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只是后来尚元歧神色一滞，侧头望向一旁的尚元灼，如今该尊称他一声太子了。
尚元灼与尚元歧本是同胞兄弟，同为裕贵妃的孩子，却并不亲厚，裕贵妃偏爱尚元歧，而极冷落尚元灼，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裕贵妃病逝后，因当今皇后并无皇子，故将尚元灼过继在名下，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后皇帝册其为太子。
是尚元灼让尚元歧退婚的，那是他第一次用身份来压制与胁迫他。
那天他在书房读兵法，听得门外小厮传话说太子殿下来了，尚元歧将书册用名家书画盖住，再随意将桌上的酒塞拔开。
尚元灼进门后，尚元歧也不行礼问安，只自顾自喝着酒。
“五弟还是这般好兴致”尚元灼也不恼，一张温儒的面上总是带着薄薄病气，是温润病公子的形容。尚元歧起身将一旁的杯子取来，倒了杯酒递给尚元灼，嘴角蓄着不怀好意的笑“皇兄今日怎的想起弟弟，我还以为自母妃亡故后，皇兄便忘了我们是同胞兄弟了。”
尚元灼对这番带刺的话充耳不闻，尚元灼身体素有顽疾是不宜饮酒的，这事与他略熟些的都知道，尚元歧又在变着花样气他。
他没接过酒杯，尚元歧的手在空中滞了片刻，见他不恼甚至连稍微一点异色也无，觉得没趣，索性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两分。
尚元灼瞧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弯。
他在离尚元歧稍远些的地方坐下，不一会儿便有小厮进来奉茶，他不曾饮，只拨弄着盏盖。
片刻他将茶盏置于桌案，他的视线落回趴在书案上一直打量他的尚元歧。
看到尚元灼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尚元灼打着哈欠勉强坐直了身子。
尚元灼的目光极善“二哥今天来，是有事同你商量。”尚元歧装作一副恣意模样，随口道“请说吧，弟弟洗耳恭听。”尚元灼点头，他语气如书卷翻动般轻“五弟同太师府宋二小姐的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尚元歧这才敛去眼中的玩味之色，一双宝蓝色的眼盈满了凌厉之气“哦？何出此言？”尚元灼面色如常“既是太师府的女儿，这般身份自是不可随意婚配，要于社稷与朝廷更有裨益。”
尚元歧闻言，知道他在暗示自己郡王身份不配太师府，便怒得站起身来，尚元灼依旧是那副谦和如兰的模样，尚元歧脸上的愠怒之色更甚。
良久，尚元歧冷笑一声“宋二小姐不过是太师府庶女罢了，若二哥瞧上太师府门楣，便娶宋清如便是，何必同弟弟抢人呢？”
说罢他走到尚元灼面前俯身迫视他“这美人可是母妃为弟弟定下的，难道二哥要违了母妃的愿？”
尚元灼敛去一惯的温和，他脸上像渡了层霜雪，起身凝视着尚元歧“因为本王喜欢宋清虞。”尚元灼将手放在尚元歧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似在告诫他好自为之。
尚元歧闻言心里的某一处像被牵动，然后便像火焰般燃动起来“那是臣弟的女人，是臣弟的未婚妻。”
此刻他不再作嬉皮笑脸的姿态了，也不再故意挑衅，因为他知道时移世易，再不同往日了。
尚元灼哂笑一声，并不当真“五弟无非喜爱她貌美罢了，若如此本王愿搜罗天下美人送到你府中。”
尚元歧暗自握紧双拳，他强忍怒意故作轻松道“太子爷说笑了，就是天下美人加到一处去，也比不过她半分。”
尚元灼又恢复了旧事温雅的模样，他落回座中，拿起温了的茶饮了半口，他温言道“美人自是比不过她，可五弟未来亲王的位子同一生的平安无虞比得过。”
尚元歧微怔，他知道尚元灼方才话的分量，父皇缠绵病榻已久，现已是太子监国，待皇上龙归大海后，自是尚元灼继位。
到时便是真正的天地翻覆，而自己虽同尚元灼是同胞兄弟，可隔阂龃龉已深，自是不得相安的，令尚元歧日日悬心的也是此事。
这样的条件，委实令他心动。可他面前总是浮现宋清虞的脸，她面颊羞红，眸中闪动着细碎的光亮，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半晌，那张脸便被压下了，沉沦到底再不屑一提。其实若想转圜还是能的，父皇还在，他那样爱重母妃，自母妃病逝后便哀思过度这才积下病症。
可是罢了。
尚元灼最擅察言观色，知他如此便有了把握，他道“此事是二哥理亏，可对你而言一个宋清虞是弊而非利，同太师府牵扯，太过惹眼了。”
尚元歧点头称是，他回到书案前将瓶里的酒一饮而尽，浓烈似滚刀入喉。
尚元歧又似方才般风流不羁地笑着，时不时同尚元灼说起月拢巷哪个姑娘的歌喉最绝，尚元灼只是淡笑听着，并不搭话。
半个时辰后，宫中的太监便来请尚元灼回宫处理政务了，尚元灼离开前，尚元歧唤住他。
“二哥”尚元灼回头应道“嗯？”尚元歧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落寞之色“你会待她好的吧，这美人往后最起码得当个贵妃娘娘什么的，不然同一堆庸脂俗粉关在宫里，又有什么趣儿？”
尚元灼眼中是复杂之色，他转身离去。走出一截距离后，尚元歧耳中传来尚元灼的声音“会的。”
尚元歧闭上眼，心绪无端地荒凉起来。
这儿的风很冷，尚元歧又见到宋清虞了，在灯会那天同样的位置，但是她却伤痕累累，憔悴不堪。
宋清虞起身望着自己，一张月貌花容的面庞被血痕弄污了，他一直觉得宋清虞的眼睛很漂亮，似能勾魂一般，这样漂亮的眼睛正在望着他，饱含哀怨与痛苦，然后滚下泪来。
是因为自己退婚之事吗，是因为自己退婚那样明丽的女子才变成这样？尚元歧不敢想下去，心口传来细微却无法忽略的疼痛。
这就是报应。
尚元歧如是想着，却听到一声尖叫，是宋清虞身旁小丫头惊恐的声音。
宋清虞身子像一片枯叶，往后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