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皇兄可从未诓你。”好听略带宠溺的男声在风雪里扩开，众人本疏懒站着，见到来人便肃了肃，乖觉让出一条道。
雪地里，尚元歧同宜和撑着一把绘了紫藤的油纸伞。温润又鲜活的成簇紫色，盛得像要流到人心里去。
尚元歧身量太高，宜和又娇小玲珑，尚元歧只得低了腰身，手里的伞一直偏向宜和的方向，将她牢牢盖住。
宋清虞倒是第一次见到尚元歧如此温柔耐心，倒颇有兄长的模样。
眼瞧着二人是朝自己这处来的，宋清虞同宋清如微对视一眼，松开了别扭交握的手，宋清虞觉得手上沾上了宋清如的脂粉熏香，粘稠滑腻得令人不适。
宋清如先行上前，宋清虞同宋衍跟在其后，皆是敛了神色步调沉笃，宋清如行到尚元歧同宜和处俯身行礼“拜见安郡王，拜见宜和公主。”宋清虞同宋衍也随她行礼，三人倒也齐整，让方才在暗处议论太师府家风不正的人们稍消停了些。
尚元歧见到宋清如时还是忍不住蹙眉，但很快便敛了下去，他道“不必如此多礼，起身吧。”宋清如颔首回答了一句是便带着身后二人起身了。
“呀！怎的安郡王同宋二小姐的衣裳”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呼起来，可再去辨时也没了去处。
尚元歧穿着的衣裳同宋清虞是撞了颜色，外头罩着的长衫是深蓝偏藏青的缎子，领口连着腰带上方的里衣是白色，连头顶都是撞了的白玉蓝宝发冠。只有披风稍不同些，却是一蓝一白，倒更相衬了几分。
旁人纷纷议论起来，尚元歧脸上挂着自得又玩味的笑容，更是让人揣测，可反观宋清虞的气定神闲却又不好分辨了。
这对半路折了的佳人才子像湖底掷了巨石，才碰面便激起无数浪花来。
这时宜和才咦了一声，她一下子跑出伞外，像只寻花香而去的鹿，她眼睛大得出奇，里头盈满清澈的水光，好奇地打量着宋清虞，宋清虞的心一下子便软了，汇成一团伤感又温暖的东西。
她很喜欢宜和，前世她总愿意腻在自己宫里，看她刺绣练字，她则在一旁吃着各色的糕点。这样冷的宫殿，因着宜和而有了热度，可待她出嫁直到自己身死，再未得见一面。
宋清虞有些想要掉泪，却生生忍住了，她忙从侍女手上接过伞，给宜和遮住冰寒的风雪，她声音极温柔“公主切莫受了凉了，不然感冒了又哭鼻子。”
这伞同方才的尚元歧那样，大半是偏向宜和的。宜和同她撑着伞，见宋清虞冰肌玉骨的容色，又是个温婉亲人的，心下的喜爱更甚，她一张俏脸笑盈盈望着宋清虞“清虞姐姐，我怎的像在哪里见过你般？好生熟悉。”
尚元歧出声笑道“宜和，切莫引那曹公的典故。”此言一出，四下皆是一番哄笑。
宜和也不恼不羞，她小脸一偏颇为认真道“我是真觉清虞姐姐亲切。”宋清虞恭顺地将头一低“若真如此是臣女的福分。”
宋清如面上虽露着笑，可那些寸把长的指甲已经把掌心戳出深深的洞来，往常她虽不是风头最盛，可也算是同王公贵女们平分秋色，可现下看去素日里花团锦簇的贵女们皆是一派黯然。
几个时辰的穿戴就是给旁人看的，可这宋清虞已引去了所有目光，对这些花朵般描摹自己纹理脉叶的女人，乐趣已散了大半。
宜和亲热地挽起宋清虞的手，便拉她往尚元歧那边去。宜和性子最是单纯，自顾虑不到她五哥同宋清虞已经解了婚约，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再凑到一块去实属尴尬。
宋衍微皱眉头，正欲上前，却被宋清如一把拉住“表哥这是做什么，她已爬到咱一辈子都攀不到的地儿了。”宋清如略嘲讽道“真不简单啊，太子、安郡王、宜和公主都绕着她转了。”
宋衍闻言鼻翼微张，眼神便冷了下来“她好歹是你的妹妹，你虽心思歹毒却也该有度才是，此番教训还未叫你受够么？”
宋清如神色晦暗莫名，她嗤笑一声“表哥错了，我虽对她不好，可表哥以为宋清虞又纯良到哪儿去？”宋清如微凑近宋衍，一字一顿道“一个为了害我与母亲不惜弄伤自己，栽赃嫁祸还能面无波澜的可怕女人。”
宋衍气得面上都有些发红，拳头紧握，他从未露出这般模样，宋清如这才知道，这样淡薄如他原也是会发怒的。
只为了宋清虞，永远为着宋清虞。
宋衍终是过去了，他上前朝宜和同安郡王又见了一次礼“拜见宜和公主，安郡王。”尚元歧闻言略微挑眉，宜和虽为皇后嫡女却到底是女子，而他贵为郡王，自是该先称他的。
宋清虞心下也咯噔一声，握着宜和的手指不由得微微一缩，宜和像察觉什么似的，忙笑道“公子请起，若无猜错，公子该是宋衍？”
宋衍面上坦然，丝毫不觉异样，他谦恭道“在下确是宋衍。”宜和合掌赞道“今儿算是遇到真人了，宋公子在去年三月诗会里题的那阙词可是流传至今呢，被梨园的戏子们编成了曲儿，母后上回听了爱得不得了。”
说罢她便作了个揖“久仰宋公子大名。”宋衍面上露出浅笑，也回了个礼“书生浅薄，是公主抬爱了。”
尚元歧目光打量着宋衍，心里暗道原来是他。和他想象的算有出入，按着那样冷清不染尘介的词句，怎么也得该是苏瀚云那种模样。
想起苏瀚云，尚元歧却又觉好笑，若再来一个像他那样的，自己可能被膈应出一身疙瘩。
故此宋衍虽不如他所想那般，却也谦润如松，静默如竹，也是张极好的皮囊了。
“哎，我还是觉得皇兄退婚脑袋是被驴踢了。”宜和瘪着嘴，看看尚元歧又看着宋清虞，摇头道“这样天造地设的两人，为何要突然毁了婚约。”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