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刻意拦路
“你去府衙查账簿文书,未必能查出什么结果,人家早知道你要来,恐怕早就打点妥当,不怕你查。”
“若是不怕,就不会昨日加以阻拦,他们既然准备好了假账,拿给我看就是,何必多生事端,除非。”陆怀远笑起来,“除非他们藏起来的真账本,出了差错,若是真账本在这个时候丢了,他们担心这账本落到我手上,自然提心吊胆,若不是我步步紧逼,他们也不敢贸然把假账拿出来给我。”
薛朝暮哂笑道:“要是这么说,那他们昨日给你的哪是假账?那是把自己的脑袋送到你手上了,能不提心吊胆,推诿阻塞吗?”
“我可不要他们的脑袋。”陆怀远也笑,“他们的脑袋抵不了辰阳的税,充盈不了国库,也平不了北边将士的怒火。”
“真账本要是丢了,他们恐怕正人人自危,那依你看来,谁会偷走辰阳的账?”
“这要等我去府衙审上几日。此人铤而走险,把账簿带走,就是拿了一把刀悬在辰阳官员的头上,或许另有所图。”
薛朝暮却摇头:“我倒觉得这人或许是为了保命,能有本事把账簿偷走,必定和府衙的人是熟识,既然是熟识,一条船上的蚂蚱,何必背信弃义?”
“有人要杀他。”陆怀远接着薛朝暮的话往下说,“阿朝觉得,这人会在哪儿?”
薛朝暮高深莫测地笑着,她朝陆怀远勾勾手指,等到陆怀远靠过来,她才轻声笑着,慢条斯理道:“你猜。”
陆怀远会心一笑,他倒一杯茶,各自手指沾上茶水,两个人没交流,却不约而同书写出一样的地名。
“平昌。”陆怀远侧过身来看,“辰阳杀机四伏,他留在辰阳只有死路一条,平昌是个好去处。”
“平昌和辰阳相邻,若是辰阳有什么动静,平昌是最先得到风声的。”薛朝暮搁了筷子,“肖恪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平昌去。平昌可真是个好地方,偷了账本的藏身平昌,连陈秦也在那里苟且偷生,这事儿我看要找邓大人帮忙。”
桌上的菜肴都冷了,两人都没吃多少,陆怀远掐着时间要往府衙去,临行前薛朝暮扔给他一个小瓷瓶。
“唇上的伤瞧着可不浅,给你备了药,就不用谢我了。”薛朝暮缓缓站起身,一语双关道,“三公子贵人多忘事,恐怕我不说,你都忘了伤是哪来的了吧?”
陆怀远握紧瓷瓶收进怀里,他掉头走回来,站到薛朝暮跟前,深吸了一口气,拇指轻轻在她腕上摩挲:“我没忘,怎么忘得掉?”
“你很清楚我昨晚在做什么,我僭越冒犯,罪该万死,但我——”
“公子,肖大人在府外等着公子呢!”
区明不合时宜地在院中大喊,陆怀远话未说完的话哽在喉间,他用力握了握薛朝暮的手,最后只说一句:“等我回来。”
陆怀远一连数日都没回程府,他把云销留在薛朝暮身边,又派遣区明每隔一日都回来道一声平安。
其实府衙离程府不远,就算有人想阻拦陆怀远清查,也不敢在府衙贸然对他动手,这平安报得莫名其妙。
区明心里揣着疑惑,但是也不敢问陆怀远。
“公子是为了让夫人安心。”云销解释道。
“啊?让夫人安哪门子的心?”区明困惑道。
云销欲言又止,对着区明天真的面孔,最后决定保持沉默。
区明四下张望着,自顾自说:“这些日子我看公子对夫人真是上心,两个人形影不离,你说夫人要是没嫁给大公子,跟咱们公子也般配。”
“胡说什么。”云销捂住他的嘴,看四下没人,才悄声训斥他,“这话是能乱说的?坏了夫人的清誉,你看公子打不打你。”
区明缩着头道:“本就是么,不过若是夫人没嫁给大公子,跟咱们公子八成也是没缘,公子先前跟薛家姑娘定着亲呢,虽然公子没见过薛姑娘,我瞧着公子对薛家案子这么上心,恐怕也是念着薛姑娘。”
云销对陆怀远上次的警告还心有余悸:“公子的意思不是咱们揣摩的,你出去别乱说话。”
其实云销自己也看不明白陆怀远的意思,薛二姑娘溺亡之后,公子确实为此神伤,但事已至此,若是能另有佳人长伴公子左右,自然是极好。
千不该万不该,这人不该是夫人。
旁人不知道大公子是老侯爷的养子,在外,夫人就是公子的嫡亲长嫂。
公子和夫人之间隔着天堑,若是一意孤行,只会两败俱伤,不得善终。
“知道知道。”区明憨笑道,“华阳呢?怎么每次回来都见不着她,不是故意躲着我呢吧?”
云销瞥他一眼:“她不爱出门,我在府上也见得少。”
区明嬉笑着往云销跟前凑,讨好道:“好哥哥,我跟着公子在外面,见不着她,你替我多留心些,我心里惦记她,若是以后她瞧得上我,事成了我请你喝喜酒。”
云销抬眼打量他,区明不明所以:“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对华阳有意,哥哥你竟然没看出来吗?”
“没什么,最近忙,没注意你们。”云销低下头,敷衍道,“我有事,盯不了,你要找她自己去,我先走了。”
区明追上去:“你能有什么事啊?好兄弟这点事都不帮我,你别走啊,不白让你帮忙,要什么都好商量!”
薛朝暮坐在廊下晒着太阳,静静把两个人的话偷听完,哭笑不得。
区明这小子还没开窍呢。
他找云销帮忙看着华阳,殊不知云销自己也对华阳有情。
陆怀远让区明回来报的不是平安,而是他没说完的心意。
陆怀远自幼跟着房仲恩,房仲恩最刻板守礼,他是房仲恩的爱徒,凭谁想,也不会相信陆怀远有朝一日会爱上自己的长嫂。
但他就是爱上薛朝暮,不可抑制,如临深渊也在所不惜。
他想告诉薛朝暮,他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兴起撩拨,他是真的倾心于她。
他的情意见不得天光,只能小心翼翼地捧在薛朝暮面前,只能让她一个人看见。
叔嫂。
薛朝暮穿过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眺望北方的万重山。
重峦绵延,把辰阳和京城阻隔开来,他们心在辰阳,却总有一天要回到京城去。
就算陆怀远能冲破桎梏,有陆省在,还有陆修、陆老夫人,他们又会比华阳他们好到哪去呢?
陆怀远再回程府,是程泽大婚那日。
程府宾客往来,热闹非凡。
辰阳民风开放,男女不必分席,薛朝暮陪着程母在席间招待来客,一眼就看到匆忙刚回来的陆怀远。
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似乎是这些日子都没能睡好。
两人还没能说上一句话,胡尔雅就眼尖地凑到了陆怀远跟前。
胡尔雅端着酒盏,眸中波浪般地勾着人,娇怯行礼:“三公子。”
陆怀远直接后退,刻意和胡尔雅保持距离。
胡尔雅仿佛看不见,她满面娇羞,当着满座宾客的面,公然道:“小女有话要说,不知三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怀远展开折扇,阻在二人之间:“胡姑娘有话直说即可。”
胡尔雅眼泛秋波:“有些话只能给公子一个人听,望公子成全。”
席上有一人开怀大笑,他拍着陆怀远的背:“陆大人,美人相邀,怎忍推拒?今日程家小公子大婚,良辰美景,何不成全自己的姻缘,岂不快哉!”
“肖大人说笑。”
陆怀远仍旧没动,却不由自主往远处看,方才还站在那里的人,已经跑得没影。
陆怀远昨夜未眠,就着府衙里几根残烛看一夜账本,就是为了赶回来见薛朝暮一眼。
谁知竟然被胡尔雅给阻断。
他没再挂着笑,冷漠地推拒道,“有话不如直言。”
胡尔雅面露难色,她是要借着大喜的日子,来给陆怀远倾诉情意的。
她姿色在程煦和之上,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妾室的位份,她挑在今日找陆怀远单独说,就是为了避开程煦和,免得那毒妇善妒,坏她好事。
她母亲当年就是这般进的府门,虽说只是个妾室,但是只要夫君喜欢,过得也不比正妻差到哪里。
这陆公子尚未娶妻,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也没有,血气方刚的郎君,何至于就这般清心寡欲。
只要她能惹得陆怀远怜爱,她就能嫁到侯府,再也不用寄人篱下。
若是再能生下长子,往后陆怀远院子里,就是她说了算,程煦和再也不能压在她头上,日后说不定还要跪在她面前,求她办事。
单是想一想,她就觉得痛快。
谁曾想陆怀远执意不肯离席,半分面子都不给她。
满座宾客都看戏般瞧着她,她满面通红,只得咬唇可怜道:“诸位大人误会了,是姐姐在寻三公子呢,说是京城里的老夫人来了信,让我来请公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