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磨损胸中万古刀
那清癯道人,究竟与朱家父子说了什么,云泽与宁十一距离太远,自然听不到,可藏在堂屋前庭院树上的黄灏,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差点儿就要忍不住捶胸愤恨,破口大骂,骂那妖道没脸没皮,仗着一些山上修士的手段蒙骗凡夫俗子,也要骂那朱家父子,竟然如此无知,只是因为这妖道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如花似玉姿容姣好的妻室、亲娘,拱手想让送人随意败坏。
但其实黄灏也很清楚,那只是凡夫俗子的朱家父子,确实是被吓怕了。
先前堂屋大摆宴席时,朱家父子与那清癯道人席间所讲,最近一段时间,朱家府邸当中,一旦入夜,就会莫名其妙听到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啼哭声,闹得人心惶惶,并且在此之前的数日,府邸许多巡夜护院,莫名其妙就会一病不起。
那可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武夫,可病倒之人当中,甚至还有一位巡夜护院队的队长,横练体魄的气府境纯粹武夫,据说是在夜里巡夜时,忽然瞧见了一阵黑风,之后就倒地不起,畏冷、发热、口吐白沫,尤其印堂地阁全部带黑,哪怕凡夫俗子的肉眼,也能轻易可见。
祖上曾与东明城郑家有过一些亲戚关系的主家父子,对于一些山上事,还算了解,知道诸如此类的情况,大抵是些冤魂厉鬼之流在暗中作祟,可祖上曾与郑家有关,那也是祖上的事情,时至今日,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关系已经被时间冲刷殆尽,故而最近一段时间,那朱家族主为了此事,可是伤透了脑筋。
也正因此,那朱家少爷才会在先前见到清癯道人的手段之后,就立刻凑上前去,是见到了清癯道人是有真本事的,就在叫苦连天之外,一次次加价,这才终于将人带回府邸。
黄灏心里拎得清楚,朱家府邸中的这些古怪邪门之事,肯定与那清癯道人脱不开关系。
黑风妖邪之事,虽然还没撞在朱家父子的身上,可毕竟只是凡夫俗子罢了,瞧见气府境的纯粹武夫都被黑风撞到,一病不起,自然就要吓破了胆。
再加上那清癯道人今晚刻意鼓捣的这么一出斩鬼好戏。
若说朱家父子不怕,断无可能。
所以朱家闹鬼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清癯道人的暗中作祟,这妖道,貌似精通一些旁门左道的术法手段,也是害人手段,朱家那些负责巡夜的护院武夫,更大的可能还是撞见了之前那以造畜手段制作出来的人脸黑毛猴子,却被清癯道人暗中出手,一病不起。包括之前那身为朱家主母的美妇,被那黑毛猴子扑倒在地,留了漆黑手印在身上,实则也是清癯道人暗中出手,这才使之倒地之后,一直都在无意识地呢喃喊冷,身子也缩成一团,看似是与那些撞了鬼物的护院武夫一般无二,却更加严重,干脆昏迷不醒。
才被清癯道人有机可趁,说是需要衣衫尽褪,才能施法救治。
再具体的,清癯道人肯定不会明说,那朱家父子也未必知晓,可即便如此,那身为朱家主母的美妇也要被人看个精光,甚至要被上下其手,这父子二人,心里当然委屈愤恨。
却不是恨那清癯道人只有这般手段,而是恨那人脸黑毛的猴子,怎么就临死反扑。
黄灏暗中来到后院的时候,就见到那父子二人正在院落围墙的外边,一个垂头丧气坐在地上,一个捶胸顿足,咬牙切齿。
少年神情冰冷,杀气十足,不声不响从院落侧面翻过围墙,落地之时,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目光望向院中楼阁,眼眸当中寒光凛然,只是依然没敢泄露气势,有些犹豫不决。
那淫邪妖道,好歹也是炼精化炁境。
修为境界差了太多,即便黄灏想要出手,且不说能不能够救下那人脸黑毛的猴子,那双臂被人挖光了血肉的少女,以及房中美妇,便是自己最终能否活着离开这座朱家府邸,都是难事。
少年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双眼紧闭,随后缓缓睁开,一双眼眸,已经变得黯淡无神,宛如死人一般,却在其眼中,已经可以瞧见许多就连山上修士也无法以肉眼瞧见的某些存在。
一则阴气,一则煞气,笼罩了整座朱家府邸,还未浓重到可以被寻常修士以肉眼察觉,最多就是途径附近之事,才会有所察觉。除此之外,便是院落楼阁之中,隐约飘荡着一些难以言喻的邪气,久视之下,少年蓦然心底生寒。
阴阳眼之下,阴鬼邪祟之流,无所遁形。
黄灏纵身一跃,来到后院角落一片竹林上,一只手抓住竹竿顶端,脚踩竹叶,身形上下沉浮,可以纵观整座府邸。
确无阴鬼邪祟之流暗中作祟。
“妖道!”
少年咬牙骂了一声,已然可以确定下来,这整件事都是那妖邪道人的一手安排,早就已经盯上了朱家的富庶家底,也盯上了朱家主母这位美妇。
一为钱财,二为美色。
山上修士,除去需要山上修士才会用到的玉钱之外,对于凡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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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同样有着相当程度的需求,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辟谷不食,那是圣道修士才有的本事,圣道之下,无论吃喝拉撒还是衣食住行,尤其野修散修,花费极大,总不能这些无法避免的小事也都用上灵光玉钱。尤其各处钱庄,一枚灵光玉钱,也就只能置换百枚一两重的制式金币,上下虽然偶有浮动,但也大差不差,可若如此就要用掉山上玉钱,还是太过浪费了一些。
至于美色,就纯粹是那妖道心性淫邪。
野修散修为何往往声名狼藉?
就是因为野修散修当中,常有这些因为修行艰难,就走上邪道魔道的修士,以各种手段蒙骗凡夫俗子,谋取钱财,在追求修为境界延长寿命的同时,极其贪图享乐。
贪图享乐本无错,毕竟天下修士那么多,真正为了追求大道至高的,没有几人,更多都是为了能够活得更好一些,就像十个野修散修当中,就会有着七八人都是土夫子,不都是为了能在追寻机缘造化提升修为增加手段的同时,顺便大发横财,肆意享乐?
但君子爱财,理应取之有道。
若取之无道,不择手段,就是妖人魔道。
黄灏目光落在庭院中的那座楼阁上,眨眨眼睛,重新恢复清亮。
那姿容姣好的美妇,这会儿才刚进入楼阁不久,应当还未遭受侮辱,但是否就要尽快出手阻拦,将其救下,少年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远处。
云泽身形立于茶楼屋顶,双眸瞳孔当中,各自缓缓流溢而出一条雪白丝线,能够打从那座楼阁的窗扇缝隙之间,瞧见屋里的光景,并不真切,只有冰山一角罢了,却也能够见到那姿容姣好的美妇,已经被那妖道剥去了全身衣裙,羊脂白玉一般,横陈在地。而那样貌清癯的妖道,则是在旁鼓捣一些不知真相的东西,只在偶尔,才会从窗扇缝隙中一闪而逝。
宁十一没有武道天眼胚子的眼力,只能妄自揣测里面的光景,脸色铁青。
再之后,云泽就瞧见那清癯妖道,拿了一只罐子出现在那美妇身边,将其中漆黑粘稠的液体,直接浇在美妇身上,很快就渗入体内,消失不见。紧随其后,那肌肤如同羊脂白玉的美妇,就忽然肤色变红,身体也开始无意识地扭动起来。
庭院竹林上的黄灏,猛地咬牙切齿,分明听见了一阵靡靡之声。
茶楼屋顶,云泽双眼虚眯,分明瞧见那清癯妖道正在窗后,隔着窗扇缝隙看向庭院竹林上的黄灏,眼神阴鸷。
“那妖道的目的,就是那戏班子里耍花枪的小子。”
云泽喝了口酒。
“至于被那妖道带去楼阁的妇人,目前来讲,就只是被看了个精光,不过那妖道之前拿出过一种黑色粘稠的液体,浇在了那妇人身上,应该是某种旁门左道的手段,但具体如何,还不清楚。”
宁十一脸色稍好一些,但依然不太好看。
“还要等?”
云泽点了点头。
“先等等再说,看那妖道究竟想要做什么。至于那明显是被留了手段在身上的妇人,就只能暂且委屈一下了。”
稍稍一顿,云泽又补充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
宁十一一阵咬牙切齿。
朱家庭院,竹林忽然晃动起来。
那在戏台上耍花枪的少年,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方才还在迟疑不决,这会儿就已经再也忍不下去,手臂一伸,就凭空抓了一把银枪出来,脚下一蹬竹叶,身形立刻飘然而起,轻起重落,一枪直奔楼阁而去。
却不待黄灏身形落定,楼阁窗扇,就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清癯道人面露狞笑。
“等的就是你!”
话音未落,道人手中拂尘一卷,千丝万缕立刻翻涌而去,浩如烟海,瞬间将那脸色急变的少年卷入其中,轻而易举就将其束缚在内,雪白拂尘将他捆成蚕蛹一般,扑腾坠地,只有一杆银枪暴露在外,任凭少年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
清癯道人冷笑连连,手中拂尘一甩,被裹成了蚕蛹一般的少年,就被拽入屋中,摔在那妇人身旁。
只是道人并未伤及两人,手腕一抖,拂尘一甩,就将那蚕蛹一般的少年挂在房梁上,之后便丢了拂尘,上前去拿蚕蛹当中暴露在外的银枪。清癯道人手持银枪,在楼阁房间中耍了两下,随后手腕一震,银枪立刻摇晃出一阵清亮长吟,道人面露满意之色,将银枪暂且立在一旁,重新关上窗扇,大袖一卷,就将肌肤红粉,早已动情的妇人带去床榻
院子里突如其来变故,并未惊动院墙外边的朱家父子。
云泽自是将那一切收入眼中,少年被抓入楼阁房中,宁十一也能瞧见,至于窗扇闭合之后,又有何事,就绝非她的眼力能够瞧见。
云泽拎起酒坛喝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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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通过窗扇缝隙敲了敲屋里已经被过程蚕蛹一般,还在不断挣扎蠕动的少年,略作沉吟,开口说道:
“耍花枪的那小子,应该早就被那妖道注意到了,今天晚上的这些事,应该全在那妖道的算计当中,并且已经为此安排了相当一段时间。至于最终的目的”
云泽皱起眉头,整理了一番思绪,一只手在侧面压了一下,然后往另一边缓缓推去,缓缓说道:
“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那妖道偶然间撞见了这伙戏班子,无意中发现了耍花枪的那小子不是凡人,但戏班子里的其他人,都是凡人无疑,所以妖道就猜测,耍花枪的那小子,是不是在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的过程中,侥幸得到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机缘造化,这才能够成为山上修士。”
“之后,这妖道就一路尾随,观察情况,在确定了耍花枪的那小子确实机缘不凡,只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开了气府的同时,也在观察那小子的性情心性,进而盘算这场阴谋布局。”
“然后,就是那个被他以造畜手段挖去了双臂血肉的少女,那妖道用了什么方法,让那少女变成了戏班子中的一员。这种方法其实很多,看得出来,耍花枪的那小子虽然还算少年老成,但毕竟年纪不大,容易热血上头,莽撞了一些,但却是个相当正派的。能够教出这样一个儿子,或者徒弟,戏班子的班主肯定不差。所以戏班子赶路途中,忽然撞见了一位模样凄惨的少女,或者昏倒在路旁,戏班子班主是个还算心善的,就将少女救了起来,细问之下,才知道少女原是另一个戏班子里的小花旦,还会长袖善舞,只是赶路途中,不幸遭遇匪寇,这才与众人走散,或者干脆就只剩她一个人逃了出来,落魄至此,就被这个戏班子给收留下来,成为其中一员。”
云泽话音一顿,收回手掌,拎起酒坛喝了口酒,重新抬头看向朱家府邸后院楼阁,轻声说道:
“最后,就是咱们今天见到的这些。这之间的过程,很可能已经持续了数年之久,甚至十数年,当然更多的时间还是在于之前说的暗中尾随,观察耍花枪的那小子。野修散修,尤其这些邪门歪道,大多生性阴狠且谨慎,那小子现在就被裹成蚕蛹一样,吊在房梁上,很显然是这妖道还不确定耍花枪的那小子,究竟是真走了什么大运,在赶路途中得到了什么老老年间遗留的机缘造化,还是不知如何就拜入了某处山门,背后其实有着师门存在,才会抓而不伤。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那小子肯定没事,就看这妖道的耐心好不好了,若是不好,短则三五天,那妖道就会对他动手。若是耐心不错,就长则三两月,甚至花费三两年时间,用来确定那小子背后究竟有没有师门存在,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也不无可能。”
云泽眨眨眼睛,双眸瞳孔恢复如常,而后笑道:
“山上修士的阴谋布局,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都有,恩恩怨怨,更会长达千年万年。不过这种事我以前也只跟别人闲聊的时候听说过,真正见到,还是头一回。”
宁十一面无表情道:
“这很常见,你跟瑶光、姚家之间的恩怨,来自上一辈,迄今为止,也已经有了将近两千年之久。”
云泽哑然,将酒坛的酒封重新盖上,收入气府,起身问道:
“今天晚上咱们住哪儿?”
他伸手指了指朱家府邸那边。
“短时间内,除去那什么朱家肯定会倒霉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意外,咱们也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吧?”
宁十一转头看来,眼神凌厉,直接问道:
“那妇人现在如何。”
云泽神情一滞,习惯性将双手揣袖,无奈问道: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宁十一不答,心中自是已经有了答案。
云泽道:
“这件事也是没办法,那朱家父子可是亲手将自己的妻室、亲娘,拱手送人。之前我就已经说过了,且不提那妖道与贾家是否有关,毕竟这件事还不是那么肯定,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暂且将他当作一介野修散修,能够混到这种地步的野修散修,而且还胆大包天跑来洞明圣地脚下的东明城作祟,肯定有着足够的手段底牌。如果咱们冒然前去,打不打得过还得另说,就算打得过,你有把握将那些被那妖道困入符箓中的畜人救出来?还是能让已经发生的事情回到还没发生之前,让那主家主母恢复贞洁?”
宁十一攥紧了手中柳叶刀,杀气阵阵。
云泽叹道:
“早就说了,天下间的不平事,数不胜数,别说是你,就是老秀才那种大圣修士,也管不过来。”
言罢,云泽便左右看过一眼,随后脚尖一点,跃下茶楼屋顶,双手揣袖沿着街道朝着之前远远瞧见的一家客栈而去,故意朗声道: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