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不留情面
喧闹声传来,显得尤为突兀。
仙宴阁三层尤为宽阔,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或许是与此间类似于拘禁一方小天地的术法有着极大的关联,看似开阔无边,其实本质仍是置身其外时能够见到的那样,所以当楼梯口下方的声音传来时,云泽几人都能听得清楚分明。
怀有俊与项威同时转头,前者眉关微蹙,面露不满之色。
“是赵飞璇找来了?”
变化确实极大。
云泽深深看了怀有俊一眼。
有关最近一年半以来,学院中发生的种种变化,云泽早先还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听到项威提起过,当然怀有俊自己也曾坦言,多亏了景博文看在云泽面子上的诸多照拂,所以也曾身居高位,在整座学院中都是炽手可热的人物,而也正是因此,景博文离开之后,三足鼎立的局面逐渐转为两方对垒,仿佛是从高出天外摔入泥泞凡尘中的怀有俊,就难免有过一段心湖动摇的经历。
许也正是因为安稳度过了这场经历,所以如今的怀有俊,反而要比以往时候变得内敛许多。
丢了几分独属于他的“小人坦荡荡”,却也多了几分“君子常戚戚”的众生相。
其实没什么不好。
云泽没有多说,举杯示意,与怀有俊项威以及身边的青竹姑娘一起碰了一杯,仰头饮尽之时,方才搁下酒杯,就见到楼梯那边走出一位娇媚女子。
美人皮相多婀娜,美人骨相多妖娆。
要比上次相见之时,更加撩人心弦。
云泽好整以暇坐在主位上,目光上下审视赵飞璇愈发动人的身段,并无隐藏遮掩之意,随后扫过在其身后苦笑阻拦的周大掌柜,最后方才看向跟在赵飞璇身后出现的一众学员,约莫能够六七人,模样如何暂且不说,至少也能算得上登堂入室,更加重要的却是这些人的修为境界。
十二桥境。
一二重天之人占了绝大多数,另有一人,修为境界甚至不输赵飞璇,当然也就不输云泽与项威。
倘若只以这些来看,双方四人,似乎是在伯仲之间。
可若真的打起来
云泽扯起嘴角笑了笑,忽然想起瑶光还是人族九大圣地之一时的那日,竟会全然不顾江湖道义,不去理会那些不成文规矩,堂而皇之便在北城南域大肆动手。徐老道与那黑衣小童,瑶光的几位太上长老,再者便是云泽、赵飞璇,以及其他的一些瑶光弟子,尽管没有提前商量,但最终也是“捉对”厮杀。
徐老道与黑衣小童,以及瑶光的极为太上长老,当然算得上是捉对厮杀,但云泽却是独自一人面对赵飞璇以及其他瑶光弟子。
只可惜,最终却被其中一位瑶光太上将赵飞璇救了出去,若非如此,恐怕今日便不会再相见,也更不会在之前的一年半中,出现什么所谓的三足鼎立,也或如今的两方对垒。
赵飞璇唇角含笑,莲步生香,款款而来,最终在云泽对面站定,美眸顾盼流兮,施施然欠身行了个万福,方才开口道:
“云公子,好久不见。”
云泽轻轻点头。
“确实好久不见。”
言罢,便端了青竹姑娘重新斟满的酒水略作示意,随后一饮而尽。
怀有俊眼神不善盯着赵飞璇,皮笑肉不笑道:
“赵仙子,是来给自己手下的野狗找场子来了?真可惜,那野狗如今可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被泽哥一巴掌拍烂了脑袋,相比尸体你也已经见过了。找场子?恐怕那条野狗已经用不到了吧?还是给自己找面子来了?”
赵飞璇不咸不淡瞥了怀有俊一眼,并不停留,很快就重新看向稳坐如山的云泽,顺便抬手拦住了身后闻言欲怒的几人,面上不见分毫恼意,反而笑容更盛许多。
“奴家心怀善意而来,想着多日未见,如今云公子好不容易远道归来,就特意带来了珍稀美酒,想为云公子接风洗尘,畅饮一番。却不想,此间竟然还有这么一条丧家之犬,实在是扰人雅兴。”
说着,赵飞璇便微微转头,示意身后一人上前,将手中那只做工精美的银质酒壶搁在桌面上。
怀有俊神色阴沉,眼神阴冷,死死盯着赵飞璇,吃人一般。
却也无法反驳。
毕竟自从景博文离开学院,去往学府之后,他这原本高高在上炽手可热的人物,却是已经沦为丧家犬一般,并且时至今日,学院中也依然不少有人这般暗中称呼于他,怀有俊对此当然早有听闻,然而事实如此,哪怕怀有俊如何不甘不忿,却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倘若真要找上那些暗中将他叫做丧家犬的同院学员,最终的结果最多就是大打出手,却在打过之后,依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靠山没了,时至今日也方才不过凡人一品境的怀有俊,在学院之中,虽然也能算得上是中上游,但补天士毕竟不比寻常武夫也或练气士,一旦较真,就反而不上不足,比下亦有不足。
所以怀有俊的手段本事,其实只在中下游。
赵飞璇没有继续理会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亭亭玉立,嗓音甜腻开口道:
“此酒名唤琼玉,乃我瑶光圣地独有之物,以特殊之法化天上云海为无根之水酿造而成,极为稀有。奴家知晓云公子是个爱喝酒的,方才带来此物,想必云公子应该会觉得喜欢。”
云泽微微挑眉,将身体靠后,窝在款张座椅之中,一只手搁在倚靠而来的青竹姑娘大腿上,似笑非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离开学院之前,我还没那么喜欢喝酒。”
赵飞璇坦然一笑。
“既然云公子已经知晓,又何必多此一言?”
云泽深有同感,轻轻点头。
随手起身拿了那只酒壶过来,还未打开壶盖,就已经可以嗅到其中满溢而出的浓郁酒香。
项威眉关轻蹙。
“小心有诈。”
怀有俊亦是眼神警惕,斜着身子凑近过来,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泽哥,这事儿可不能托大,你最近一年多以来没在学院,所以知道的不多,这赵飞璇可是个相当厉害的毒妇,什么下作手段都能使得出来,比起当初刚入学院那半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闻言如此,青竹姑娘立刻满脸忧色。
云泽晃了晃手中做工精巧的银质酒壶,细细打量,却也依然没能看出上面究竟雕刻出来的痕迹,究竟算是哪门哪家,想来酒壶本身也是出自瑶光,所以自视甚高,不愿与凡俗相仿?
云泽将酒壶搁在面前桌案上,抬头看向赵飞璇,忽然咧嘴笑道:
“无根之水酿成的酒啊赵仙子,你知不知道女人其实也有无根之水?说什么以特殊之法化天上云海为无根之水,我还真不敢喝,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你说的无根之水,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话音方落,云泽就立刻大笑起来。
“还是赏给你身后的那些姘头喝吧,我可没有这些恶心人的独特癖好!”
怀有俊立刻随之大笑起来,便是青竹姑娘,也满脸羞红,颇为嗔怪地伸出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云泽腰间软、肉,只有不谙此道的项威,面露疑惑之色。
便下意识开口问道:
“女人也有无根之水?作何解?”
赵飞璇眼神当即一沉,目光偏移,落在项威身上,而其身后几位一同而来的院中学员,则是尽都义愤填膺,更有两人,满面怒容,当即上前几步,一个伸手指着云泽,一个伸手指着项威,出口成脏,言词激烈,不堪入耳。
云泽还没来得及做出表示,赵飞璇就已经脸色微变。
怀有俊不过丧假之犬而已,骂便骂了,无妨大雅,但这两人,可没有谁是好惹的。
所以不待赵飞璇出声制止,项威眼神一冷,就已经果断出手,大如门板的镇狱立刻出鞘,带起风声赫赫,陡然间斩出一道乌光流溢的半圆,而那两个口无遮拦的,则是没有半点儿迟疑,立刻倒飞出去,一路呕血不止,接连撞断了许多红枫,叶落滚滚,轰然落地。待得一切落定时再看,方才见到,那两个口无遮拦的,胸膛上已经各自多出一道深及寸许的凹陷。
这也是镇狱无锋,项威又是有意留有,方才留下了两人性命,却即便如此,他们二人如今也已经命在旦夕,倘若救治不够及时,或许此生修为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项威已经重新收剑,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座椅。
云泽面露意外之色。
项威举杯在嘴边,似有所觉,开口解释道:
“辱我父母者,该杀。”
言罢,便一饮而尽。
云泽口中传出啧的一声。
“留情了。”
项威神色复杂,搁下酒杯,任凭身边一位战战兢兢的少女修士弯腰倒酒,对于少女领口深处暴露出来的风景置若罔闻,只是低着头看向酒杯,忽又抬头望向云泽,一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长长一叹,没有说话。
只举杯再次一饮而尽。
云泽看了项威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我变了,你也变了,所以感觉有些不太习惯?但你需要明白的是,该杀之人当杀,不可怀有妇人之仁,这里面有两个道理,一个是迟则生变,一个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瑶光对待我的态度,才是你应该学习的。当然这只是我给你的一个小建议,听或不听,你自己决定,毕竟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经历,也便造就了每个人不同的性格,进而衍生出不同的想法,并最终做出不同的决定。就像之前对待赵飞璇的那条狗,倘若换做是你,或许就要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才会出手杀人,甚至只是伤人罢了,不会杀人,但我觉得没必要继续忍下去,也没必要听他继续多说废话,我觉得那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所以我就直接拍烂了他的脑袋。”
云泽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指了指项威,又指了指自己。
“你是你,我是我,你出声在桃源村,而我出声在俗世,倘若非要让你变成我,或者让我变成你,那才是真正的不伦不类,说得轻了,就是沦为他人笑柄,说得严重了,则是心湖动荡,心境破碎,道心受阻,横生心魔。”
项威一愣,随后便就皱眉深思。
怀有俊再次凑到云泽身边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
“泽哥,项威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家伙,不是挺好说话的?”
云泽咧嘴一笑。
“是个方才相见,甚至都还不曾知晓对方姓名,就能跟绯衣生死相向的。”
怀有俊面上神情当即一滞。
云泽随后补充道:
“也是个很讲义气的。还是个很纯的。”
项威忽然抬头,面露不满之色,知道云泽又在拿着那位名叫蒂娜的海外姑娘说事,只是时至今日,项威也依然不得不承认,他还没能成功忘掉那位海外姑娘,所以最终也就只能十分委屈地重新低下头去,郁郁寡欢。
云泽压低了声音,与身旁两人笑道:
“看见了吧,很纯的。”
怀有俊鬼鬼祟祟捂嘴偷笑,一脸的猥琐模样,虽然并不知晓具体的事情经过,但也并不妨碍他随意揣测。
青竹姑娘莞尔,素手斟酒,举杯到云泽面前。
“公子,少说人家两句吧。”
随后凑近到云泽耳边,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言道:
“当初奴家方才认识公子的时候,公子可还不如人家呢。”
云泽一滞,旋即狠狠瞪了一眼身边愈发胆大起来的青竹,伸手在她腰下轻轻一捏,惊得青竹姑娘一个激灵,险些便将酒水洒了出来,俏脸通红,只得格外娇媚地嗔怪一声,却也仍是乖乖喂酒到云泽口中。
怀有俊眼尖,收回斜靠过去的身子,一阵咂舌。
反而遗忘了还在跟前的赵飞璇。
在其身后,那修为境界不输云泽的男子眉关紧蹙,忽然上前两步,却被赵飞璇伸手按住胸膛,拦了下来。
随后轻声笑道:
“云公子好雅兴,却也不知顾绯衣日后破关而出,知晓了今日之事,又该作何想法?”
云泽瞥了赵飞璇一眼,并不意外这女人竟会知晓此事,便懒洋洋重新窝在椅子里面。
“虽然我也很想配合你一下,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然后哀声求饶,最后再告诉你,绯衣其实早就已经知晓青竹的事。但那不是我的性格,所以”
云泽耸了耸肩膀,随后目光扫过那位修为境界不输自己的男子,眼神微沉。
“我现在雅兴确实不错,所以你们真不该来打扰我,因为一看见你们,尤其是你,赵飞璇,我就很想杀人,最好是像之前拍烂你手下那条狗的脑袋一样,将你这美人骨的脑袋,也直接拍烂。”
云泽面上笑意完全收敛,眼神阴冷。
“所以趁我现在还能忍得住,给青竹道歉,然后滚蛋。”
赵飞璇美眸一沉。
“云公子之前托人带了话来给奴家,说会亲自登门,就是为了这件事?”
云泽嗤笑一声。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咱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旧情可以复燃吗?当然如果你非要求着我跟你上床,也不是不行。”
云泽伸手指了指赵飞璇身后。
“先把他们全都杀了,然后脱光洗净去床上等我,最后乖乖把你这鼎炉之身的修为双手奉上,或许我一时兴起,真就答应了你也未尝不可。”
赵飞璇已经面罩寒霜。
而其身后那位修为境界极高的,却是已经再也忍不住,只其未曾来得及开口,赵飞璇就已经率先言道:
“就算我肯将我这身修为全部双手奉上,你可敢要?”
云泽讥讽道:
“为什么不敢?不过就是穿次破鞋罢了,就算不给我穿,你们瑶光那个叫什么姚鸿飞的狗屁麟子,不也是要穿?都是将你这只破鞋彻底穿烂,谁穿不是穿?更何况就算我不乐意,那也无妨,恰好前不久我才刚刚认识个朋友,家里还养了一条大黑狗,挺通人性的,它应该很乐意”
话音未落,那修为境界极高的男子,就已经一身气机汹涌勃发,卷起一阵呼啸罡风,撞向云泽。
却还没能来到近前,就已被忽然抬头的项威随手一拳,砸得粉碎,化作无数细风四面八方逸散出去,拂过云泽几人身后的那片芦苇荡,芦苇花飘扬,白茫茫一片。
云泽抬手拨了拨额前被风吹得散乱的碎发,补充道:
“穿你这只破鞋。”
“找死!”
那修为境界极高的男子,终于出声,一身血气激昂澎湃,作势欲扑。
云泽咧嘴笑了起来,发自肺腑。
“你可以来试试。我还可以给你个机会,让那破鞋跟你一起出手,只要你能杀得了我,肯定就能得到瑶光的重视,南城姚家和火氏妖城,说不得也要给你不少好处,指定让你飞黄腾达。”
怎奈何,依然是被赵飞璇伸手拦了下来。
“别冲动,你我二人绝非是它对手。”
说话间,赵飞璇目光却是望向桌上那只早已吃饱喝足,正懒洋洋趴在那里睡觉一般的小狐狸,眼神中满是警惕。
云泽笑意一僵,眉关紧蹙瞥了一眼小狐狸,口中忽然啧的一声,满脸惋惜之色。
后者晃了晃尾巴,懒得出声。
既然早已撕破了脸皮,又何必这般嘴上不留情,非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小狐狸可不会因为此间是在仙宴阁,就会有所顾虑。
更不会将那只有炼虚合道大能境的周大掌柜放在眼里。
哪怕小狐狸如今的修为境界只在炼神反虚,却要解决一个寻常大能,虽然谈不上易如反掌,却也绝不会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