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那确实是一张让人没办法冷对的脸,五官精致,容色照人,更妙的是那一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睛,犹如两泓清泉,柔柔的落在人的身上,就好像眼里心里全是你了。
他似乎因为这直直的打量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上两片红晕,倒显得人越发柔弱可欺。
晁安不动神色的皱了皱眉头,对柯天明和郑启之点了点头,又极为有礼的和乐心握手,“我是萧一昭的扮演者晁安,以后角色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找我。”
他特意点明了是角色上的事,意思很明显,没有别的事,不要来找他。
可惜乐心第一次来剧组,不太了解这圈子里的事,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当他是面冷心热,倒是很有些受宠若惊。
他前段时间沉迷刷剧,对这位年轻的视帝并不陌生,就是来之前,他还在看人家以前的一部剧。
那部剧里晁安饰演一个智计百出的军师,潇洒随性,看似毒舌其实心肠再软不过,与兰青的气质十分相似,因此哪怕此刻见到的是穿着日常服装的晁安,乐心看着也比旁人多几分亲近。
晁视帝冷着一张脸,眼睁睁的看着乐心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那以后就麻烦晁大哥了!”
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别扭,但他声音清脆柔软,一双妙目晶莹明亮,那三分别扭便全成了自然流露。
晁安看了看笑得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的人,顺杆往上爬的人他见过不少,但能一派纯真,令人无不信其真诚的,他还真没见过。
他都有些分不清乐心是真的没有眼力见,不懂自己的意思,还是演技好到能装的这么像,不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以晁安的如今的地位,自然不必理会一个新人。
可以说柯天明能把他请来特别出演一个配角,也是赶得巧,他又对这个角色有点兴趣,上将军箫一昭,一个末路英雄。
箫一昭是一个标准的世家继承人,文成武就,年少有成,父亲是国公,母亲是公主,从小便是以世子之礼教养长大,可以说从小就是别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身上肩负着家国大业,少年老成,少见自己的情感,唯一出格的事情,便是养了个男宠暖玉,这本是他的污点,国公府却无一人反对,似乎这样才更正常一般。
可以说这是一个感情极为内敛淡漠的角色,若是没有足够的演技,很容易演成单纯的大家族的傀儡,一个木头人。
但若是细分析,便明白他未必就天生缺乏感情,他的沉稳自持,既是守着这个身份,也是这个身份的无奈。
他未尝没有窥见王朝即将没落,但他生来与这个王朝血脉相连,纵使日薄西山,他也不能不执起金戈,一肩挽起。
这个角色好演也不好演,端看演员的功力,若是就照着大家子弟演,也不是看不过去,毕竟只是一个配角,但若是能演出那种贵气中又有些暮气,讲究中又带着些许陈腐,才算真的达到了柯天明的预期。
因为他身上代表正是走向末路的王朝,巍峨强大,却又不堪一击。
柯天明本来想邀他演另一个角色,晁安却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角色,甚至连搭戏的配角他也一样喜欢。
暖玉与箫一昭犹如双生,却又正好相反,出身低微,他虽然是箫一昭的男宠,但其实两个人却没有任何亲热戏,全部的戏份都在迎来送往中。
甚至就连迎来送往,也多是沉默相对,两人之间好似没什么共同话题,但偏偏又有种奇异的心灵相通的和谐感,那是一种旧日的情怀,好像传家的首饰,精巧,又老旧。
所以晁安才会走这么一趟,专门来看看暖玉的饰演者,特别是柯天明还说对方就是暖玉本玉,如今这一看,外形倒是合适,文气中带着一丝媚气,与其说他是天真纯稚,不如说是甘为猎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随意,全身心的依赖,一个完美的添香红袖。
就是有些过于幼态弱气了些,未必能演出暖玉身上深藏的寂寞孤高。
但无论能不能,拍摄日程就摆在那里,郑启之能容忍柯天明为一个配角,拖了几天进度,已经是极限了,因此留给乐心的学习时间也不多,说是学习,也不过是熟悉一下镜头啊站位之类的。
很快就到了正式上妆的时候,乐心一穿上戏服,那种浑然天成的契合感就出来了,大家也都明白了柯天明为什么固执的等他了。
只有柯天明和晁安,还有一些不满意。
男宠身份和内里隐藏的那股名伎的傲气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乐心的性子还是偏向天真,没有那种与箫一昭隐隐呼应的苍茫之感。
柯天明把这个重任交到了晁安身上,晁安也没有办法,毕竟说起来,乐心所有的戏份,除了极少数的单人,其余都是和他。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跟人讲戏,郑启之倒是看得开,拍了拍晁安的肩膀,安慰道:“尽量吧,实在不成,有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够用了,能开窍,就是意外之喜了。”
晁安也只能这么想,但他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突然。
乐心听晁安这么一分析,就明白了。
他确实不是这样性格的人,怎么说呢,他是极易满足的那种人,用兰青的话来说,傻人有傻福,吃饱喝足就什么都不愁,所以寂寞自卑这种,他真的不太能感受到。
不过体会不深不影响他的表现,他虽然不是这样性格的人,但他见过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再提一下他兰青哥哥了,作为倚翠楼的前辈,自然是很有些故事,不过这些故事兰青公子不爱跟他们说,说的多是他的那些朋友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就是,才情出众,性格温和,那位哥哥笑起来温柔亲切,与素来冷情的兰青公子全然是两种类型,但两人却极为要好,因此乐心也跟着去他那里做过几次客。
他侍奉的那位就是个位高权重的角色,乐心也见过几次,几乎是箫一昭的翻版,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位正是煊赫之时,也不同箫一昭的冷淡,是个待人接物让人感觉极为舒服的人,似是对那位哥哥也极为用心,便是对待他们这样的人,也是以妻弟之礼的。
但是偏偏又任由哥哥养在楼里,家里贤妻美妾,外头红颜知己,风流尽得。
所以一说到暖玉那种深深掩藏的寂寞和自卑又自傲的孤高,他一下就想起了这位哥哥。
等到乐心再次上场的时候,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但又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
暖玉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除了微闪的烛影,整个画面就好像是静止了一般。
突然他坐了起来,趿着软鞋就往外疾走,只是越临近门口步子越慢。
刚走到门口,便见着仆役簇拥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暖玉迎上去,男人握住他的手,轻轻握了握,然后顺势拥着人往里走。
仆役们到房门口就都走了。
暖玉上前帮男人脱了外袍,又去一旁,把火盆里的炭拨了拨,接着走到门边接了水盆过来,端过去给男人净手。
待得男人净完手,暖玉接过他擦手的帕子挂好,方才在男人身边坐下。
“这次能待多久?”
男人喝了口茶,方才说了句:“几天,南边的事快了了,下次就不用走了”。
他语气淡淡的,暖玉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起身去门口接了个汤婆子,放到了被子里。
“一会儿是在这歇下,还是回府里。”
“在这吧。”
暖玉也不见意外,仿佛刚刚那个问题就是随口问问。
他出去了一趟,没一会儿外面的仆役送了一碗酒酿丸子过来。
小小的一碗,里面只有四只指肚大的丸子,暖玉把它端到男人跟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他们说,南边的事,可能短时间平息不了。”
“无妨。”
第二日清晨,暖玉帮男人把衣服整理好,手在衣襟处摩挲了几下。
“临走前不过来了?”
“嗯,能过来就过来一趟,不过可能性不大。”
暖玉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前几日,听前头吴家的说,兵部侍郎家的小少爷说,圣人准备起驾去行宫,三品以上的朝臣都随驾。”
男人低眸看了暖玉一眼,鼻腔了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唔”。
“宽心。”
暖玉帮他理了理玉佩下的涤子,过了很久才问了句,“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男人把人搂进怀里,有些克制的抱了抱,“长则三月,短则一旬。”
想了想又说了句:“若是有闲,便去找你那些朋友们出去玩一玩,这段时间还是安宁的。”
暖玉把人送到门口,并没有下楼,倚着门框看人走远。
再转身时,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
柯天明一看,就知道,稳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把这一幕戏放到最前面来拍的原因。
越是这种静水流深的戏越是难拍,基调定准了,其他的戏就好拍了。
这个角色是个虚化的角色,他不怕乐心给的太少,只怕他给的太多。
即便是所谓的情愫,也只隐藏在那偶尔伸出的手上。
这既是两人的性格决定的,也是旧王朝“规矩”的体现。
乐心这才知道,只是几个动作,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以前也爱看戏,甚至还学过几嗓子,但也不过是凑个热闹,哪知道有这么些讲究,倒是看戏的时候,也听人说过什么地方要走几步,都有定数。
他看了看柯天明,又看了看晁安,两个人在看之前镜头。
柯天明话比较多,晁安时不时点头应和,偶尔也提几句反对的意见。
乐心看着看着就突然笑了起来,他长得好看,这样傻笑,也不见难看,反而春华粲然,令人眼前一亮。
晁安正好回头,也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