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冷宫失火
薛朝暮木然地走在宫道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更不知道自己要回到哪里去。
薛陵春的一番话砸在她耳边,她似乎风中飘摇的柳絮,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廷杖。
二十廷杖
“阿朝!”
薛朝暮被一声呼唤惊回神,她没往玉和宫去,在不觉间走出了宫门。
陆怀远早就在宫门外等着她,可她像是被人抽去了神,面上呆怔着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像是游离在天地间的孤魂。
“阿朝!你去哪?”
薛朝暮止住脚步,她紧紧攥着陆怀远的衣袖,注视着面前熟悉的面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怀远陆怀远”
陆怀远紧张地看着她:“是我,我在等你回家呢,我们回去了。”
薛朝暮好像听不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二十廷杖,怀远,二十廷杖,她会死吗”
陆怀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二十廷杖?阿朝在说谁?”
薛朝暮忍着眼泪,她摇着头不肯再说,被搀扶着上马车,临行前一挑帘子,竟看到空中的滚滚浓烟。
薛朝暮心底骤然一沉,她不管不顾地冲下车,跌了一跤,撑地起身就往前跑。
“阿朝!”
陆怀远跟着她,又不敢拦她,她的发在奔跑间散开。
疾奔的宫人被她拦下,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薛朝暮站在原地,仓促地擦拭着眼睛,肩膀不可抑制地颤抖。
陆怀远望向浓烟升腾之处,恍然间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就听奔走的宫人高声疾呼。
“冷宫走水了!”
“冷宫?那静妃娘娘呢?!”
“娘娘,娘娘把自己锁在殿里,火就是从殿里烧起来的!”
薛朝暮从晌午昏睡到深夜,她梦到了很多人,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污烂的血肉,嫂嫂和父亲都站在家中庭院里,长姐叉腰骂着薛彻,薛彻也不恼,反而放声笑着。
薛晚秋和薛道安挽手站在一起,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这是自己的家人啊!
薛朝暮从血泥里拔出脚,艰难地往庭院里走,但父亲身边有人骤然回首,那姑娘面目全非,怀里抱着一个被水泡烂的琵琶,狰狞的面容对着她露出阴森的笑。
薛朝暮的脚步戛然而止,而那面目全非的姑娘变成了一个骷髅,摇摇晃晃地向她走过来:“来,你来,我就是你啊——”
“滚开!”
薛朝暮拼命地甩开她的手,脚下的血泥越来越软,她小腿都淹没进去,庭中一个个鲜活熟悉的人都变成森森白骨。
薛朝暮喊不出声音,她无助地抱着自己的手臂,眼泪大颗地往下掉。
忽然间她后背一暖,污血和白骨都骤然远去,薛朝暮被一弯有力的臂膀带出庭院,身后是灿烂千阳。
“阿朝不要怕。”陆怀远紧紧把她圈在怀里,温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珠,“我在,不哭了。”
薛朝暮大汗淋漓,她回头怔怔地看着陆怀远,半晌也没回过神。
陆怀远贴着她的面颊:“不哭了,不哭了”
薛朝暮窝在他怀里,他应该这样抱了自己许久,腰间的刀就那样随意地扔在床边,连外袍都没来得及换。
薛朝暮期盼的看着他,期待着那个不可能的答案。
陆怀远不忍说,他捧着薛朝暮的面颊:“我是从大殿里面烧起来的,满院都是落叶,四周全是枯树,宫人们根本来不及救,殿门是从里面抵死的”
她悲恸地闭上双眼,失声痛哭:“怀远她,她死了”
陆怀远心如刀割,他深知这个时候所有的安慰都那样苍白无力,房间只有角落里亮着一盏烛火,这是他怕阿朝在梦里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薛朝暮泣不成声,“为什么会死,为什么都要离开,陆怀远”
陆怀远轻轻揉着她的背,同样红着眼,低声哄她:“还有我,阿朝,我不会走,我永远都不会离开。”
薛朝暮埋在他胸口,他胸口的衣衫被打湿,这潮湿蔓延到心底,凉成一片。
“阿朝,阿朝不怕——有我在,我们不是说过了,一起看过日出,就再也不要分开。”
薛朝暮哭得双眼红肿,声音全都哑了,她被陆怀远抱在怀里,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痛和失去的滋味。
父亲和嫂嫂离开的时候,她都没有亲眼所见,哪怕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勇气到他们的坟前看上一眼。
这场大火烧毁了冷宫里面所有的回忆与不堪,也带走了她敬爱的长姐。
痛。
太痛了。
薛朝暮一遍一遍地陷在梦里,又一遍遍的清醒,离开的人就再也不会回来。
陆怀远从后面拥紧了她。
他今夜不敢离开薛朝暮身边。
宫道上她就那样昏倒在一片混乱中,她似乎是万念俱灰,眼中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
她亲眼目睹了静妃的死,自己也被锁在冷宫的那场大火里。
薛朝暮睡不安稳,几乎每半个时辰都要醒一次,每一次都是大汗淋漓地从梦里惊醒。
陆怀远耐心地给她换着温帕子,把她额间颈间的汗都擦干净,薛朝暮的眼泪像是断弦的珠。
她攥着双拳,偏过头无声地哭,陆怀远掰开她的十指,不让她这样伤到自己。
“想哭就哭出来吧。”陆怀远从后拥住她,“痛就攥着我的手。”
“她——”薛朝暮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她的后事,皇上怎么说的?”
陆怀远惋惜道:“静妃被废黜冷宫,她在宫中纵火是罪加一等,皇上没追究她,对外只说是冷宫意外走水,后事也没提。”
薛朝暮牙关打颤:“他,他又凭什么追究?都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