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拉拢
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暗,内院厅堂里点着灯火,吕泽坐在案几旁看书,吕雉双手撑着下巴跪坐在对面。
许是闲的无聊,她一会儿问兄长何为‘以正合,以奇胜’;一会儿又让他讲行军、谋攻,吕泽开始能耐心地为她解惑,后面被她缠得有些烦了,便开始搪塞她,吕雉佯装生气,故意用身体挡住烛火光线,橘红色的火光印在二人身上,散发着温暖的色调。
韩信驻足而立,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当年在项羽麾下时,他们也是如此对坐案前,谈论兵法之道。
“眜,你现在应当还在伊庐乡吧!”韩信喃喃自语。
“阿信!”
吕泽一抬头,看到韩信站在院中,如看到救星一样,“你可回来了!”
韩信步入厅堂,吕泽拉起吕雉,一脸嫌弃地把人往他身上推,“你这夫人太黏人了,赶紧自己领走,我快被她烦死了,看会儿书都不成!”
又对吕雉道,“你夫君最擅长兵法,有什么问题日后慢慢问他便是。”
吕雉一个踉跄撞到韩信身上,如触了电一样,立即又弹开,她一改方才的调皮,变得十分拘谨,嗡声问道,“君子没用饭吧,我去厨房端饭!”
说完不待韩信回话,急忙忙往厨房走去,吕泽笑道,“在我面前跟小老虎一样,怎见了阿信每次都跑得比兔子还快?”
韩信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他也觉得吕雉好像有点怕他,这是一个好现象,要保持!
韩信走近堂中,从袖子里取出一包金子,“这是兄长等人的赏金,兄长给分一下吧!”
吕泽有点无语地看着他,“为兄助你杀贼,是为了这点钱么?赶紧收起来。”
“兄长自己的不要便算了,怎好为无择三人做决定?”
吕泽噎了一下,说道,“那便把无择三人叫来,你自己给他们。”
冯无择、郭蒙和阿山很快被叫过来,阿山作为吕雉的陪嫁仆从,已经算是韩信的人,为主家效命是他应尽的义务,自然不能要赏金,韩信便以主人的身份,奖赏他一金。
冯无择和郭蒙是吕家豢养的门客,为韩信做事也是为吕家做事,自也不会拿这赏金,冯无择道,“韩君若觉过意不去,请我等喝顿酒便成了!”
郭蒙玩笑道,“眼前不就有顿喜酒?”
吕泽道,“正是呢,我等在此逗留有些时日了,抓紧把喜事办了,家中妻儿还等着我回去呢!!”
解决完那批贼寇,韩信暂时清闲下来,吕泽也确实不好在此逗留太久,韩信当即便决定,择个吉日,把最后一道程序走完!
…………
作为洪泽乡豪,卫啬夫的宅邸十分豪阔,尤其是宴宾的地方,屋顶飞檐翘角,走廊柱木浑圆,厅堂足够四五十人坐下,和吕家一样豪。
或许是为了彰显他的阔绰,天色未暗,厅内已经点起数十盏灯火,两排高三尺的青铜灯架靠墙摆放,盛着动物膏油的灯盘中,橘红色的灯火静静燃烧,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焦味。
大厅上首摆着一张案席,卫啬夫坐于首座,张三老坐于右边第一座,韩信坐于左边第一坐,卫啬夫还请了一众本乡父老来陪宴。
这些人都是本地宗族乡党,他们的关系,靠的是血缘,哪怕不是相同姓氏,彼此也有姻亲往来。
每逢腊月,同邑的各家都要一同去祭扫祖坟,同堂吃饭喝酒,大家都是骨肉乡亲,不过房头远近点罢了。
满堂宾客,只有韩信一个是外人。
“今日这场宴,是专为我洪泽乡新任游徼韩君所设,诸位想必也知晓,威胁我洪泽乡的匪患已经剿除干净,大家往后可睡个安稳觉了,这一切全赖韩游徼,我代表洪泽乡百姓,敬游徼一盏!”
卫啬夫端起酒盏,遥敬韩信,韩信举盏回敬,“卫老客气了,信初来乍到,有不懂之处,还需卫老多多指点才是!”
“好说,好说,老夫虚长你近三十岁,论年纪可当你大父了,游徼日后有不懂之处,莫妄做主张,一个不好乱了法纪,你这爵位没捂热可能就丢了,那就太可惜了。”
卫啬夫捻着花白胡须,笑呵呵道,“有不懂尽可来询问,老夫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来了洪泽乡便都是咱自己人,可要团结一致。”
韩信本是客套之言,不料这老头顺杆往上爬,直接把韩信说成小辈也就算了,言语之中还暗带威胁之意。
韩信在此没有任何根基,能用的不过那几个乡卒、亭卒,自不会明着同卫啬夫这强龙兼地头蛇交恶,装作听不懂,颔首应道,“卫老所言甚是!”
卫啬夫对韩信的态度十分满意,举樽笑道,“来来来,诸位皆敬游徼一盏!”
卫啬夫发话,众乡党父老们这才纷纷向韩信敬酒,酒过三巡,又有数位衣着短薄,彩绣丝衣的女妓鱼贯而入,靡靡之音在厅中响起,舞蹈娱乐,和乐融融。
卫啬夫悄悄观察韩信,见他一副想看又不敢多看的样子,颇觉得好笑,这小子平日所见多是乡野粗妇,何曾见过如此肤白貌美之女,眼馋才是正常表现。
宴会一直到莫时(9点到11点)才结束,待众宾客散去,卫啬夫独留韩信下来,又叫来一名女婢,“阿信觉得此女如何?”
韩信看了一眼,五官端正,肤色白皙,中人之姿罢了,他故作不好意思回道,“很好!”
“那将她送你暖床如何?”
暖床是借口,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才是真,这老头想做什么?拿捏自己还是……?
理论上来说,乡啬夫、游徼、三老都该由本地人担任,三人一条心,秦律在这里不说形容虚设,但执行力度绝对不会像关中那般严格。
除了无法避免的兵役、徭役、赋税,一些违法之事,皆由啬夫来断,他要偏袒谁就偏袒谁,那些平头百姓如何敢说一个不字?
若觉得审判不公,秦国是允许上告的,但你首先要有钱做路费,其次要能拿到验传,最后还要承担上告失败的后果。
按照秦律,上告失败,就是罪加一等,原本可能只是剃头发罚去修城墙,最终会变成斩脚趾,削鼻子。
所以即便审判不公,穷人也不敢上告,乡一级的官员就是本地的法律,这就是王权不下乡。
秦始皇统一速度太快,中央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才安排到各个地方去,而县令、县丞这些空将的官员,为了能顺利行使自己的权利,多也会和当地豪强同流合污。
洪泽乡因为特殊原因,空降了一个外乡人来当游徼,啬夫和三老会试着拉拢,拉拢不成,必会想办法把这人除了。
只有保持三人统一阵线,他们方能为所欲为,为非作歹!
如果这二人只是想让韩信装聋作哑,只要不惹到他,韩信倒是无所谓,天下哪里都有不公之事,别说现在的他根本管不来,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可能保证处处公正。
不过,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这是不可能的。
韩信故作纠结,“卫老盛情,信本不该拒绝,只是……我上次押送人犯去沛县,结了一门亲事,此次我那未婚妻也跟着来淮阴,不日即要举办婚礼,我那妻家亦是沛县豪族,大舅兄也来了,这时候我带回一个侍妾,怕是不太好……”
卫啬夫想起韩信第一日来洪泽乡时,是跟着几辆车,原以为是他封爵购置的家当,没想到竟然是未婚妻?
此子本事着实不小啊,押解个人犯还能捡个豪族女子回来。
不过韩信长得仪表堂堂,又一次连升三爵,前途无量,得豪贵看中,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既如此,老夫便不给你添堵了,此事日后再说,成亲之时有什么需要,尽可跟老夫开口,莫要客气!”
韩信拱手,“多谢,那信便不客气了,近日确有一事想请卫老帮忙。”
“但说无妨!”卫啬夫豪气道。
有所求才有人情利益纠葛,关系才能更加亲密。
韩信道,“我那妻非本地人,出嫁前日不好住在夫家,可否借处院子暂做新妇娘家?”
卫啬夫笑道,“这有何难,老夫在乡中有一处闲置院落,便借与新妇成亲之用。”
“感激不尽,卫老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只要能做到,信义不容辞!”
这话说得卫啬夫心情大悦,他哈哈笑道,“好好好,阿信是个聪明人,老夫就喜欢聪明人,成亲一事包在老夫身上,必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韩信再次道谢,二人算是站在同一阵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