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赋役
对于跟王家的关系,宋文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无论怎么说对自己都没有多大的好处。
为了摆脱关于家族的话题,宋文远笑着问出了一个犯忌讳的问题:“徐叔叔!觉得如今是盛世吗?”
徐知县不知道宋文远为何问出这个问题,眼下大周建国不到五十年,正是蒸蒸日上之际,离王朝末路还很遥远。
现在说这种论调容易遭人诟病,甚至有可能会有牢狱之灾,谁敢在如今的盛世说这种亡国论调,脑袋是想搬家了。
“贤侄慎言!如今大周蒸蒸日上,怎会有亡国之忧,这种还是不要说了。”
“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怎么不是盛世!”
“徐叔叔可有见过农家每日的生活,知道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吗?”
“老百姓不都是如此吗?有什么好看的,自古黔首百姓都是命如草芥,想要富贵那就得读书考取功名。”
“徐叔叔是否认为百姓就活该过这样苦日子?”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若是百姓的日子与士绅一样,谁还愿意寒窗苦读?”
徐知县这话竟然让宋文远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对,虽然知道这话肯定有问题,但是却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好歹宋文远也是在后世系统学过政治理论,略微思考了一下便抓住了徐知县话里的漏洞。
“徐叔叔说的好听,百姓糊口都成了问题,拿什么来读书,达官贵人垄断了读书的资格,各大家族的学问又都是不传之密,百姓想要获得知识,何其难也?”
“那又如何?谁家的富贵也不是凭空而来,想要富贵要么有祖宗荫庇,要么就是靠自己的奋斗,民间有句俗话叫‘救急不救穷’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天下的穷人多了,哪能帮的过来。贤侄若是觉得百姓民生疾苦,大可以进入仕途,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只有进入仕途,掌握更大的权力,才能造福更多的百姓。”
不得不说徐知县这番话很有道理,宋文远觉得自己穿越过来坚持的不当官的理念似乎是钻进了死胡同。
“徐叔叔说的有些道理,人和人之间不可能一样,小侄也不是仇视权贵富人之人。可是权贵在享受富贵的时候是不是也该将目光向下看一看,给黔首百姓一条活路。”
“贤侄此言差矣,朝廷的税赋并不高,就算加上损耗的加征也不会超过十税一,百姓总体的负担并不重。
只要百姓稍微勒紧一点裤腰带,日子还是能够过下去的,那些过不下去的百姓多半都是因为懒惰,种田人不勤快伺候田地,田地就会糊弄种田人的肚皮。”
宋文远冷笑一声道:“徐叔叔欺我年少不知民间疾苦吗?胥吏下乡横征暴敛,征收的赋税几倍于正税,地方衙门还要征收各种摊派。
那些胥吏大半没有俸禄,他们靠什么过活,不就是从百姓手中盘剥吗?”
徐知县当然知道胥吏的手段,可是知道又如何,整个官府上下早已形成利益链条,他这个知县也早已被拉下水。
科考出身的官员,智商足够,缺点却是经验不足,一个一点儿基层经验都没有进士,在吏部观政几个月就会被分到各地做一县之长。
都说七品芝麻官,似乎觉得这个官职很小,其实则不然,知县号称百里侯,手里掌握着相当大的权力。
然而初生牛犊的进士官,哪里懂得衙门里的门道,大半官员都会在一入官场的时候就被胥吏拉下水。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胥吏陷害,联合士绅造成舆情,轻则贬官,重则丢官罢职。
“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朝廷的税赋就那么多,根本养不起这么多的官吏,只能采用最低成本的方式进行管理。
如若不然,每年单是官吏的俸禄就能将朝廷的赋税吃光,哪里还有余钱做别的。”
宋文远冷笑道:“朝廷养这么多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想办法开源。田税就那么多,就算榨干了百姓又能多得多少赋税。”
“除了田税之外,无非就是盐铁、商税、以及其他一些杂税,这些税收加起来也抵不了田税的一半,能起到多少作用。”
“那就想办法让这些税种产生更多的赋税,比如鼓励工商,让工商业发展起来,不就有了更多的工商税收。”
“胡说八道,自古商贾都是见利忘义,若是天下到处都是商贾,百姓人人不思勤劳耕种,反而争相去做低买高卖的商贾,这天下不成满是铜臭味的商贾的天下。”
“是商贾的天下又如何,只要朝廷能够征收到足够多的赋税,就有充足的财富去做各种民生投资,比如兴修水利、建设道路,精炼兵马。
这些关乎国计民生的投资都是需要大量的银钱,只有有钱才有无限的可能,朝廷若是没钱,首先就不能在军队上大量投入。
军队常年缺饷,引发的后果就是兵无战心,若是遇到外敌入侵,指望谁去抵抗?”
“朝廷的军队自有皇帝內帑供应,天下的山林水泽,矿山、渔牧都是皇家的私产,这些私产足够养活军队。
朝廷征税只用于朝廷日常开支,以及灾年的赈济等民生开支,至于修河、修路等工程自然有徭役支撑。”
说到徭役,宋文远更是痛心疾首,一个国家竟然把自己的子民当奴隶一般役使,若说百姓将历朝历代的恶政排个名次,无论是哪个朝代的百姓,徭役绝对能够排到榜首。
与苛捐杂税相比,徭役才是让百姓生不如死的存在,尤其是一些特殊的徭役,并不会管什么时节,若是赶上农忙季节,只要被抽走徭役,家中失去主要劳力之后,田里的庄稼必然荒废。
等待着这个家庭的只有卖儿卖女一条路可走,甚至就是卖儿卖女都无法活下去,只能沦为流民乞丐。
这样的流民乞丐多了,天下会是什么样的,史书上已经不绝于耳。若是说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看不到徭役的弊端,那肯定是假的。
可是统治者明知道徭役是一把双刃剑,为何还乐此不疲征发徭役,无他,好用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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