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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苦心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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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大山消失,一座大湖出现。

    临江水倒灌下来,其势汹汹,轰隆作响,大片大片的水花飞溅起来,混杂着赤红滚烫的蛟龙血与山石泥土,一片浑浊,水雾蒸腾。

    先天剑胚的卫洺依然凌空而立,只抬手一招,那早已被水淹没的飞剑云麓,便就陡然离开了火蛟七寸,破水而出,重新回到卫洺手中,手腕一拧,便就挽了一个雪亮的剑花,重新入鞘。

    随后转身看向临江上那位缓步而来的老人,神情格外凝重。

    老人身长八尺,头戴斗笠,面皮褶皱,肤色如铜,身上仅仅只是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气势沉稳内敛,丝毫不蹭流于体外,凌空虚踏滚滚江水,每一步落下都要跨过约莫三丈左右,速度极快,不过须臾时间,便就已经来到了这座最新出现的大湖上方,脚下便是滚滚江水轰鸣下坠,再往前,江水便就立刻浑浊起来,而那火蛟如今也在这座深坑最深处,尚且留有一线生机,还未死绝。

    这位片刻之前还在东海北岸赶海的老人,忽然眼神一戾,一身格外凶猛狂躁的炽盛气机,便就再无分毫遮掩,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出去,以至于整座天穹都随之色变,由白昼顿入长夜,威压浩荡,以至于临江水都随之停下了奔腾之势,好似冻结一般,那许多正在翻卷的大浪,许多腾空的浪花,都从此凝滞。

    先天剑胚的卫洺,一阵寒意陡然蹿上头顶,手脚僵硬,脸色惨白,细密冷汗很快便就密布额间,连同体内气府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分毫停顿的铿锵打铁之声,也随之消失不见。

    随后剑气长吟,清亮之声甚至能够透出卫洺体外,一道道雪白剑气不受掌控地流泻而出,将卫洺身形完全笼罩在其中,在那赶海老人的浩荡威压之中,另外开辟出一道独属于卫洺的空间。也正因此,一直提心吊胆屏息凝神的卫洺,方才终于能够送了一口气,只是即便如此,卫洺心头依然如同压了一座大山一般,无比沉重,就连呼吸都跟着变得小心翼翼,凝视着那位不声不响,只是站在那里的赶海老人,想要伸手握住云麓,却又忽然发现自己仍是动弹不得。

    古铜肤色的赶海老人,听闻剑吟,换换抬头。

    卫洺脸色当即巨变。

    对视之间,老人眼眸中凶光演化,好似日月陨落一般的可怖场景,只一瞬间便就将其双眸洞穿,烙在他眉心深处的那座剑气灵台之上,如同一场暴风肆虐,风刃如刀,将其艰难堆砌而成的灵台剑气,寸寸剥落,随后风暴一卷,沉入六脏六腑之中,阵阵森然寒意,由内而外透出肌体,使之如坠冰窟。

    卫洺躯体一震,忽然浮现无数龟裂痕迹,如同一尊崩坏的泥塑金身一般,滚烫鲜血不断溢出流淌,只短短瞬间,就让卫洺变得好似刚从血池中捞出一般。

    剑气流泻,雪白光芒凭空浮现,随后凭空消失,将卫洺死死庇护在其中,使之肉身不会轻易炸碎。

    老人忽然冷笑一声。

    “又一个先天剑胚?还有尉迟夫人的本命飞剑,是叫剑气?只可惜其中原本属于尉迟夫人的那道本源剑气已被剥离出来,若非如此,老夫倒也未必能够如此轻易重伤于你。”

    “即使没有本源剑气,老娘要斩你这老蛟头颅,亦是不难!”

    夜幕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娇喝。

    随后,这无尽辽阔的夜幕,便就如同一块黑布被人撕裂开来,一瞬间大放光明,乃是一条十分纤细的雪白剑气,仿佛一道惊雷般一斩而过,将整片夜幕完全撕裂,随后从天而降,砸向那位古铜肤色的赶海老人,凌厉无匹,直指眉心。

    赶海老人无动于衷,任凭剑气砸中,却也只是响起铿锵一声,好似这一剑斩中了钢铁一般,原本凌厉无比的剑气,如此便就轻易溃散,而赶海老人也仅仅只是头颅微微一仰,眉心处多了一点猩红,许久才终于汇聚成一滴鲜血,顺着老人的眉心缓缓流淌下来。

    长夜破碎,重现光明。

    尉迟夫人身形被剑光裹挟,一瞬间出现在卫洺身后,手掌已经搭在卫洺后心,但见尉迟夫人手臂之上剑光流泻,没入卫洺体内,竟是如同针线缝补一般,将其体表无数龟裂痕迹迅速修复,同时驱散了其体内纵横肆虐的风暴,挽回了卫洺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的微渺生机。方才戛然而止的心跳声重新响起,卫洺涣散的瞳孔也终于重新凝实,随后脸上涌起一抹病态的潮红,张嘴便就呕出大口血沫,一身气机萎靡,已经是从鬼门关上来回走过了一遭。

    尉迟夫人仍是一袭绛蓝色长裙,俏脸含霜,缓缓收手走出卫洺背后,来到前方低头俯瞰赶海老人,原本娇媚的眸子,已经满含杀机。

    后者随手抹去鼻梁上的那道血迹,再看时,其眉心处那点实在微不足道的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

    赶海老人不曾恼怒,也不曾收起一身浩荡威压,抬头看向尉迟夫人,面上露出一抹浅笑,不急不缓道:

    “老夫只是单纯想要试一试这先天剑胚的火候罢了,毕竟就在方才,他也是在同境之争当中,胜过了老夫膝下唯一一位具有先天龙丹的儿子。没曾想,要比老夫预料中的更差许多,稍不留神,便险些害了这么一位先天剑胚的性命。但老夫本意确非如此,还望尉迟夫人能够见谅,罪过,罪过。”

    尉迟夫人眼神更冷。

    “话里藏针的老不死,真当老娘不敢杀你不成?!”

    赶海老人轻轻点头。

    “当然信,毕竟尉迟夫人也是被人尊称为大圣之下真无敌的绝世剑修,哪怕对上大圣,也依然有着一战之力,风采并不输给当年云温书。只是尉迟夫人倘若已经铁了心的要斩老夫这颗项上头颅,哪怕真能得手,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可以,更何况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尉迟夫人,可是当真要杀老夫?”

    言罢,赶海老人面上笑意缓缓收敛,眼神冰冷望向尉迟夫人,源于本性中的残忍凶戾,毕露无遗。

    先天剑胚的卫洺,忽然强忍着遍体疼痛,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尉迟夫人的衣袖,缓缓摇头。

    眼见于此,尉迟夫人虽然满腔怒火,却也依然暂且按捺下来。卫洺之所以摇头,是因为对于赶海老人的实力修为,已经有过切身感受,不愿尉迟夫人出世,方才愿意隐忍一时。然而尉迟夫人却是心知肚明,知晓这位头戴斗笠的老人本体,乃是一头早已突破大圣境界不知多少年的老蛟,尤其以肉身坚韧而闻名,甚至还曾亲手撕过一头过界挑衅的上古遗种异兽大鹏,并且格外豪放地直接吞了大鹏心头血,不仅用以淬炼肉身,同时用以震慑天下。而也正是从那以后,这平日里就仅仅只是隐姓埋名呆在东海北岸的某座渔村,靠着赶海为生的老蛟,就再也不曾与人大肆动手,时至今日,已经足有上千年时间,而其如今修为境界与实力手段,又究竟强到了怎样的程度,就着实极难揣度。

    却想来也是在大圣之中名列前茅。

    毕竟当初那头仗着血脉遗有《搏龙术》,便就过分嚣张的异兽大鹏,同样也是大圣修为,却依然是被这头老蛟仗着肉身比之更为强悍,将其生撕活剥。

    所以老蛟方才所言,其实并无半点儿虚假。

    然而尉迟夫人美眸虚眯片刻,依然挥袖甩开已经重新恢复生机的卫洺,再次上前一步,双眸之中寒光流溢,一身雪白剑气汹涌流泻,死死盯着那位赶海老人,已经杀机毕露。

    只是正当尉迟夫人伸手虚握一把剑气之时,天地之间,就忽然吹来了一阵浩渺长风。

    浓重夜色,于悄然之间无声瓦解。

    与此同时,那位赶海老人脚下已被凝固许久的浪涛,也重新恢复汹涌之势,不断灌溉砸入下方天坑之中,水花翻涌,水流激荡,轰隆隆的声响络绎不绝,却也使得坑中水流越发浑浊了起来。

    老秀才脚下缩地成寸,一步千丈,眨眼之前还在千里之外,眨眼之后,便就已经来到了两人之间,面上带有温和笑意,声音穿透水流轰鸣,摇头笑道:

    “一场小辈之间的争锋罢了,两位又是何必这般剑拔弩张?先天剑胚的卫洺,已经在鬼门关上来回走了一遭,蛟兄膝下的这位先天龙丹,也还留有一些可以挽回的余地,不至于就此丧命。”

    老秀才说了一场客气话,随后扭头看向那位赶海老人,开口笑道:

    “蛟兄膝下的这位先天龙丹,已经命在旦夕,还是要尽快救人才行。恰好老朽前不久方才得了一株上品宝药,不仅足够挽回先天龙丹的性命,并且于其日后修行,也是大有裨益。倘若蛟兄愿意退让一步,老朽也可大方一回,只需蛟兄准许让这先天龙丹拜入我洞明圣地,老朽便将这株上品宝药拿给蛟兄,并且年后二月,恰逢古战场开启之日,老朽亦可准许这位先天龙丹进入其中,寻觅机缘。”

    赶海老人闻言,面露惊愕之色,随后深深看了老秀才一眼,略作沉吟,很快便就轻轻点头。

    “可。”

    老秀才心中大喜,表面上却又不动声色,随后转而看向尉迟夫人,缓缓言道:

    “蛟兄膝下的这位先天龙丹,乃是蛟兄膝下诸多子女当中最受蛟兄器重的一位,并且予以厚望,若非如此,蛟兄也就不会强迫这位先天龙丹走了吞食香火的路子,就是想要这位先天龙丹能够有朝一日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镇海化龙,而其如今险些死在卫洺手下,蛟兄一时气急,方才有此冲动,也并非完全不能予以谅解。尤其夫人门下的这位先天剑胚,根基扎实且厚重,虽然已经是在鬼门关上来回走过了一遭,却在之后几日,倘若能够好生调养,就也不会留下什么隐患暗疾。老朽与蛟兄相识多年,关系匪浅,就还望夫人能够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同样退让一步,倘若夫人愿意,年后二月份的古战场开启之后,老朽便破例一回,准许洞明圣地记名弟子卫洺,进入其中寻觅机缘。如何?”

    闻言之后,尉迟夫人双眼虚眯,眼眸之中寒光流溢,盯着貌似和气的老秀才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道:

    “狡猾奸诈的老东西!当初还在那座剑气小镇时,老娘之所以心甘情愿在你洞明圣地担任客卿长老,并且还将洺儿也一并送上,成为洞明圣地中的记名弟子,就是以为但凡洞明弟子,皆可进入那座古战场,却不想,到了洞明圣地之后,你才告诉老娘,记名弟子算不上真正的洞明弟子,不能进入那座古战场。之前老娘还在奇怪,却不想,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老娘呢!”

    老秀才也不在意,只呵呵一笑,开口道:

    “夫人就说是否愿意让这一步吧。”

    尉迟夫人当即黛眉一挑。

    “让!当然要让!毕竟大名鼎鼎的洞明圣主都已经这般费尽心机了,老娘若是不让,岂不是拂了您老的面子?更何况如今老娘也已经卖、身给你洞明圣地了,若是不让,日后再去洞明圣地,我师徒二人,岂不就要举步维艰?!但老娘话就摆在这里,今天的这件事,绝不会到此为止!”

    尉迟夫人狠狠瞪了一眼老秀才,随后转身看向卫洺,甚至是刻意提高了音量开口喊道:

    “洺儿!”

    卫洺一愣,忽然瞧见尉迟夫人横眉立目的样子,哪怕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些许猜测,却也依然迫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微微低头。

    “弟子在。”

    尉迟夫人大袖一挥,侧过身来,冷眼斜瞥那位赶海老人。

    “水底的那条臭爬虫今日是死不了了,但从此往后,见一次,打一次,只是记得千万别杀人,否则不光会有某个老不死的狗东西没脸没皮以大欺小,还有洞明圣地的门规森严不会轻饶与你,便每次打完之后,就给老娘狠狠踩烂那条臭爬虫的脸,顺便记得拔光它的鳞,老娘亲自出手,帮你炼制一件蛟鳞护身甲出来!只要不是将那条臭爬虫杀了,老娘保你平安无事!”

    卫洺头皮一麻,有些为难地抬头看向尉迟夫人。

    “这”

    尉迟夫人美眸一瞪。

    卫洺只得乖乖低头。

    “是。”

    古铜肤色的赶海老人,已经咬牙切齿。

    老秀才也抿了抿嘴角,对于实在嚣张的尉迟夫人有些无可奈何,毕竟尉迟夫人虽然只是号称大圣之下真无敌,却一旦对上大圣强者,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以至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大圣强者,都未必能在尉迟夫人手中占到什么便宜。

    哪怕名列前茅的赶海老人,亦是如此。

    尤其老秀才此番苦心谋划,其实已经算是将赶海老人与尉迟夫人全部得罪,前者尚且还好,尤其这位本体乃是一头老蛟的赶海老人,对于老秀才如今的境况乃是心知肚明,才会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心甘情愿将自己膝下的这位先天龙丹交给洞明圣地,用以充实洞明圣地的大道偏颇与底蕴。

    而后者这般不肯罢休的模样,其实也在老秀才的意料之中,毕竟尉迟夫人不仅性情火爆,并且睚眦必报,世人皆知,尤其许多年前的一次,一位胆大包天的家族长老,因为偶然间听闻尉迟夫人言说自己剑道如何,便一时口快,讥讽了两句有些难听的,就被尉迟夫人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哪怕后来那位家族长老侥幸逃回,也被尉迟夫人一路杀进门去,在不知多少圣道修士的围杀之下,将其头颅斩下,随后一剑劈了整个家族府邸,不知劈死多少人,这才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扬长离去。却也正是因为此事,那个原本还是十分鼎盛的一流家族,便从那以后彻底一蹶不振,再往后不过短短百年,就彻底灰飞烟灭。

    老秀才嘴里暗中叨咕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却是不敢被尉迟夫人听到。

    随后就不再迟疑,由自气府之中取出了那件上品宝药,乃是一株根茎笔直,并且生有上下交错十二叶的奇异宝药,通体翠绿,顶端赘有一串朱红果实,甫一取出,宝药周遭便就立刻灵雾弥漫,于上下交错十二叶片之上,不断凝聚出一颗又一颗灵气蓬勃的浑圆露珠,晶莹剔透,乃是灵气过分浓郁凝实而成,极为罕见。

    古铜肤色的赶海老人见状,眼眸当即一亮,随后手掌虚压,这已经形成了一片汪洋大湖的深坑,便就立刻水流滚滚,自主向着两边分裂开来,形成两座大浪,分立两旁,随着水流蔓延之势,于顶端水花激射,却是不曾汹涌落下,最终暴露出深埋在天坑底部的巨大火蛟。

    老秀才手腕只轻轻一抖,手中那株宝药顶端的朱红果实,便就立刻坠落下来,化作许多虹光,冲入火蛟口中。

    灵雾迷蒙,只一瞬间便就覆盖在火蛟那惨不忍睹的躯体之上,随后筋肉蠕动,骨骼铿锵,连同体表覆盖的火红鳞甲,也在迅速生长,伤势恢复的速度,端的匪夷所思,让赶海老人满意点头。

    尉迟妇人忽然对着卫洺开口道:

    “过段时间再去拔了这条臭爬虫的鳞,否则鳞片生得不够结实,带不出多少血肉,拔了也白拔。”

    赶海老人闻言,面上笑意当即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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