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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启泰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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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一些人的变化,让人惊掉下巴。

    也许林嘉树算一个。但与另一个草根人物比起来,他还算不上“神奇”。

    两年前还在启泰公司门口摆摊算命的刘半仙,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刘大师。

    刘半仙在启泰公司门口弄了个门市房,店里面经营各种佛像、转运珠、貔貅、琉璃摆件、吉祥饰品等等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反正都是和运势命运有关的东西。门市房门口的正上方还挂了一块黑底红字的匾额,“尚德阁”。最神奇的是,这尚德阁三个字,竟然是出自县长马青云之手,这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了。时不时门口还会停一辆豪车,一些个肥头大耳衣冠楚楚的人物,从车里低着头走出来,走进刘半仙的尚德阁里,神神秘秘地在里面鼓捣大半天才出来。刘半仙有时也会身穿一身黑色唐装,登上在店门口等待的一辆车子,一出去就是大半天,有时甚至好几天。

    刘半仙现在成了刘大师。不管他是不是有大师之能,总之,他现在就是刘大师,而且在外面的名头越来越响。据说,连县长马青云都对他佩服得很。

    服不服气?气不气人?人生就是如此无厘头。门卫老王为此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老王在面对刘大师的时候,再也没有以前的冷嘲热讽了。毕竟,人家刘大师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身份不一样的后面,是收入不一样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收入决定说话的硬度。刘大师现在硬气得很,时不时施舍给老王几盒好烟,偶尔还会提着半瓶从酒桌上顺来的好酒,给老王打打牙祭。

    两年前,刘大师还是刘半仙的时候,在启泰公司门口摆摊,想喝一口热水要向老王要,想吃一口热饭得靠老王帮;阴天雨雪,要到老王的保卫室里躲避。那时候刘半仙在老王面前跟个孙子似的。现在风头反转,老王虽然对刘大师的能力尚存怀疑,但对他现在一直看涨的行情和收入,那真是眼热又心热。他除了感叹这社会的神奇,也只有诅咒命运的不公了。

    刘大师富了,据说现在一年也能弄个几十万,他现在等于焕发了第二春。他是个老光棍,老伴死得早,有个儿子在县城某企业工作,基本不用他管。

    人得温饱便思淫欲。刘大师身体里虽然已经没有了那种原始的欲望,但也时常有想找个伴的冲动,老来伴嘛!他现在有钱了,平日里再有个女人说说话聊聊天,岂不是赛过神仙?

    动了这个心思之后,刘大师就猛然发现,自己身边真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邢美丽。

    启泰公司的坊间早就盛传,朱丞相和邢美丽之间有一腿。这一腿到底伸得有多长?有没有伸到床上?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邢美丽的这个门店的确是通过老朱租的,当时价格低到等于白送了。那时候老朱一有空就往县城的公司跑,一来到公司就一头扎进邢美丽的小超市里。小超市不大,一层卖货,二层住人。门口外面人来人往,小店生意很是不错,门通常都开着,估计两人在里面也干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突然之间,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打得血头血脸,着实让人大跌眼镜。邢美丽那次突然发飙,也抓去了老朱身上一层道貌岸然的外皮。

    那次事件,老朱却把矛头最终对准了迟庆祝。老朱认为是迟庆祝在后面搞他。老朱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数次听人说迟庆祝和邢美丽私下里有接触,而且,两人好像还是什么远房亲戚。

    老朱没办法,只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寻找破解之法,让刘半仙去鬼画符一样画了几道符,又摆了几件镇邪的物件。以后真就没再出什么大事。

    老朱对刘半仙比对自己爹妈都信任。现在这个社会,科技是越来越发达了,但人们思想上的困惑却也一点也没减少。所以,这种来自上天的暗示和安慰就显得尤为重要。刘半仙其实真没怎么研究周易八卦之类的学问,他就是跟着村里的瞎子二叔学了那么一阵子,就出来混饭吃了。不过,真有那么几次被他蒙对了。这玩意都是人传人,说好的人越来越多,名气也就大了。干这种活的人一般都是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身边的人没觉得他有多么了不起,往往是越远的人便越觉得神奇。

    刘半仙的门店,也是老朱帮忙弄的。老朱除了想照顾刘半仙之外,更想让他监视邢美丽的一举一动,尤其注意她和迟庆祝之间到底有些什么龌龊。老朱也想抓住迟庆祝的把柄,狠狠地搞迟庆祝一下,以报一箭之仇。所以,在老朱的安排下,刘半仙的门店和邢美丽小超市紧挨着,那边一有什么动静,半仙都能知道。

    可是,已经膨胀起来的刘大师早就忘记了老朱的叮嘱,也忘记了老朱的惨痛教训。他看上了邢美丽。

    刘大师时常把从客户那里顺来的好吃的好喝的往邢美丽那里送,邢美丽来之不拒,刘大师送多少她收多少,这让刘大师觉得有门。经过充分的准备酝酿之后,终于在一个下午,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刘大师被客户用车送回来之后,他得意扬扬地提着客户送的两盒礼品进了邢美丽的小超市。

    邢美丽笑脸相迎,确切地说,是笑脸相迎那两盒礼品。刘大师在酒精的作用下,猛地一把抱住丰满得有点过火的邢美丽。颇有大将风度的邢美丽处惊不变,嬉笑着把刘大师推开了。刘大师见她没有生气,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再次上前抱住邢美丽,张开喷着酒气的臭烘烘的大嘴向邢美丽的脸上凑去,一只手伸向了邢美丽那有些下垂的胸部。

    短暂的沉默后,只听得邢美丽嗷的一嗓子,就像一只母狼在召唤狼群一样,随着这一嗓子,邢美丽伸出九阴白骨爪向刘大师的脸抓去。刘大师躲闪不及,邢美丽如钢钩一样长指甲从他的秃脑门一直划到下巴颏。瞬时,刘大师那张老脸上就像被大型拖拉机拖着铧犁犁过一样,出现了五道均匀而深刻的血槽。

    刘大师一声哀嚎,撒腿就跑。还是慢了点,邢美丽另一只钢叉一样的手正好挠到他脖子上。嗤啦一下,脖子上又留下了深深的抓痕。刘大师狼狈逃出邢美丽的超市,跑进启泰公司的院子。邢美丽在后面甩着一身肥肉追去,两个人在院子里一前一后,围着院子里的花坛、车辆玩起了捉猫猫。

    启泰公司的人又难得地看了一出真人秀好戏。最后还得亏了老王,连哄带劝地把邢美丽劝回了超市。老王干这种事都干出经验来了。

    刘大师吓得几天没去自己的尚德阁。邢美丽放出话,要和他不死不休。刘大师没办法,央求老王从中调停,答应给邢美丽两千块钱补偿。邢美丽要五千,刘大师咬牙答应了。这件事总算过去了。

    事后刘大师后悔不已,肉没吃上,搭上五千块钱,还惹了一身骚。这本可折大了。

    邢美丽这两挠也彻底让自己出了名,第一挠,把启泰公司的党委副书记体面的外皮挠掉了;第二挠,把刘大师这个假神仙的仙衣给挠掉了。

    老朱听说后气得够呛,一个劲地骂刘大师没出息,上头老母猪也比上邢美丽那女人强。他倒是忘了自己当年好像比刘大师更没出息,刘大师好歹还能满院子里跑,没让人家像牵绵羊一样薅住衣服领子。当年他可是被人家捏住睾丸一样动弹不得。

    刘大师自此后和邢美丽也是不死不休,明争暗斗。可惜,大师那一套对邢美丽根本不好使,这个女人鬼神不怵,时常把刘大师逼得几天都不敢露面。

    倒是邢美丽在刘大师脸上留下的那五道血痕,很是为他做了一回招牌。刘大师出去接活的时候,有人就问大师脸上怎么了。大师庄重地说,他与一只狐狸精斗法,这是被狐狸精施法伤的。众人更加佩服。

    有人笑言,启泰公司门口那两个小门店之间的斗争,就是银山上朱成祥和迟庆祝斗争的缩影。

    朱成祥是银山上除了杨宇杰之外,地位最高的人。这么多年来,杨宇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确实有把老朱培养成银山上的大管家的意思。没别的,就为老朱的忠诚。老朱虽然没有别的本事,但也没太大的野心,就一个忠诚。这一点让杨宇杰很满意,他用朱成祥来监督其他副总,所以,朱成祥在银山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很是威风。

    而迟庆祝主管生产和采购多年,在这方面根深蒂固。对一个生产企业来说,最大的好处莫过于生产和采购了。所以在众多副总当中,迟庆祝车子要比别人的好,房子比别人的多,当然了,存款也高得惊人。

    老朱用纪检书记的眼光看迟庆祝,怎么看都觉得他满身都是问题。他们副总的待遇差不多,为什么迟庆祝就那么富裕?他早就听说迟庆祝入股供应商工厂的事情;而且,但凡给启泰公司供货的供应商,没有不给迟庆祝好处的。朱成祥没少找迟庆祝的麻烦,只是苦于找不到把柄。

    杨宇杰自然也知道迟庆祝管生产和采购时间太长了,这方面有没有问题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他没动迟庆祝,是因为觉得这个人还有用,管生产和采购的确有一套。所以他就任由朱成祥和迟庆祝斗。

    迟庆祝特别讨厌朱成祥那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动辄拿出组织纪律、党员党性来说事,仿佛他就代表了党,代表了正义。所以,他处心积虑地说服邢美丽,给老朱下了个套,让他当众出丑。他就是要扒下老朱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具,让人们看看这个代表着企业党性和组织纪律的副书记是个什么玩意。

    邢美丽是个很现实的女人,她没有正当职业,就靠这个超市过生活,她还供养着一个大学生儿子。所以,她的现实就是谁给她好处多,她就帮谁做事。老朱对她好时,常常到她这里揩油,她也就忍了,甚至,好处足够多的时候,陪他上床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都这把岁数了,都看开了。

    迟庆祝找到她,让她给朱成祥难堪,还送来了三万块钱,说是给孩子上学买点学习用品。他们两个是远房亲戚,论起来迟庆祝应该叫邢美丽一声表姐。三万块钱,对邢美丽来说可不是小数。她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下了。她知道迟庆祝有钱,和他走得近些,将来对她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用处。

    这就是老朱当年那事的前因后果。其实老朱猜得真没错,这事就是迟庆祝在背后捣鼓的。

    自那以后,在公司的大小会议上,迟庆祝说话的嗓门高了,底气足了,再和朱成祥叫板的时候,也是理直气壮。而反观朱成祥,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老实了很多。

    现在,老朱也在暗中布子,要抓迟庆祝的把柄,要把失去的阵地收复回来。

    杜志邦也和迟庆祝明争暗斗。两个人斗争的焦点在外包工程的主导权上。

    工程在启泰公司是比较特殊的存在,迟庆祝想抓在手里,因为外包工程需要生产系统抽调人手,如果自己不抓,将来整个生产系统都会陷入被动;更主要的是外包工程油水不少。但工程队一旦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客户协调、物料采购等等方面都离不开销售的人。而且,销售的人直接和客户沟通,更能代表客户的意见和需求。所以,杜志邦以此为借口,也想把外包工程的主导权放在销售系统,抓在自己手里。

    杨宇杰以迟庆祝任务重、责任大,无法分身外包工程为由,把外包工程的主导权给了杜志邦,但迟庆祝也有话语权。每次外包工程队伍的组建,都少不了杜志邦和迟庆祝的争吵,吵来吵去,还得杨宇杰出面调停。杨宇杰并不讨厌下属的这种争吵。都不争吵铁板一块,他杨宇杰岂不要成了傀儡?

    在启泰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石奎东。他是分管技术工艺的副总。老石和谁都有争吵,和迟庆祝吵,迟庆祝埋怨新产品的工艺有问题,而且工艺文件不到位,质量计划不及时;和杜志邦吵,杜志邦埋怨产品和工程设计不合理。而且杜志邦原来也在设备部门干过,当年他得不到提拔,都是因为老石这个人看不上他,所以,杜志邦和老石的关系很差。

    启泰公司一两年不会提拔一名中层干部,一旦提拔了,也就基本上进入了保险箱一样,除非犯了严重错误,基本不会进行大的变动。每个副总下边,压着一大堆无欲无求的中层干部,这个副总不走,下边的人没有一点机会。启泰公司高层老龄化的严重程度,比古城春酒业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这帮人的思想和格局,远比古城春那帮人差得远。就知道每天在一湾脸盆大的水里,斗得你死我活。

    林嘉树对启泰公司内部的情况早就有所了解,只是他入职没有几个月,就被派往临淮市场去跑业务了,远离了公司内部争斗的核心战场。一些事情虽然有耳闻,但也波及不到自己这种在一线奋力拼杀的小喽啰。

    可是,如今他回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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