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宋大人请起。”尚元灼寻思这番敲打足够了，他松开宋清虞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转而搀起宋择墨。
他温言道“本王也是为了大人好，流言纷扰是要命的东西，大人一向磊落又有惊世之才，若被那起子小人捉住这事不放，岂不麻烦？”
宋择墨面上稍霁，似对这些话颇为受用。宋择墨视线落在宋清虞身上，只见尚元灼将她护得密不透风，神色便复杂起来。
“大人”朱氏同宋清如还跪在地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紧咬着唇怯怯地看着宋择墨。宋择墨眸中生寒，却不得不顾忌在外头的颜面，他谦卑地朝尚元灼笑道“殿下，贱内已然知错了，可否先让她们起身？”
尚元灼一笑，有些无奈“起身吧，本王从头到尾并未叫夫人同大小姐跪着。”朱氏同宋清如颤巍巍地不敢动，朱氏打量了宋择墨一眼，宋择墨点了点头，她们这才敢起来。
宋清虞在黑暗里勾出一抹冷笑，想这样轻松便过去，可能吗？只一瞬她便露出一副楚楚之态，她上前一步踉跄着跪下。
她朝着宋清如跪下了，在场诸人皆是一惊。
宋清虞身上的玄狐皮大氅落到地上，将她原本破烂的衣服完整暴露出来，她的身子消瘦，那些粗浅的布料露出了很大空隙，在这样冷的天里，宋清虞脸色苍白，唇角有着血渍，脸色、手上、脖颈上凡是暴露出的地方没有一块干净皮肤。
伤痕累累，这样美如月中仙子的女子，却被生生□□成枯叶般随时便散掉的模样，寒风刮过，她像一堆随时便能湮灭的尘埃。
“长姐，我浣衣时觉着眼前发黑，手脚无力将将长姐珍爱的衣裳弄丢了。”宋清虞放在地上的手在剧烈地颤抖，身子更是抖如筛糠，她埋着头极恐惧的模样“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像上次一样罚我四天不许用膳好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长姐你千万别迁怒凝蕊，求求你了”说到后面，宋清虞已是泣不成声，呼吸也愈发急促，随时都会昏厥般。
一旁的凝蕊见这般情状，忙跪到宋清虞身侧，瑟缩着身子勉强抱着宋清虞无言流泪，主仆二人极其凄然的模样。
宋清如没料到她会这般，更不明白她身上这样重的伤从何而来，只觉不好，忙将她推开惊惶道“你不要栽赃我！我什么都未做过，不许在这里胡言！”朱氏看着尚元灼冷得骇人的脸，忙磕头道“这丫头是胡说的，殿下千万信不得呀！”
尚元灼冷着脸，再未说话，一旁的尚元歧不禁冷笑，语气不善“宋二小姐这浑身的伤痕可不会作假，大小姐想空口白牙撇清关系，你也可以在闲得无聊时在自己身上弄些伤痕出来，看看疼不疼假不假。”
尚元灼将掉落的大氅重新披在宋清虞身上，直接打横将宋清虞抱起，她一张小脸更加苍白了，嘴唇微微泛青。
尚元灼向前几步对宋择墨道“本王得多在此处叨扰一会了。”宋择墨忙让到一旁，待尚元灼前行后再急急跟上。
尚元歧踌躇片刻，还是跟了进去，留下外头的朱氏与宋清如仍跪在寒风中，心惊胆战。
尚元灼被凝蕊引着去了宋清虞的房间，宋择墨从未踏足过宋清虞所在的院落，进了院门，越往里去他便越是眉头紧蹙。
尚元灼心下是汹涌的怒意，越看却越是心惊，这些院落内肮脏枯败的树干，似乎从未有人打理过，而墙壁似也是常年未修葺，已经层层剥落。
就连最低贱的仆人，也不该住这儿，更何况是堂堂太师府的二小姐。更何况，是他自小便那样珍视的女子，他视她如明珠皓月，宋清虞却在他看不到的日子里被人践踏轻慢到如此地步。
尚元灼觉得他的心在滴血。
待终于将宋清虞放在她床榻上时，尚元灼已压抑不住心中的暴怒，他安静地走到其中一堵墙边，面上依旧是淡漠神色，他狠狠一拳捶在被虫蚁啃食得腐朽的墙壁，随着剧烈的响声，墙壁破开一个大洞。
尚元灼修长白皙的手上沁出点点鲜红，他淡笑凝着宋择墨，语气疏懒如常“宋大人，这破了的墙壁挡不住冷的，请在今晚清虞入睡之前辟一个新院。”
宋择墨对今晚过多的变故还未曾一一消化完，又见素日温朗的太子殿下做出这般疯魔的举动，想到太子在太师府负伤，一旦宫中追查起来他便是死上万次都不够的。
宋择墨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他边擦汗边躬身道“是，微臣这就命人去打扫。殿下您受伤了，微臣这就去请太医。”
尚元灼摆摆手“无妨，正好本王有事同大人商量。”宋择墨犹豫半晌，终还是遣人去拿了止血的药膏来。
尚元歧看着宋择墨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待尚元灼同宋择墨出了房门后，尚元歧像思量着什么，倚在门框上。
他叫住远去的二人“二哥等等我。”尚元灼同宋择墨闻声止步，回头看尚元歧。
只见尚元歧一脚将那破旧的大门踹成两半，由此亦是不解气，他更是将四面的墙壁皆踹得稀烂，再将屋中能砸的东西尽数摔毁。
宋清虞见此，心下极是痛快，可还是得装作恐惧模样捂住了耳朵。
尚元灼也不阻止，面上是清风明月般的笑容，直惊得宋择墨来回踱步。
等砸得差不多后，尚元歧走到宋清虞床边，目光复杂地注视了她片刻，替她将被角掖好后，伸手轻轻触了触宋清虞冰凉的手背。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微颤“好生看顾自己，以后若有”他想说，若有什么难事皆可来寻我，可还是没能说出口。他知道，往后尚元灼不会再让她遭受这些了。
待他将抽回手时，宋清虞将手背翻转，轻握住了尚元歧的手指，仅仅一瞬便滚下泪来，在微黄烛光下长睫扑闪着覆到眼下的泪痣，那双眼睛美得似能勾魂摄魄。
尚元歧身子像被打了一记闷棍，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宋清虞很快松开手，面上满是哀戚，她声音清如上弦月“去吧。”
尚元歧这才回过神来，刚刚里头发生一切，尚元灼是不知道的。
他像逃离般跑出来，勉强冲二人笑道“为防止这屋子修好后又让宋二小姐搬进来，我把它彻底弄毁了。”
屋内，宋清虞盯着一地残破，眸光深邃如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