的大型行星，分布着密度可观的矿山，其中还有蚁族最爱的钻石矿。
无尽星系的边缘是虫族的屠戮场，躁动的版图永远不会停止扩张。
这颗大型行星在版图以外，但在虫族的野心以内。
瓦西里是一个锐意进取的王，在他的时代，虫族前所未有的繁荣过，如今他嗅到了危险的信号，这更点燃了他战斗的意志。
“特兰，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战士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躯壳，最勇敢的决心，我们攻无不克我们战无不胜。”
雌父语气里是对种族的骄傲，与征服星河的无上理想。
可特兰眼里看到的是，满目疮痍被波及的几颗行星，因为他们极大能量的武器而被打散的原恒星外围星云。
行星毁灭，恒星陨落。数不清的蚁族守卫在他们意图占领的矿星周围，他们拥有其他物种永远无法企及的默契，很难被打散。
军雌们前仆后继，局势渐渐扭转，蚁族数量骤减，已经有了落荒而逃的兆头。
数不尽的军雌在极限的战斗以后陷入爆发的精神暴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蚁族杀死后跌落宇宙空间，或被吸进黑洞。
他们头破血流，他们永不退缩。
随着最后一声爆炸的巨响，战斗结束了。全部蚁族被歼灭，没有一个成功逃出去。
其中一个蚁族就死在特兰眼前，他已经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注定逃不了的结局，而在坠落的前一瞬，他对特兰说，“虫族，你的眼睛，真好看啊。”
回应他的是身后瓦西里的一声枪响。
“父王……”
从此以后，瓦西里还活着的时候，特兰再没能上过一次战场。因为他第一次从战场离开后高烧了一周，伴随着上吐下泻，他的精神暴动直接加重到了暴戾2期。
【这是你现在所看到的特兰，过去的样子。】戴纳在把这些信息传达给夜梨以后这样做了总结。
夜梨被动的接受了特兰的过去，他年少青涩的样子，他无措恐惧的样子，他勉力伪装的样子。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意和你共享这些信息。】戴纳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夜梨的座椅旁边，他靠在桌子上，把玩着自己的耳饰，【留给特兰的时间很短。就在三十年前，瓦西里因为背叛逝世，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那样的特兰了。他不再恐惧，也不再哭泣了，但同时，他也失去了欢笑。】
戴纳站直身体，郑重的对夜梨说，“如果你的到来无法为特兰带来幸福而是痛苦，哪怕种族毁灭，我也要先杀了你。”
夜梨震撼的是，戴纳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而是近乎直白的真诚。
夜梨不再像一开始时那样紧张，笑着说，“谢谢你的提醒，但我想有权决定我生死的，只有特兰。”
戴纳也恢复了陌生虫之间一贯的表面和善，没说什么，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夜梨不知道戴纳走之前有没有和特兰说什么，但是看特兰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喜欢战争吗，特兰？”夜梨坐在沙发的贵妃床上，但此时他不再是光着脚，而是穿着特兰之前递给他的兔绒拖鞋。
“我不喜欢，一点也不。”特兰没有任何犹豫。
夜梨仰头看着特兰，无声的笑了。
他希望特兰眼底的光永远不要熄灭，就像第一次相见时远隔风雪那样的怦然心动惊艳无双。
“为什么要大规模征兵”夜梨决定问清楚。
“因为战斗无法避免。”
“什么样的敌军攻打，才需要这样全力以赴的应战？”夜梨还是没明白。
特兰看着新婚的雄主，他想夜梨一定不清楚自己能感知对方一切情绪的波动。比如此时此刻，一种温暖又充满试探意味的情绪包裹着他。
“军雌的世界是残酷的，帝国议会从不宣扬我们将会面对的危机，所有雄虫都以为种族的未来只要有他们的存在就能高枕无忧。”特兰的笑容掺入了苦涩，“但事实上，无论我们再怎么疯狂扩张，也不足够支撑这一次的星系震动。”
夜梨陷入了思考，究竟是怎样的危险，才让特兰陷入了这样的担忧呢。
“好了，今天已经太晚了，我们应该休息了。”特兰向自己的雄主伸出了手。
“嗯。”夜梨握住了那双和人类一样温热的手。
这晚，夜梨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异族的床上安睡了整夜。
夜梨又恢复了逛星网查资料撸狗的米虫生活，哪怕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的个子太小，什么都遮不住。只有尽可能的掌握更多的信息。
整理好了关于星舰操作的知识笔记，夜梨正在心里筹划着找机会让特兰带自己去实操一下，就算虫族的学习能力再强，也最好实践一下。
“叮——您有一位客人来访，身份登记为叶序，客人正在侧门外等候。”智能居家机器人来书房提醒夜梨。
夜梨从电梯下到侧门的位置去接叶序，想必叶序约他在特兰不在的时间里过来，是要说一些家事。
叶序看到宝石皮毛顺滑一身膘的样子，很是惊奇的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养狗。”
“也不是啦，只要到星网上查一查，很快就知道养狗需要注意的事。”
“难得你这么上心，你小时候每次说要养什么宠物，养不了三天就嫌麻烦送给别的虫了。”叶序打趣夜梨的时候，宝石在旁边一直咬他的裤子，他也不以为忤，还手到擒来的捏狗耳朵，简直不要太熟练。
“宝石很可爱，没有虫会不喜欢他！”夜梨对自己狗子那真的是吹爆。
【叶璃，上次救幼崽的事，你做的很好。不过以后一定要注意分寸，别把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叶序的笑意温和。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觉得应该做的事，能救活一个幼崽，多么幸运啊。】
【是啊，能救一个生命，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可惜我们的雌父没有这样的幸运。】
原来，叶璃和叶序雌父的早逝，真的和叶季同脱不开关系。当时叶季同撩拨了太多雌虫，已经是一种精力不充足的状态，然而雌君精神力不稳时还偏宠雌侍胜过雌君。
对于精神暴动进入危险阶段的雌虫，任何一次意外和雄虫不及时的回应，都是致命的。
【那时候你太小，还不懂事，你不明白雌父为什么突然离开，而我也承受着自己当时无能为力的痛苦，是我没有管好你，才让你长歪了。】
【幸亏你自从上次受伤失忆以后，懂事了很多，让我认识到你和叶季同是不一样的，我不应该因为他牵连怪你。】
叶序终于把放在心里许多年的事说了出来，轻松了不少，他看到夜梨整理的关于星舰驾驶甚至还涉及到了战舰的笔记，没说什么，只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宝石抱着亲哥的大腿，已经完全傻了。
他一直不懂叶序身为雄虫为什么要对雌虫那么百依百顺，也不懂叶序为什么厌恶雄父也不喜欢自己。
他的狗耳朵耷拉下来，其实关于雌父的记忆，他不是完全没有。但那些回忆太美好也太短暂，在漫长的童年里，没有雌父的陪伴，雄父再喜欢他也不会陪着他。
回忆越是美好，孤独越是漫长，寂寞激发了埋怨，他慢慢的非常排斥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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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兰回来的很晚，而且回来后匆匆的洗漱就躲到了三楼客房里，夜梨没能和他一起吃晚饭。
他和夜梨解释的是，公务繁忙。
但夜梨没有全信，处理公务在书房不是更舒服吗，为什么要去客房？
洗漱以后，夜梨一个人躺在主卧的大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虫族军队最近这么动荡，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特兰受伤了吧，不愿意让他知道？
他们现在是家人啊，夜梨越想越担心。
一个小时后，他还是没睡着。
这个家里，一人一虫一狗同时在失眠。
最后夜梨还是翻身起来，穿上拖鞋决定去三楼看一眼。他现在可是特兰的老公，完全有资格破门而入！
虽然他很怂又怕。
夜晚的王宫到处是温暖的灯光，足以照明却不会晃到眼睛。夜梨悄咪咪的走到特兰在的房间门口，他先是侧耳趴在门上，想先听听声音。
但是虫族的门隔音效果特别好。
犹豫了几秒，夜梨还是站到了开门的区域。
门无声打开，露出了漆黑一片的房间，特兰就在里面，而夜梨已经听到了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他慢慢走进去，“特兰，你还好吗？”
夜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叫智控开灯，而是摸索着找到了手动开灯的按钮，按了下去。
灯光骤然亮起。
夜梨久久无声。
特兰被金色的链子紧紧绑在床上，汗水完全浸湿了发丝，他修长的脖颈漫起若隐若现的金色虫纹。在灯光照耀下，链子下微动的手腕欲色动人。
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此时双眼无神的看着夜梨的方向，好像已经无法聚焦，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夜梨后知后觉的明白，特兰一定是精神暴动加重了，怕误伤他才会如此。或许只是这种程度的情况，他已经在过去的岁月里独自挺过去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