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迷雾重重
刘德温摇了摇头却在最后又点了点头。
这纠结的模样是看的杨高牙疼,他也不稀得看他那老的要死的模样。静静的火烛下,牢狱内漆黑的墙面倒映着两人的背影。
“当初选择将另一半玄铁令交于你果然是正确的。”良久杨高说:“燕帝死后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却不想这一日会来的这么早。”
“可真看着你死在我的前头,我这心里也怪咯噔一下的。”
刘德温:“不早,这一日来的正好。”他笑:“再晚点我这身子也等不到了。”
灯光再明亮也照不亮诏狱的黑暗。
杨高沉默了,听到刘德温身子不好这句话,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是又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下。
“要是知道你要帮我将玄铁令交给长公主。在你死后,你的德惠主子怕是要恨死你了。”
外人不知的是,玄铁令其实是由两块组成。燕帝死前倒是难得终于清醒了的一次,为年幼的儿子多了些担忧。
他没有将这玄铁令交于左右丞相与德惠太妃,也没有交于曾经的枕边人,什么后宫妃子便是皇后在燕帝的眼中也不过是个玩物。
受到生母馨德太后的影响,燕帝对女子深通恶绝。
一生精于算计,争名夺利,便是为了权利能够亲手杀掉深爱她的父皇。但千不该万不该让幼时燕帝亲眼看到了这一幕,那日年幼的燕帝早早完成太傅布置的学业后为了给母后一个惊喜便早早躲在馨德宫的衣柜内。
却不想便看见了德惠太后往先帝饭食下□□的一幕,他好奇的看着,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本能的没有出声,不想要母后发现他。
当燕帝好奇的将事情告诉他的父皇后,先帝却只告诉燕帝让他不要声张,因为那是他的母后偷偷给他放的补药。
处于快乐童年的幼童深信父皇的话,并且深深崇拜着山一样强大的父亲,毫无怀疑。
但燕帝的快乐一切都终结在了那山一样强大的背影突然轰然倒塌的那刻,绝望与悲痛的阴影也在那时开始如蛆虫般死死黏着在他稚嫩却已稍显成熟的灵魂上。
真正压垮燕帝的是亲耳听到御医说出的那句,帝王中毒已深,回天无力。此毒先期隐藏极深,极难察觉,但一旦爆发却是……但若是早期发现根治还是很容易的……
随后御医的一声长长叹息更如滚烫龙焰无情的浇在燕帝的心上。
年幼的燕帝无声的看着床上的父皇,不过两日的功夫便已经夺走他那似乎永远旺盛的精力,夺走了高大的身躯。此时的帝王不过是与众生一样普通的甚至更行销立骨的普通人。
他呆呆的看着,没有哭,满脑子却都是那句‘若是早期发现根治还是很容易的’。燕帝去质问母后,但馨德太后虽然震惊燕帝知道真相,但之后却是毫不犹豫的向燕帝坦诚了一切。
这一切却都是为了他,他才是罪魁祸首,也许他没有存在过的话就好了。
那时湘王的过人天赋已经开始出现,无论是在学堂的智慧还是朝堂又或者民间的声望,都有渐渐有超出燕帝这位正统太子的趋势。
而先帝王最是公正,任人唯贤,看重才干。即便是太子的位置怕是也无法保证最后登上皇位的是燕帝。
于是馨德太后将目光转向了时年依旧强大的帝王。温柔的将毒药洒在了爱她如糖的帝王的心上,而且在燕帝吼出父皇一切都知道时,馨德太后也只是一愣后便笑着对燕帝说:“母后赌对了,你的父皇真的很爱你。”很是欣慰与自得。
信念与爱背道而驰,为了不让自己在最后的时刻因为一直秉持的信念选择湘王,而选择了成全下毒的母后与他。
如此畸形又沉重的爱让燕帝发狂至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燕帝终于被彻底压垮了。
年轻俊美的脸每每深夜便开始扭曲至极,如野兽在深宫咆哮,莫名泪流满面。
看着在畸形的爱下与他一起长大的胞姐,其越发恶毒跋扈一如馨德太后那最后得意的面容。
在馨德太后死后,燕帝便选择了将燕容驱逐于深山。燕容离开那日,燕帝在宫中独自笑的癫狂,他大笑‘馨德一脉,是死是活全看天命。’
但恶毒的馨德一脉怕是要因他彻底绝脉了哈哈哈哈!
临死前燕帝似乎看到了死后的馨德太后怒骂他的声音,还有疑似鲍姐哭泣痛诉的声音但父皇却依旧在身后微笑的看着他。
帝王长袍在刺骨的寒风中荡然扬起又寂寞落下。
燕帝想,湘王若要这皇位便要去吧,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过。
至于燕容,怕是已经死了吧,那就算了吧,算了吧。
这便是燕帝最后没有说完那句话的原因。
在杨高的无声流泪中,燕帝嘱咐杨高可将玄铁令交于湘王。但是有一个要求,便是湘王必须弑母才可继承玄铁令。
但已经着迷长生到入魔的湘王会为了帝王之位弑母吗?
那当然是不能,现在的湘王那真的是连一只蚂蚁都杀不了,还要给蚂蚁堆个墓穴,烧个香。让人担心湘王就差再来个跪拜成仙了。
而且一旦将玄铁令给了湘王,那必然会被德惠太妃给利用。
而德惠太妃为了湘王的统治第一个要杀的必然是前统治者的追随者们,也就是他这个燕帝最身边而且曾经掌握玄铁令的人。
最要命的是非皇室中人,便是手握玄铁令,那皇族死士也不会听从他的调遣。
所以杨高握住这块玄铁令后那很是如握着一块烫手山芋,唯恐朝中左丞相或者其他人来杀他。
于是从燕帝床前爬起来的杨高擦干眼泪,在思索了宫内一众人后,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宿敌刘德温的身上。
为了活命,这位已经到达巅峰的宦官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对他来说对着昔日的宿敌低下头颅也不过是小事而已,只要刘德温答应他,他甚至可以为刘德温做任何事情。
包括……杀掉燕帝所托幼帝。
不负杨高图谋的是,身在宫中却曾心有朝堂担忧天下未来的刘德温答应了他,愿意与他一起承担这份风险,但也是机遇。
有馨德太后与燕帝的例子在前,刘德温终于‘背叛’了他的主子。
而彼时碰到长公主回宫,从赵赫到大国师到东宫众人的变化。还有那被左右丞相嗤之以鼻的祥瑞白虎,却让深陷宫中泥潭的刘德温与杨高都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看到什么。
其他人不信,但宫中人却是分外信这玄之又玄的东西,尤其已经满目无光明之人。
突破深宫重重黑暗雾霾,看透暗无天日的大燕朝堂,穿透帝国挣扎翘首以盼的众生。
最后落到自己的身上。
光照在杨高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半明半灭。
“护了一辈子,死了都要被人误解,得个叛主的名讳。”“你看人赵赫混的,再看你这狗当的可真是有够失败。”
临了反是赵赫这狗仗人势的要压在他们的头上。
刘德温站在光中,他的脸仿佛都在黑暗中度了一层光。
“你真的确定是长公主了。”杨高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但刘德温不一样。他的选择可以有很多。
杨高自然是希望刘德温选长公主的,他也必须让刘德温选长公主。但此时他也不知道是心软,在火烛摇曳中,看着刘德温,他心内一角都似乎软了几分。还未意识到话语已经自己脱口而出。
杨高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就要讪讪的让刘德温忘记他刚才的建议时,刘德温的下一句话却一下让杨高瞪大了眼睛,紧缩的瞳孔内都满是震惊。
刘德温对着他说:“我知道是你给我下的毒。”就如当年馨德太后给帝王下的毒一样,事发缓慢,却来之汹汹,去的更快。
毒药的名称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无鸠之毒。
鸩毒也为鸠毒,从毒鸟鸩上提取出的剧毒之药,是为宫中处理事务时所用。
无鸠,鸠毒外最厉害的毒也是与鸠毒发作特性完全相反却又在末尾又异曲同工之效的剧毒。
用在他们这种手下无数宫中人鲜血的人手上还真是贴切至极。
杨高的脸皮要笑不笑,火烛噼里啪啦的响。刘德温看去却是火烛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燃烧到了底部,眼看就要灭掉。
掐着时间点来的狱卒殷勤的询问要不要续上新的火烛,被刘德温给拒绝了。
木质的牢笼隔开两人的身影。
杨高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刘德温走时说:“我会在下面等你。”
牢笼内的人身形更是一僵,直到室内火烛燃灭,杨高的身影彻底落入黑暗中,他才慢慢走向铺盖。
那背影竟然也像是在一瞬间佝偻了下去。
床铺上的人捂住脑袋,思索刘德温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开始的时候有把握刘德温会选择长公主,到时他也拿出手中的玄铁令就可获救。
但此时杨高却是开始彻底不确定了。
如果是他,杨高反问自己。他是绝对不会救杀自己的凶手的,而刘德温面善却也不是真的善良之辈。能走到今日,并在宫中活到今日的又哪里会有什么善茬。
这一夜杨高没有睡着,睁开眼时满脸红色血丝,来送饭的狱卒一看杨高这老了许多岁的模样都生生吓了一跳。
“公公是没有睡好。可是铺盖上长了虱子?小的这就命人给公公送来全新的棉被!”狱卒看向干净的床铺,杨高睁着眼看了狱卒许久直到那老脸将狱卒看的头皮发麻。
“给我上点好酒。”见那狱卒犹豫,杨高说:“去找宫中的杨德公公,他自会给你拿酒。”
这话听的狱卒就是眼睛一亮。
这肥差啊!杨高这宫中红人这些年那得藏多少东西啊,这一趟还不得给他分一些。要是能喝一口宫中御酒,那这辈子他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