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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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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山集团的业务竞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拼到最后,变成了启航、捷航和临淮老牌的环保公司润昌公司的三国演义。

    像云山集团这样的大企业,无论放在哪个县,都会被当做财神供着,何况在云山镇这个小地方?在云山镇,最怕云山集团出问题的,是云山镇政府,而不是云山集团。所以,一般的环保问题,没有人去追究云山集团的责任,即使有点事,地方政府还帮忙掩盖。

    而云山集团对环保方面可以说无知到令人惊讶的程度。从集团的高层到中层,他们的共识是,云山集团没有什么污染工序,相对其他企业,云山集团算是比较“清洁”的。

    也许他们真不是有意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而是真不懂。

    事实上,云山集团的油漆使用量和有机废气的排放量在云苍县占据了第一位,在整个临淮市也是数得着的。喷漆产生的污水就那么随意挖个池子排放在地下,有机废气的排放管道竟然是通到下水管道中。他们认为这就是有效的处理手段,不会对环境造成影响。

    云山集团自建厂以来,只是在建设之初搞了一个环评表,到现在十几多年过去了,企业工艺设备、建筑规模和厂区布局早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企业却再也没有搞过一次环评。

    即便是最初的那个环评表也是问题多多,当时企业为了尽快拿到环评手续,当然了,也肯定是为了省钱,在生产工艺流程的描述上,避重就轻,将喷漆工序改成静电涂层。不要小看这一修改,只是这一小小的改动,云山集团当初就不用做环评报告书,而只要做一个环评报告表就可以了。一个环评报告表的花费是两万元左右,一周的时间就可以完成。而一个环评报告书,则需要二十万以上,时间是两个月。这就存在严重的批建不一的问题了。

    云山集团的问题,不是个案,林嘉树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接触了几百个企业,或多或少地都存在着这些问题,只是程度不同罢了。看来,国家的这次环保风暴,首先是对企业老板们环保常识的扫盲风暴。

    云山集团目前的问题有些复杂,也相当棘手。

    如果重新做环评报告,那以前的批建不一、漏做环评、违规排放是否要处罚?如果要处罚,那么像云山集团这样的上市公司,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如果既不处罚,也不重新补做环评报告,就这么治理之后进行验收倒是可行。但是,那么多企业因为这个原因受了处罚,而且比云山集团情节轻得多,凭什么不处罚云山集团?现在信息这么发达,一旦被人举报,恐怕从临淮市到云山镇要有一大批人受处分。谁也不敢拍这个板做这个决定。

    云山集团的问题,已经不是单纯的技术层面的问题,更牵扯到企业深层次的人脉关系、社会背景,和企业家的政治智慧的问题。就看谁有能量来帮助他们把上面的问题一一摆平,在多方利害中找出平衡点,拿出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

    花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她眼里,就没有她摆不平的事,没有她不敢接手的业务。她自始至终都对云山集团的业务抱有极大的热情。

    而林嘉树的底气主要来自于对云山集团的情况有着比较透彻的了解,而且也早就有了应对方案。像闫弘毅这样的老油条,他什么情况没见过?他以前在菊城环保局就没少应对这样的问题。

    林嘉树觉得,真要和云山集团的高层坐下来慢慢谈的话,他有较大的把握解决云山集团的问题。

    与启航和捷航相比,润昌公司无疑是最具实力的。他们甚至无视启航和捷航的存在,早就把云山集团的业务视为自己囊中之物了。

    润昌环保的前身就是临淮市环科所(环境保护科学研究所),是临淮市环保局下属的事业单位。后来机构改革,市环科所从临淮市环保局中剥离,成为独立的企业法人。原来的环科所所长李润昌辞去公职,带领一帮人成立了润昌环保公司。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临淮市环科所一直垄断着整个临淮市的环评业务,在人们心中也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官方印象。润昌环保公司的人脉关系,真不是一般得雄厚。别人干不了的他们能干,别人解决不了的他们能解决。这就是底气,也难怪他们不把启航和捷航放在眼里。

    中午吃完饭,李乐跟在屁股后面走出餐厅,来到河边公园的绿地。

    李乐说:“老大,你得给我安排个活,我都闷死了!”

    “你能干什么?跑业务?你能说出什么是厌氧反应、什么是好氧反应吗?你知道什么是气浮机、压滤机吗?你知道什么是环评报告吗……”

    “不知道!”李乐连连摇头。

    “什么也不知道你拿什么在公司立足?公司现在正需要人,我刚刚又新增了六七个人,这些人来了就能工作,每个人手里的业务都一大堆。你说你能在公司干什么?我不需要做饭的,你都看到了,园区的餐厅很好。我也不需要直播。”

    李乐说:“那你说怎么办?我什么也不会!”

    “不会就学!你想听我安排吗?”

    “想!”

    “你要么学吴海涛,要么学孙振羽。有了手艺和技术,到哪里你都会有立足之地。我这里总公司派过来搞售后服务的电工根本不够用,像振羽这样的到我这里坐镇一段时间我都高兴得要命。如果你有这个本事,我给你副总的待遇。”

    “那我想学厨师,还是干老本行,这方面我还有点基础。电工我学不来,我物理不好,一看线路图就犯迷糊。”

    “那好,就这么定了!等我消息!”

    “老大,不管我学了什么,回来你还要我吗?”

    “只要你拿到专业等级证书,我都要。在公司不适合我就在外面给你联系工作。但你必须好好学,不要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直播。要搞就要搞正能量的,三观正的!”

    “好嘞,老大!我就知道跟着你没错。乐帅一定在临淮闯出名堂!”

    林嘉树的手机响起来了,电话是田晓亮打来的。林嘉树觉得意外,这个县长的大秘书可不是随便能想起你来的,他太忙了。

    晓亮的情绪有点低落,上来就问林嘉树什么时候回去。

    林嘉树觉察到了晓亮情绪不高,笑道:“田县长情场官场双双得意,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难道你那位李大小姐有喜了?那就赶紧把事办了吧!”

    田晓亮没理会林嘉树的调侃,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最近打算回来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面谈。如果没有回来的打算,我马上去临淮市找你。”田晓亮说得郑重而严肃。

    林嘉树终于感到事态的严重,当即说:“我原来打算国庆中秋期间回去几天,你的事情如果着急,我明天就回去!”

    “不着急。我等你国庆节回来。”

    挂断晓亮的电话,林嘉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猜不透晓亮到底遇到了什么。他打内心里渴望,小舟和晓亮二人能在山北县城混得更好。只有他俩好了,他才会觉得自己在那个县城不会感到孤单无助,心里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他们有着最为纯洁的友谊,他们都还是那个从前的少年。

    “他是个男的?”花明突然从身后闪出来,惊讶地看着林嘉树问道。

    林嘉树吓了一跳,不满地说:“你怎么像个幽灵似的,哪儿都少不了你!”

    花明狡黠地一笑,又问:“他真是个男的?”

    “当然了!一个县长的秘书,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跑到临淮来见我?”

    “县长秘书,就他?整天描眉画目,跟个人妖似的?你们县长是不是变态?”花明看着走向远处的李乐,不解地问。

    “说什么呢?我是说刚刚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我中学同学,我们县长的秘书。”

    “哦——你说的不是他啊!”花明指着李乐消失的方向。

    “我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那他到底是不是个男的,就刚从这里走的那个?”

    “你说李乐?当然是个男的。”

    “太恶心人了,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女的呢!”花明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别这么说,他就是不化妆也很俊俏的。只是年龄太小,迷失了自己。知道吗?在山北县他也算个网红了,只是名声不太好,处处招人骂。所以才跑到这里来找我避难。”

    “你怎么净交些不靠谱的朋友?我还以为你渣男本质暴露,刚搞出点名堂就犯了男人病呢!”花明一脸的开心,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男人病是什么病?”林嘉树故意问。

    “哼!你自己心里清楚。在我眼皮子底下犯错误,是对我的侮辱。”

    “我犯错误与你何干?干嘛成了对你的侮辱?”

    “你面前是临淮第一美女,临淮一枝花。你却去喜欢别的女孩子,你说是不是对我的侮辱?”

    林嘉树哭笑不得,敢情这段时间花明对自己横眉冷对,多次骂自己渣男,是因为这个性别不明的李乐的原因。仔细想来,去云山集团车子坏在路上的那次,估计是看到李乐在路上亲昵地搂着自己,把她气得够呛。若没有李乐在,那天花明至少会把老闫带上,也不会赌气似的一骑绝尘而去。

    “好吧,一枝花,帮我联系一个职业学校,把我那个不靠谱的兄弟李乐送去学点技术。你是本地人,估计有这方面的人脉。这段时间我都让他烦死了。”林嘉树央求道。

    “你算找对人了。我妈是临淮市职业技师学院的副校长,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心情大好的花明痛快无比。

    林嘉树连连道谢,他正为李乐的事情发愁呢,这可解决他大问题了。

    “你的事情解决了,该说说我们的事情了。”

    “我们能有什么事?”林嘉树问。

    “想不想再合作一把?”

    “什么意思?明说吧!”

    “你想不想把润昌公司挤掉,让他们退出云山集团的业务竞争?”

    “做梦都想。不过润昌是个大家伙,不好对付啊!如果他们想挤掉我们反而更容易些。”

    “我就是看他们不爽,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入行早点,根子深点,人脉广点吗?我有办法让他们退出云山集团的竞争,就问你想不想合作!”花明霸道无比地问林嘉树。

    林嘉树沉思了一下,说:“既然你有办法让他们退出棋局,干嘛还让我加入进来?你自己直接上手单干不就行了?”

    “有福同享嘛!你说我什么好事没想着你?不像某些人,就知道自己闷声吃独食。”

    “花总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算计起来比起超级计算机都不逊色。明说嘛,都是明白人。”

    “嘿嘿……有长进。如果润昌退出了,那就剩下我们两家了。如果我不告诉你润昌是让我给弄走的,你岂不是还要和我争个你死我活?那我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林嘉树觉得花明的担心有道理。如果是他,也许也会这么想。

    “如果你真让润昌退出了,我们两家无论谁最终胜出,另一家都可以分成云山集团的业务。在设备采购上给对方留下补偿的余地。你觉得如何?”林嘉树说。

    “果然没让我失望,就这么定了!”花明很高兴,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和林嘉树的竞争中并不占优势。从林嘉树这里得到承诺,就等于她无论如何也能从云山集团的业务中分一杯羹。

    “我很想知道,你用什么样的手段让润昌公司退出竞争?他们可是牛得很呐!”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还是不说吧,怕把你好孩子带坏了。”花明嬉皮笑脸地说。

    林嘉树提醒道:“润昌根子太深了,无人能撼动他们在临淮的行业地位。”

    “哼!我就不信这个邪!根越深,人脉越广,那么屁股上就越不干净。明告诉你吧,润昌公司和云苍县环保局有不正当交易。虽然我没有确凿证据,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想揭发他们?”

    “不!我没有铁证,但吓退他们不需要铁证,他们根本经不起纪检部门的检查。自以为高明,但云苍县的业务百分之八九十都落入了润昌公司手中,他们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

    “我们还拿了菊城百分之八十的业务呢!”

    “你们不一样,你们有老闫,老闫在菊城很有影响力;还有古城春和孟玲,你们能拿下菊城百分之八十的业务是正常的。”

    “谢谢!要不然你一个匿名信,我就是再清白也有麻烦了。”林嘉树打趣地说。

    花明心情大好,没过几天,李乐去临淮职业技师学院的事情就定下来了。李乐回了一趟山北,办好了入学手续。正经八百地去学厨师去了。

    在云苍县环保稽查大队的王大队长的办公室里,花明说:“王大队长,我们公司想给咱们局提供一些赞助,您看该怎么操作?”

    王大队长给花明倒了一杯水,笑容可掬地说:“花总,我们是政府机关,不能随便接受赞助的。不过花总有诚意,我们可以想办法操作一下。”

    “有那么难吗?差不多全临淮市的人都知道,润昌公司给咱局里赞助了几台办公用车,还有节日福利。他们能我们怎么就不能?”

    王大队长脸都变了,矢口否认不迭。他这才知道今天来的是瘟神而不是财神。

    花明冷哼一声,啪的一声甩出几份环境检测报告的复印件,说:“王大队长,这是润昌监测公司给云苍县几个企业出具的检测报告,您是行家,看看这些报告是否有问题?”

    花明走后不久,云苍县环保局的一个领导就给润昌的老总打电话,让他们见好就收,给别人留碗饭,不要把事情做绝了。还警告说,你们润昌的环境检测报告有漏项,如果让人检举了,你们的资质能不能保得住,你心里有数。

    润昌公司从云山集团的业务竞争中不声不响地退出来了。他们悄悄地走了,不像他们气势汹汹地来。

    在短短二十天左右的时间里,云山集团分管环保的高层竟然换了三次。企业没有懂环保的人,也没人愿意负责这块工作,环保问题就像个烫手山芋,在高层中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捧在自己手里。

    林嘉树和老闫有点蒙圈,在办公楼转来转去不知道找谁。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找总裁马鸣。还不错,马总给了林嘉树半个小时的时间,说到底他现在也是毫无办法,急火攻心。林嘉树和老闫在马鸣办公室里把启航的方案向他做了详细的说明。

    启航公司的方案是,让云山集团首先接受云苍县环保局的处罚,然后重新补做环评报告,存在的环保问题立刻治理,然后做环评整体打包验收。但云苍县环保局的处罚不能在网上公示,只能是内部处罚,这才是方案的核心。这样做既顾及了法律法规的尊严,又顾及了云山集团的社会形象。即使上面查下来,也有个交代,不会对云山集团的社会形象、股市等方方面面造成不良影响。

    这种做法,在许多地方都存在,对那些效益好贡献大的企业,也算网开一面了。毕竟,政府环保风暴的初衷,并不是要所有的企业关停,而是要环保问题得到根本的治理。这个方案对方方面面都有所交代,这也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方案。

    林嘉树和老闫多次跑到云苍县环保局,商讨处罚的问题。一听是大名鼎鼎的闫弘毅,云苍县环保局倒也很痛快,省了不少麻烦。处罚金额最后定在三十万,不多也不少。按照云山集团存在的问题来说,三十万的处罚不多,但按照对其他企业的处罚先例,这个金额确实不少。谁让云山集团家大业大,问题也严重得多呢?

    没想到马鸣对启航的方案根本无法接受。马鸣认为,云山集团是云苍县的利税大户,为全县经济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承认企业存在污染问题,但企业也在积极整改,罚款这么多让他无法接受。

    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若不是看在云山集团对云苍县县经济和社会贡献的份上,就目前云山集团存在的问题,绝不会这么内部处罚了之,罚款金额也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林嘉树耐心地对马鸣解释。

    马鸣将信将疑,问林嘉树,其他企业也是这么操作的吗?

    林嘉树摇摇头,说:“内部处罚不公示,这是政府对你们这些贡献大、效益好的骨干企业的破例,他们也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风险。若再出现问题,就不可能有这么宽容的待遇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现在环保的风声越来越紧,再拖延,内部处罚的回旋余地也没有了,到时候必须拿到桌面上来,丁是丁卯是卯的来处理你。”

    马鸣内心里渐渐地认可了启航公司的方案。三十万对他们来说是小钱,只是面子上挂不住。

    花明在临淮市上蹿下跳地忙活了好一阵子,她发现,她原来估计得过于乐观了。她想让云山集团补个环评,然后尽快解决存在的污染问题,再采取一揽子验收的方案。她原以为可以轻松搞定云山集团的问题,但是从临淮市到云苍县,没人敢给她这个承诺。她甚至去了某位市领导那里拜访,想让他出面帮忙沟通一下。没想到市领导反而反过来劝她打消这个念头,让云山集团按照流程来。这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不过另一件事花明是明白了,那就是云山集团的业务竞争她要落后于林嘉树了。

    花明的可爱在于处处算无遗策,先给自己找好了退路。用林嘉树的话说,她就像一台超级计算机,精明得吓人。在做掉润昌之前,花明早就算计到了,她和林嘉树之间的竞争可能占不到便宜,所以,她早就和林嘉树达成了口头协议。不管他和林嘉树之间谁输谁赢,她都会分羹云山集团的业务。

    闫弘毅曾说,花明和林嘉树之间只是风格不同,一个灵动如流水,一个沉稳如高山。花明也曾说,她和林嘉树之间就差个闫弘毅。

    接下来,花明只需要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看着林嘉树的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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