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师徒反目
按照公司的政策,所有的销售提成都要在春节前兑现,绝不拖延。环保这个行业特殊,利润水平也高,启泰公司向来资金链充足,不差钱。公司在业务人员的提成兑现上,从来都是及时的,也以此刺激业务人员的积极性。
古城春的工程预付款一千一百多万,早就打到启泰公司的账户上了。林嘉树会在春节前兑现四十四万的提成,叶青青早就在私下里告诉他了。对这笔提成,林嘉树充满了渴望,他想帮嘉禾开个鲜花店,还想为父母在城里买个房子。
年会过后的第二天,郎大勇阴阳怪气地对林嘉树说:“林总,又是最佳新人、又是董事长特别奖,你很风光啊!作为你的师傅,我感到脸上倍有面子,毕竟嘛,你是我老郎的徒弟,亲徒弟!是不是?”
林嘉树平淡地对郎大勇说:“师傅,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回来这段时间,两人经常遇到,但很少说话,因为实在也没什么可说的。
郎大勇嘿嘿一笑,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说完,悠闲地走了。
林嘉树看着郎大勇的背影,不明白郎大勇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上午十点钟,杜志邦打电话让林嘉树去他的办公室。
在杜志邦的办公室里,老杜那张黑脸蛋子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
林嘉树忐忑不安地在杜志邦对面坐下。
“不要脸!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杜志邦咬牙切齿地骂道。
林嘉树连忙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没说你,坐下!我是说你那个奇葩师傅。”杜志邦没好气地说。忽然,他探过身来,在林嘉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当初我让你搜集这个家伙出卖公司利益的证据,如果你早按我说的做了,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你也是自作自受!”
林嘉树听得云里雾里,但杜志邦说话的语气,硬是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到底出了什么事?林嘉树愣愣地看着杜志邦。
“你的好师傅今天来问我要提成了。古城春业务的提成,他要三分之一。”杜志邦恨恨地说。
林嘉树脸上的表情由平静逐渐变为愤怒。他猛然站起身来,盯着杜志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凭——什——么?”
“凭他是你师父,凭公司制定的制度!你还别说,郎大勇为这事来找我,我还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你应该知道公司的相关规定。只是,公司上下都知道古城春的业务是怎么拿到的。我真不敢相信,郎大勇有勇气厚着脸皮来要这个提成。”
林嘉树站在那里,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气慢慢地从心底升腾起来,堆积在胸口,越积越大,仿佛要把胸膛撑破。
“郎大勇和我说了,如果我不答应他,他就去找董事长要。我说我不能答应,这对林嘉树不公平,他就气呼呼地走了。把你叫来,是想提前给你打个招呼,郎大勇肯定会去找董事长,要你有个思想准备。”
林嘉树半晌才说:“我并不是舍不得那几十万块钱。我现在能赚这些,将来就会赚更多。我只是觉得,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没有这么不要脸的!杜副总,我师傅如果是个好好的师傅,给了我照顾和帮助,我会很乐意把这个钱给他,再多也可以。可郎大勇不配,这个钱你比他更有资格拿。”
“可他是你师傅,不管他是人还是鬼,他都是你师傅,你否认不了。公司的制度规定,师带徒期间,除非师傅自愿放弃,否则师傅有权分享徒弟的业绩。”杜志邦说。
林嘉树当然了解这个制度。可那笔清欠款的提成郎大勇并没有要。在董事长为林嘉树组织的庆功宴上,他还明确表态说,这个钱是林嘉树拼了命要回来的,和他没关系。
杜志邦仿佛早就看穿了林嘉树的疑惑,说:“上次那笔清欠款,公司上下都知道,为那笔欠款你把自己都豁出去了。即使脸皮再厚,郎大勇也不好意思打那个钱的主意。况且,那笔钱比较少,他也不放在眼里。但这次就不同了,按照新业务员百分之四的提成比例,你古城春业务总提成有一百三十二万,三分之一就是四十四万。他郎大勇号称独狼,除了因为独,还因为贪婪。他不会放过这块肥肉的。”
无边的愤怒像一块巨石压在林嘉树的胸口,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怎么办?别看他头头是道地指点历史、分析人性,但那都是纸上谈兵。真到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他是那么缺少防御,也缺乏强有力的反击。他还是缺乏与人斗的经验。郎大勇这匹黑暗中的恶狼,冷不丁地就上来咬他一口,让他鲜血淋漓,防不胜防。
“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我想董事长也会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他一定会征求我的意见,我会最大限度地保证你的利益。别忘了我对你的叮嘱,如果你留点心,早早掌握郎大勇的把柄,就不会有今天的被动。”杜志邦拍着林嘉树的肩膀,安慰他说。
林嘉树走出杜志邦的办公室,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让他情绪失落到极点。他只觉得非常失望,非常愤怒,却又那么无力。
在销售部门口,正好郎大勇从里面走出来,两人走了个迎碰面。
“哎呀,林总,脸色不太好啊!怎么了这是?啧啧,人不能太得意,太得意就要栽跟头,你说是不是?”郎大勇一只手搭在了林嘉树的肩膀上,阴阳怪气地说。
林嘉树强忍着心中的愤怒,斜了郎大勇一眼,说:“堰塞湖,把你的手拿开,别脏了我的衣服!”
“堰塞湖,什么堰塞湖?”郎大勇一愣,他四下里看了看,拍打着林嘉树的肩膀说:“林总这衣服看上去价值不菲啊!我的手不太干净,真不好意思。”
“堰塞湖嘛,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至于手干不干净,我认为和洗没洗手没有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和拿自己不该拿的东西有关系。你说呢,郎总?”
“啊——哈哈哈,我明白林总的意思了。那请教一下林总,你以为我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郎总,你那么聪明的人,还要我提醒吗?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小心要被剁手!”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得和你说道说道了。”郎大勇有点不淡定了,他紧走两步,跟上林嘉树,说:“古城春的业务我必须要分成!我是不是你的师父?当初是不是我把你派往古城春的?单凭这两点,我就有资格分享业务提成,你林嘉树就说不出什么来!那笔清欠款的提成我没要,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像我这么好的师傅,你上哪儿找去?知足吧!”
“当初你是怀着什么目的让我去菊城的,你心里有数吧?古城春业务是怎么跑下来的,你也门儿清吧?现在你跑出来要分成,脸皮可真厚!我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第一次,林嘉树对郎大勇用上了这么具有攻击性的语言。
“林总,实不相瞒,我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人。你告诉我,脸皮值多少钱?当然了,你林总是小白脸,说不定比我的值钱。不过那都不管用,不管我让你去菊城出于什么目的,这个业务分成我是拿定了。看着没,师傅我到现在还开着一辆老款奥迪呢,我明天就去提新车,最新款的奔驰e级300l运动豪华版,五十三万。谢谢你哈,这车就算你孝敬师傅了,哈哈哈哈……”
林嘉树猛然转身,一手抓住郎大勇胳膊,一手掐住郎大勇的脖子,一下子把他死死地摁倒在一个工位上。郎大勇脸贴在桌子上,呲牙咧嘴地拼命挣扎。但林嘉树手上用足了劲,郎大勇挣了好几下都没有挣脱,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救……救命啊——林嘉树杀人了……”
林嘉树冷冷地看着面红耳赤、青筋暴起、鼻涕哈喇子流了一脸的郎大勇,刹那间觉得恨意全消。他鄙视这个阴险狡诈、满脑子算计的人。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松开了铁钳一样的双手。
郎大勇捂着脖子不停地咳嗽着。鼻涕一线一线地从鼻子和嘴角黏黏地垂下。
销售公司只有寥寥几个人在,而且都在低头玩手机,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师徒俩之间发生了什么。直到郎大勇喊救命,大家才纷纷围拢过来。
林嘉树笑着说:“我师父在临淮的时候教我防狼术,说男人更要防狼,防独狼。刚才我和师傅操练了一下,好使!”
郎大勇好一会儿才稳过来神来,他瞪起一对牛眼,对四周向这里看的人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
待众人散去,郎大勇才狠狠地说:“这个世界上,拳头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头脑简单的街头混混才打架!等着吧,有你后悔的时候!”
林嘉树忽地一下子站起来。
郎大勇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跳开一步。
林嘉树笑了,说:“这才是一个师傅该说的话。刚才说得多好,只有街头混混才会用拳头解决问题。我还是年轻啊!毛手毛脚,经验不足,师傅勿怪。说到底也是你教导不足,我一定学会用头脑来解决问题,绝不让你失望。你给我上的这一课,我在大学里读到博士也学不到,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拿百分之五十。”林嘉树云淡风轻地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去。
郎大勇哼了一声,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下午,杨宇杰打电话要林嘉树去他的办公室。
杜志邦在楼梯口等他,两人并肩向杨宇杰的办公室走去。杜志邦低低的声音说:“你该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我会站在你这一边,绝不能让郎大勇的阴谋得逞。”
林嘉树心头一热,说:“谢谢杜副总。”
杜志邦哼了一声,说:“不用!别让我失望就行!”
“嘉树,春节前,公司会把年度业务提成全部兑现。你的提成牵扯到你师父郎大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和想法。”杨宇杰直奔主题,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董事长,公司有规定,这个我们都学习过。如果公司按照规章制度来,我没有意见。但古城春业务是怎么拿下来的,您和杜副总都非常清楚。我相信,您会充分考虑这些,做出公平的裁决。”
“你这是把皮球踢给了我和杜副总啊!公司是有明文规定,师带徒期间,视每笔业务师傅的参与程度,可以按照最低百分之十五,最高百分之三十的比例分成徒弟的业务。公司的这个规定是有现实依据的,因为新业务人员头一两年很难有作为。徒弟跟着师傅,要么是师傅把自己的业务给徒弟,要么是靠师傅的资源和操作拿下的业务,所以才有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三十的分成比例。以往这个比例的分配,从来没出过问题。但今年你的情况非常特殊。我和杜副总商量了好久,也没拿出一个统一的意见,所以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董事长,我是在公司这个平台上干出了点成绩,所有的一切,都是董事长和公司给我的。这一点我非常明白,也是感恩的。”林嘉树平静地说。
“你能这么想,这很好!”杨宇杰对林嘉树的态度非常满意。他站起来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步,说:“你的事情很有代表性,公司必须慎重,既要照顾老员工的积极性,又要考虑每笔业务的特殊性。就按照百分之十五怎么样?让郎大勇拿百分之十五,按最低的比例。”
“百分之十五也高!”杜志邦插嘴说。“古城春业务并不是郎大勇开拓的,它是公司的资源,是董事长和我亲手开发的客户。这个客户反倒是在郎大勇手里死掉的。林嘉树不仅把欠款追了回来,而且把古城春复活了,拿下了公司近几年最大一笔业务。在整个业务开展过程中,郎大勇对林嘉树并没有丝毫的帮助。如果公司这样分配,我担心会打击这帮新业务人员的积极性。公司的制度本来就是十年前制定的,现在看来也有许多滞后和不合理的地方。公司文件的最后一条是,本制度是指导性的,具体情况要根据每笔业务的情况而定。”
“那你的意见是……”杨宇杰看着杜志邦。
“古城春的业务是小林凭自己的努力拿下来的,郎大勇并没有什么贡献,更不该从中分成。既然公司非要照顾郎大勇的脸面,让他拿百分之三意思意思就行了。”杜志邦干脆地说。
“百分之三……太低了点。干脆,也不管比例多少了,嘉树从业务总提成中拿出十万来给大勇,算是感谢师傅。老人的情绪也需要照顾,我想嘉树会接受的。嘉树,你说呢?”
“我没有意见。”林嘉树说。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也就是郎大勇,如果换了别人,可能一分也得不到。郎大勇哭哭啼啼地来找董事长要百分之三十,杨宇杰不可能不有所表示。总得给董事长个台阶和面子吧?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从杨宇杰的办公室出来,林嘉树忽然意识到,郎大勇此举,恐怕不仅仅是分羹的意思。他并不缺钱,整个启泰公司除了董事长,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郎大勇就是想用这个恶心自己,就像他初到临淮时,郎大勇隔着薄薄的石膏墙疯狂做爱一样,弄不走自己,也要恶心自己。郎大勇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不管怎么说,他的目的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达到了。林嘉树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强烈的危机感。
回到办公室,林嘉树坐在那里整整一下午没动,他在反复权衡一个问题,到底该不该把郎大勇在临淮的那些烂事告诉杜志邦呢?自从知道郎大勇打自己的主意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是他的杀手锏,一旦打出来,一定要把郎大勇搞死,哪怕他是杨宇杰的表弟。但一旦这么做了,自己就要背上背叛师傅的恶名。没有多少人了解郎大勇在临淮的所作所为,更没人知道郎大勇是怎么对待他林嘉树的……到时候人们只知道,是林嘉树把自己的师傅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