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灵气枯竭之象
山顶何景?
烟波缥缈,云翻雾涌。
一晃之后,眼前光景就骤然一变,重新回到了那片背靠山门的空地,只是距离山门更远一些,距离大殿更近一些。却也不知是否是那收尸人的有意为之,云泽几人方才出现,紧随其后,本应留在那座古界小洞天中的无头尸体,竟是立刻出现在几人身后,一袭青色劲装,却唯独少了一只衣袖。
云泽只斜瞥一眼,便不再理会,见到席秋阳正在不远处,身旁便是提前一步返回此间的钟氏兄妹。果不其然,钟婉游一双膝盖已经完全粉碎,虽然顺利通过了学府考核,可这般伤势,哪怕有着席秋阳的出手相助,已经接续断骨,却也依然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如今眼见云泽几人随后而来,钟乞游心情不佳,当然不予理会,但钟婉游却是坚持起身,含笑点头,只是唇瓣苍白,面无血色,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也依然需要钟乞游伸手搀扶,实在是太过虚弱了一些。
云泽微微颔首,而后抬脚走近,来到席秋阳面前,抱手鞠礼。
“幸不辱命。”
小狐狸一跃而来,跳上云泽肩头,相较于其他地方,还是更习惯趴在这里。
项威与青雨棠还在此间,鸦儿姑娘手里拎着那只黑葫芦,无视了不远处一位学院长老的抬手示意,依然留在此间。眼见于此,那位学院长老满脸无奈,只得自己走上前来,叫了鸦儿姑娘去到一旁,简单嘱咐了一些琐碎之事,又与席秋阳打过招呼,这才转身离开。
南山君倒是带着文小娘,乖乖跑去不远处一位儒衫老人的面前,后者神情严肃,唾沫翻飞,冲着自己这位实在是有些不服管教走了“歧路”的学生指指点点,南山君始终垂着脑袋,神情平淡,分明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混蛋模样。儒衫老人越说越是气急败坏,到最后,更是近乎吼出来一般,骂了一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完蛋玩意儿”,随后喘了几口粗气,终于偃旗息鼓,换做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继续喋喋不休。
云泽注意到不远处的另一边,赵飞璇正与十分有限的几人站在一起说说笑笑,其中一人便是早先在那竹林时,最先起了逃脱之心的姚家子弟,明明已经注意到云泽的视线,却无论赵飞璇也或那位姚家子弟,谁都不曾予以理会,只其中一位眼窝深陷的高大男子扭头看来,神色不善。
席秋阳忽然开口道:
“那人便是年级榜上的仲秋,姚家客卿之子,要比你更长两岁,如今已是炼精化炁境。”
云泽面露意外之色,扭头看了一眼那具少了一只衣袖的无头尸体,忽而摇头哂笑一声。
原来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原来不单单只是记仇而已。
“好好一个如此听话的女人,却说丢就丢,还真是大道无情。”
青雨棠美眸一转,开口笑问:
“云公子竟然更加喜欢听话一些的女人?”
“竟然?”
云泽扭头见到青雨棠别有深意的眼神,当即恍然,忍不住摇头苦笑一声,道了一句“有感而发罢了”,之后便不再继续纠结这件事,转而四下环顾,也不知具体是在问谁,只开口问道:
“罗元明陆家平他们没来?徐老道呢?景大公子也没在?”
话音方才落下,便瞧见远处悬空桥上,有两人结伴而来。
景博文景大公子,与先天通幽眼的陆家平,只唯独不见徐老道与罗元明,想来也是一个正在忙着喝酒,没空过来,另一个正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呼哈大睡,懒得过来。
对于陆家平,云泽没有太多了解与接触,虽然因为老秀才与罗元明的缘故,相互之间已经十分熟识,却也不过泛泛之交。
但与景博文,却是交情不浅。
当然记忆最深的,不是法宝司雷扇,也不是严重洁癖,而是这人不惜命,不要命。
约战陈子南的那次便是如此,开车去往北城南域的那次,更是如此。
尤其后者,便是如今回想起来,云泽也依然莫名其妙就会觉得胃里有些难受,好像隔夜饭作祟,随时都会翻涌上来。
好在是压了下去。
人未到,笑声先来。
景博文一路走来,喜笑颜开,手中一如既往拿着那把当作寻常折扇使用的司雷扇,往常时候瞧不出有什么神妙,而如今却也不知是否是在雷法方面精进许多,还是修为境界已经绝非从前可比的缘故,景博文方才靠近,云泽就已感受到那把司雷扇中暗暗隐藏起来的可怕杀力,仿佛一座表面看似古井无波的池潭,实则却是蛟龙暗藏,正待择肥而噬,只需稍稍投入一颗无需太大的石子,涟漪还未散去,叮咚之声还未落定,就会立刻激起千层大浪,惊动蛟龙出水。
比起自己手中那把早已毁掉的赝品司雷扇,天壤之别。
景博文最终来到三尺开外处站定,将云泽上下打量了一遍,面上笑意当即更盛许多,啪的一声合起折扇,竖起拇指。
“厉害!”
不是不错,而是厉害。
古界小洞天究竟发生过什么,徐老道那里,同样有着一张青烟长卷,能够看得分明,所以无论是最初进入那座古界小洞天时躲过白虎煞,还是后来竹林中以蛮力破去围杀之局,亦或最后一关抬手捏爆了罗灵头颅,都被徐老道师徒三人以及景博文收入眼中。
临出门之前,徐老道曾有言说,云泽如今的实力,哪怕距离真正出自各个庞然大物的凤毛麟角稍差些许,却也绝对不差太多,倘若不是修行时间尚短,或许就连景博文也未必能是云泽对手。
而若换做生死厮杀,云泽与景博文,究竟谁生谁死,究竟谁胜谁负,只在当下,便已犹未可知。
所以一年半不见,云泽的实力进境之迅猛,已经足够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但云泽毕竟不知这些事,只当太久未见,哪怕以前关系已经算是十分亲近,却也难免生疏,更何况坊间还有老人言,“走亲走亲,不走不亲”,另有一言作“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
亲戚尚且如此,更枉论寻常好友?
也便是忍下无奈,与景博文陆家平两人客套了几句。
先天通幽眼的陆家平当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毕竟两人虽是最早相识,却相谈不多,交情更浅,也便相互客套寒暄一番,理所应当。可景博文却是很快便就面露不愉之色,翻个白眼阴阳怪气挤兑了云泽一句,说是“果然是走的路多了,见的人也多了,说话都有水平了”,这才是让云泽幡然醒悟。
景博文也未继续纠结这件事,目光扫过一旁众人,开怀大笑。
“仙宴阁可否?本公子请客,诸位可以一同前去,既是接风洗尘,也是庆祝一番。学府考核得到明日才算结束,时间足够。”
云泽欣然接受。
景博文本就来自北城中域的景家,落在俗世还未回到人间以前的时候,便是四大世家辖下掌管地界的交汇之处,处于某种四管四不管的尴尬局面,也便颇为混乱,其中一流家族门派当然不少,却唯独景家因为自来便与姜家交好的关系,便鹤立鸡群,早便已经隐隐有些掌控全局的意思。不巧,恰在此间,人皇闯天关不成,陨落人间,俗世这个不与寻常同的古界小洞天随之坠毁,南北两城就此建立,北城中域原本四管四不管的尴尬局面,方才终于逐渐稳定下来。
景家当然已经不再如同以往那般一家独大,却也仍是不落下风。
所以说白了,哪怕景家已经不如从前,但也只是相对于整个北城中域的局面而言不如从前,实则没有半点儿衰败,景博文自然也就是个狗大户,虽然不如公山复那般视金钱如粪土,却也绝对家底雄厚,不宰白不宰。
项威与鸦儿姑娘同样欣然应允。
却唯独青雨棠微微摇头,拒绝了景博文的一番好意,言说琐事缠身,便与众人打过招呼,独自离去。
席秋阳随之简单解释一句,与青莲妖族有关,众人方才恍然。
钟乞游原本也想开口拒绝,但钟婉游却是已经率先答应下来,已经话到嘴边的钟乞游,当即一滞,立刻横眉怒目,而被钟婉游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之后,又立刻偃旗息鼓,无奈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却也依然不忘念念叨叨嘱咐了许多,得先换件厚实的衣裳将腿护住,到了那里之后什么东西可以吃,什么东西不能吃,酒水更是半点儿碰不得
云泽几人听得一阵头大,忽然瞧见南山君也已经凑了过来,便索性不再理会,径直启程离开。
北中学府于高山之上,周遭另外悬有五座大山,以铁索横桥与之相连,如景博文与陆家平两人所言,五座悬空山皆为三年新生所居之处,以练气士、练体武夫、补天士、炼丹师、炼器师作为划分,各居一山,虽然没有更加细致的区别,诸如纯粹武夫、两种剑修、儒道修士、道家修士、佛门修士,却也已经笼统涵盖了绝大多数的修行路数,而在成为四年老生之后,便可进入主山,不再区别修行路数究竟如何,统一跟随四位府主精进实力,以备日后补天阁的入阁考核。
云泽方才恍然,原来那些悬空山竟是如此安排。
但这些事其实早已人尽皆知,只是最近一年半以来,云泽一直都在远行八千里途中,若非跋山涉水,便是行走在荒无人烟之处,难得见过一些车水马龙的繁华市井,最高也才只在山脚下罢了,距离学院学府这种地方,还是太过遥远。
所以云泽才会对此一无所知。
下山途中,景博文不厌其详,说了很多有关学院里的事。
包括如今年级榜上前十之人,之前已经远远见过一面的仲秋,便在八九之列,并不固定,往往今日一战还在第八,明日一战便落第九,两人算是伯仲之间,难分上下。当然这个排名并非一日一换,而是如同之前还在学院一般,一月一次,不会太过频繁,却也相当紧张,并且除去整个年级的榜单之外,还另外有着一座山榜,与之相仿,却并不牵扯其他山头,并且相对年级榜而言,至少在三年新生来讲,山榜反而更加重要,与当初还在学院时的第八班十分相仿,名次高低还会牵扯到个人占有的修炼资源的多寡,几乎已经囊括方方面面,除去通用货币一般的学分之外,另外还有灵株宝药、丹药药散,甚至灵兵法宝。
当然灵兵法宝的奖励,不过说是如此罢了,其实真正奖励到山榜前三甲的,从来都是只有灵兵而已,并且就连上品灵兵都很少见,至少在景博文看来用处不大,哪怕能够拿到手中,最终也免不了送还学府,换取学分。
除此之外,最是值得一提的,便是藏经阁与修炼台。
前者自然不必多说,各山自有不同收藏,品秩高低,逐层而上,每月都会随着山榜重排开门一次,当然名次越高,所能登上的楼层也就越高,当然所得收藏也就品秩越高。
再者便是修炼台,如景博文所言,其实就是诸如聚灵阵一般能够助益修行的阵法,同样都是各山自有不同之处,倘若能在山榜重排之时争取得到更高的名次,也就能够得到更多的使用时间。但也不是除此之外便就不能使用,只是价格太过昂贵,一个时辰需要花费在其上的灵光玉钱,往往数以百计,甚至就连学分也是同样如此,也便再怎么殷实的家底,都承受不住这样消耗。
闻言至此,云泽一阵错愕,有些想不明白既然是为聚灵阵,又怎么还要消耗灵光玉钱用来填补灵气,以作修行之用。
却是鸦儿姑娘忽然放下用来盛酒的那只黑葫芦,开口答道:
“因为天道底蕴受损,运行艰难,所以修士身死道消之后,所占灵气非但不能反哺天地大道,还会凭空散去,具体缘由如何,不太清楚,但最有可能的还是被天道夺走,用来维系自身,避免过早崩溃,自然也就导致天地之间的可用灵气越来越少。虽然时至今日,灵气枯竭的情况还不明显,却也已经逐渐出现了这种趋势,并且天地之间又有了新的规则出现,若不耗费灵光玉钱,哪怕聚灵大阵,也已经再无半点儿用处。”
鸦儿姑娘压下脸颊酡红,淡然言道:
“这是天道限制。”
南山君面露好奇之色。
“莫不成是鸦族老祖呕心沥血建造而成的那座聚灵大阵,也已无用?”
鸦儿姑娘耸了耸肩膀,意思已经不言而喻:理所当然。
景博文随之轻声叹道:
“除此之外,天道为了维系自身,也为了维持一方天地不会崩塌,除去掠夺那些身死道消的修士身上逸散而出的灵气之外,恐怕还在暗中掠夺天地之间的精纯灵气。所以从此以后,灵光玉钱只会越发稀少,并且越发值钱,能不用,就尽量不用,节省下来,日后自然大有用处。也正因此,仅在你等而言,山榜排名的重要性究竟如何,也就已经不言而喻,毕竟灵气枯竭并非小事,哪怕横练体魄的纯粹武夫仅以自身为重,却也依然需要精纯灵气才能更好地熬炼体魄,就更不要说本就是以吸纳灵气作为根本的练气士一道,甚至包括炼丹炼器以及灵纹之道,都会深受其害。”
方才言罢,景博文就又重重一叹,眉宇之间尽是化不开的愁云惨淡。
云泽胸膛深深起伏一次,交叉揣袖的双手随之幅度极小地上下起伏,从来不曾想过天道底蕴受损一事,影响竟会如此深远。
紧随其后,云泽忽又开口问道:
“那年级榜的排名,就仅仅只是虚名而已?”
景博文摇头一笑。
“对于你等三年新生而言,只是虚名罢了,但对四年老生而言,确实已经取代了原本的山榜,也便无论学分多寡、资源如何,都与年级榜的具体排名有着极大关联。”
云泽随之笑问道:
“那你这位景大公子,排名几何?”
景博文神情一滞,忽然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反而陆家平开口笑道:
“你们以为年级榜上的八九之争,是谁跟谁?”
闻言如此,云泽与钟氏兄妹全都面露惊愕之色,便连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的项威,也跟着瞪起眼睛,有些意外景博文与那早先从未听人提起过的仲秋竟是不相上下。
景博文没好气瞪了陆家平一眼,后者对此视而不见,言简意赅解释道:
“年级榜评定之时,不许出手杀人。”
尚且心存疑惑的云泽几人,方才恍然大悟。
这种规矩,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影响不大,但却对于景博文这种曾经上过杀生榜的人物而言,实在是太过局限,毕竟一身本事,几乎全在如何取人性命的方面,只善与人立分生死,却并不善于只分高下。
难怪会在八九之间来回徘徊。
陆家平随即补充道:
“前不久方才最新排过的年级榜上,景大公子位列第八,大师兄位列第三,姬家麟子第二,赢家麟女第一,姒家麟子要比你们更早两年,也比我们更早一年,所以只是之前的年级榜第一,此间却是已经去了补天阁参加入阁考核,已经不必考虑。”
一边说着,陆家平扭头看向身旁几人,从云泽到项威,再到钟氏兄妹,最后望向鸦儿姑娘与那南山君,忍不住咂舌一声。
“原本我还以为这一届的年级榜前十之争,有着两位世家麟子,还有大师兄和景大公子,再加上许多以前只闻其名甚至从未听闻的厉害人物,就已经打得足够激烈,可如今再看你们这些人只争山榜还好,却若等到明年进入主峰,年级榜的前十之争,恐怕是比今年还要更加激烈。”
景博文忽然放声大笑。
“不不不,得是惨烈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