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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大事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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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萱然这个名字,云泽生平还是头一回听说。

    其实不怪云泽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毕竟也是两个时代的人物,尤其云温书当年忽然销声匿迹之后,孟萱然听闻噩耗,伤心欲绝,便从此不再过问世间种种,只安心呆在湘水上每夜弹琴以寄托哀思,随着自家画舫船队从最上游走到最下游,再从最下游走到最上游,如此来回往返许多年,从不曾离开半步,便这世上许多有关孟萱然的故事,哪怕是在最初时依然有人忍不住津津乐道,却至今日,也已经很少还会有人再次提及。

    除非红香阁新一任的头牌麟女入世,孟萱然此人,才有可能会被世人重新想起。

    所以云泽才会从未听闻。

    而有关孟萱然,席秋阳给出的解释也很简单直白。

    “生平有且仅有云温书一个入幕之宾。”

    云泽一愣,随后就忽然沉默下来。

    便连一脸好奇之色的穆红妆,都难得没有再开口打趣,显然是看出云泽心情有些复杂,就索性装作没有听到,转身跑去第二进连接第三进院落的院门附近,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寻找那老妪的身影,想要问一问这座古宅平日里有没有酒水准备,想要讨一壶酒喝。

    桂花酒还有很多,但却不能再喝。

    这一路走来,已经喝过太多了,而如席秋阳方才所言,倘若一旦喝得太多,便会产生依赖性,轻则心湖澎湃难有宁静之时,重则连同正常生活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穆红妆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不能因为一时的口腹之欲,就拿自己的未来当赌注。

    只可惜,没能找见那位面无血色的邪祟老妪。

    穆红妆有些失落,独自返回厢房门前游廊下的阶梯上坐着,开始重新考虑自己是否当真要如席秋阳早先所言,将这纯粹武夫的路子一直走下去。其中利害关系,席秋阳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这条路并不好走,并且古往今来无数修行中人,也曾有过许多修士尝试这般修行之法,但最终的结果,却大多不尽如人意,往往不是因为执念太深,也或心生悔意,从而心境蒙尘,落到一个走火入魔的凄凉下场,就是因为修行道路太过坎坷,最终变得平平无奇,只能被迫无奈,泯然众人矣。

    可穆红妆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做到天下无敌,举世第一。

    最初生出这个愿望念想时,是在很小的时候,自家所在的山寨被隔壁更东边的那座山寨强行夺走了一座山头,因为两座寨子人数实力之间的差距,足以说得上是悬殊的缘故,便哪怕寨子里的诸多弟兄长辈如何不忿,最终也就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穆红妆的父亲,生平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大发雷霆,甚至摔碎了家里本就为数不多的一只瓷碗。

    而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穆红妆就经常幻想,如果自己能够很厉害,非常厉害,天下无敌,甚至只需一只手,就能直接摆平隔壁东边那座山寨里的所有人,或许自己那个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模样的父亲,就不会被气成这幅模样,更不会因为一时冲动摔碎了家里的一只瓷碗,就心疼好几天。

    所以从小到大,穆红妆一直都是寨子里面修行最刻苦的那一个,小小年纪就整天背着一座石磨山上山下来回跑,累的气喘吁吁,满身大汉,偶尔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山路上,满脸满身都是灰尘泥泞,手脚膝盖也都擦破了,血流不止,却从来不会掉眼泪,只为了能让自己变得更厉害一些,成为那个天下无敌的大人物,一只手就能摆平隔壁山寨的那种,然后就能保护自家山寨,不会受人欺负。

    那个时候的穆红妆眼里的世界不大,只有自家山寨,和隔壁东边的那座山寨。

    后来越长越大,才终于逐渐知晓,原来这个世界不止这么大。

    但愿望却从来不曾改变过。

    穆红妆又一次想起了自家父亲,那次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瓷碗碎片的模样,至今也是记忆犹新。

    便一抬手,抓来了旁边的那坛桂花酒,径直打开酒封,仰头咕咚咕咚灌下了好大一口,惹来旁边云泽与席秋阳的侧目。而至穆红妆终于喝罢,一抬手便就将那已经快要完全空掉的酒坛丢出,摔在远处的地面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随后又忽然站起身来,怒目圆睁,盯着云泽与席秋阳,恶狠狠道:

    “老子就是要做天下第一!”

    许是这坛酒喝得太快,再加上穆红妆整整两旬以来一直没有休息好,而今日又是一大早便就醒了过来的缘故,便在说完之后,立刻打了个酒嗝,继而满脸酡红,已经醉意明显,随后两眼一翻,直接仰头栽倒在地。

    不多时,鼾声大起。

    云泽满脸古怪,扭头看向席秋阳。

    后者眼神中明显带着一抹十分难得的笑意,察觉到云泽看来,便立刻收敛起来,轻轻摇头道:

    “为师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但既然已经醉了,就还是让她好生睡一觉吧。你也需要好好休息,毕竟接下来的两旬时间,对于你二人来讲,依然不会十分好过。”

    云泽立刻想起了那些能够震颤心湖的低吼声,脸色当即一沉。

    席秋阳抬了抬下巴,示意云泽去将穆红妆搬进屋里,让她可以躺在床铺上休息,后者点头照做,只是等到云泽给穆红妆盖好了被子,重新走出门来时,本该留在院子里的席秋阳,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黑石山下。

    那位身为圣兵之灵的稚嫩小童,在返回登山之际,恰好撞见了下山来的席秋阳。

    稚嫩小童止步,微微挑眉,面露意外之色。

    其实整座黑石大山都在稚嫩小童的掌控之中,也便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稚嫩小童其实心知肚明,包括云泽之前近乎于水到渠成一般的突破一事,便哪怕稚嫩小童当时是在读着书本当中的故事,却也依然如同亲眼所见一般,甚至对于云泽体内血气气韵行走流通的轨迹,都了如指掌。

    至于事后的剑破劫云,则是因为稚嫩小童一时气急,又找不到什么其他可以发泄的法子,方才会将目光对准那场撞在了枪口上的浩大雷劫。

    而这般做法之后,云泽能够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稚嫩小童根本懒得理会。

    只是席秋阳却显然来意不善。

    便在止步于稚嫩小童身前三尺的位置之后,席秋阳就立刻双眼虚眯,眼眸深处显现出鸿蒙开天之象,继而演化作万埃星辰沉浮起落,绽放出无尽灿烂光辉的浩大景象。而其面前,那稚嫩小童则是一身剑气流泻,雪白明亮,以至于一双眼眸都跟随化作雪白明亮的颜色,有着无穷剑意恢宏辗转的景象演化,与席秋阳眼眸之中推演出的万埃星辰之象,凭空碰撞,便于两人之间,陡然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随后风暴席卷,虚空破碎,一道狰狞无比的洞口,拦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上。

    洞口边缘,一道道漆黑电弧,激烈跳跃。

    最终还是席秋阳最先收起了瞳术神通。

    稚嫩小童紧随其后,眼神嘴角已经多出了一丝得意之色。

    风暴消散,洞口恢复,除了地面上一道切口光滑如镜的裂痕深不见底之外,便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人一灵,如此对视了良久。

    随后,席秋阳一言不发,抬脚绕过那位身为圣兵之灵的稚嫩小童,缩地成寸,方才不过一步迈出,其身形就已经到了远处那片恒久长存的滂沱雨幕之中,再迈一步,便走出了雨幕,视这恶土之中诸多险地如无物,每一步落下,都恰好走在险地最边缘的位置上,好似对于这恶土之中的诸多险地已经熟稔于心,甚至比起那些僵尸邪祟还要更加知晓应该怎么走,不仅不会触碰分毫,并且行走极快。

    不过短短片刻,便就彻底走出了这片恶土,消失在远方。

    稚嫩小童缓缓收回目光,眯起眼睛看向古宅第二进院落中,那已经收拾好了所有心情,继续刻苦练拳的云泽。

    只看了片刻,稚嫩小童便就扯起嘴角,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奇怪表情。

    “这拳练得,真是比起烂泥地里的癞蛤蟆都不如!”

    随后翻了翻白眼,径直回去第四进院落自己的房间,趴在角落里一只极其巨大的木箱边缘上,撅着屁股一阵翻找,直至许久之后,方才终于拿出了一部还没看过的书本,稚嫩小童忽然面露犹豫之色,迟疑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先行大致翻看一遍,随后脸色一喜,立刻拿着书本翻身上床,坐在蒲团上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一日过后。

    虽然中间有着许多不愉快,但老妪依然还是谨遵青女吩咐,亲自带路将云泽与穆红妆送出了这片险地环绕的范围。只是临走之前,穆红妆也曾厚着脸皮跟老妪讨酒喝,只可惜山上古宅之中仅有三人居住,并且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访,便除却一些用以满足口腹之欲的“吃食”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

    穆红妆难免有些失落。

    只是临别之前,老妪又特意开口指点穆红妆,等到之后走出了恶土范围,接下来的一段路,可以往南边偏一些,不出几座大山的距离,就有一座小镇存在,规模虽然不大,但却五脏俱全,可以买到一些算不上太好的酒暂且将就一段时间,等之后到了哪座城池,再去寻找好酒也不迟。

    那老妪甚至还从怀里摸出了几枚灵光玉钱,想要送给穆红妆,以便用来买酒喝。

    穆红妆当然没收。

    老妪也纯粹只是为了恶心云泽。

    所以此次分别,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遗憾。

    除了穆红妆。

    当然这有且仅有一点的遗憾,也很快就被烦躁取代,毕竟接下来的一段路,仍是这片恶土的外围,赤地荒野之间,四处都是毫无规律可循的散落团雾,一旦到了日落之后,便就会有能够震颤心湖的低吼声出现。只是因为如今已经知晓不能太过依赖桂花酒的缘故,云泽与穆红妆便就只能强行忍耐心湖震颤带来的躁动不安,或是发泄一般的边走边练拳,或是与那团雾中的低吼声比拼嗓门大小的疯狂吼叫,而至次日清晨吼声消失之时,云泽与穆红妆就会各自顶着一双黑眼圈,满脸疲惫地继续赶路。

    却也只坚持了不到一旬时间,云泽就在穆红妆的率先提议之下,于入夜之后,取了一坛桂花酒出来。

    周身无形之中有着用以遮掩“天机”的剑气徐徐环绕的三“人”,短短一旬时间,就已经走过了太过地方,从最靠近那片恶土的一座小镇开始,大到城池,小到村庄,但凡是有书籍铺子的地方,一个都没有放过,但扉页如手中那张扉页一般模样的书本,却是谁都不曾再找见过。

    出书之人,肯定不会只出一本书,甚至就连《白泽图》那样自从出世以来便就蒙受大道“偏爱”的稀世珍品,便是放眼整座人间,也依然不会有且仅有一本而已。

    那这本不知书名的书,也就肯定不会只有一本。

    在一座小镇上,那位高瘦老人缓步走出街尾最后一家书籍铺子,神情阴郁,看向不远处缓步而来的妙龄少女与青壮男子,率先摇了摇头。

    少女与男子沉默对视,旋即苦叹一声。

    虽然说是做做样子,但该找的,仍是要找,否则一旦被那小祖宗知晓自己三“人”怠慢了这件事,就哪怕依然可以回去那片恶土继续修行,也断然不会十分好过。

    倘若认认真真仔细寻找,回去之后,只需挨上一顿毒打,疼个三年五载即可,却若十分怠慢,就指不定回去之后还会另外有着怎样的惩罚正在等着他们。

    可若能够免去这顿毒打,就无论高瘦老人也好,妙龄少女也罢,包括那位青壮男子在内,自然都是极其愿意的。

    却要寻找那本书的出书之人,又无异于、大海捞针。

    高瘦老人揉了揉眉心,虽然化神僵尸邪祟之后,已经没有了痛感知觉,却也依然觉得有些脑袋胀痛,便只能尝试着如同生前的习惯一般,揉一揉眉心,让紧皱不舒的眉头能够放松下来,可最终也就只是无用功罢了。

    高瘦老人很快便就放弃了这种无用之举,低头看向身材较之自己矮了许多的妙龄女子,开口问道:

    “你就真的一点儿想不起来,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里找来的?”

    青壮男子同样转头看去。

    妙龄少女愁眉苦脸,微微摇头。

    “你们都是知道的,我平日里根本不爱看书,对于这些狐媚女鬼爱书生的酸臭故事,更是没有半点儿好感,接连几次出来买书,也从来就是为了应付差事而已,店家推荐什么书,我就买什么书,书皮封面也好,里面的内容也罢,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只要数量足够了就成,又怎么还会记得这些东西。更何况小祖宗给咱们的也就只有一张扉页,并且缺失又是如此之多”

    妙龄少女抽了抽鼻子,没再继续说下去,低着头满脸委屈。

    高瘦老人与青壮男子越发觉得头大如斗。

    沉默良久之后,青壮男子略感烦躁,四下里看了片刻,忽然记起一件事,重新望向身旁的妙龄少女,开口问道:

    “那你记不记得上次出来买书,都去了哪里?”

    妙龄少女闻言,眨了眨眼睛,皱紧了眉头一番冥思苦想,好不容易方才说出几个地名,却也都是已经找过的地方,并没有见到哪本书的扉页,与手里这张破碎极多的扉页内容相同。

    到最后,妙龄少女忽然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副抓狂的模样,狠狠撕扯自己的头发,惹来了周遭许多人的注意。

    青壮男子被迫无奈,又为了避免惹是生非导致什么意外发生,便只得苦笑上前,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暂且糊弄过去,劝散了围观的众人。

    高瘦老人已经不抱希望,忍不住摇头苦笑。

    “如此看来,回去之后的这顿毒打,怕是免不了喽!”

    闻言如此,蹲在地上的妙龄少女与那方才返回此间的青壮男子,就忽然想到了那位小祖宗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是直接打在灵魄神识上,虽然如今距离上次挨打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其中痛楚究竟如何,两人至今也是记忆犹新。

    便都是脸色一变,忍不住激灵灵一个寒颤。

    高瘦老人虽然不曾挨过,但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大抵能够想象到一些。

    同样激灵灵一个寒颤。

    妙龄少女抿紧了唇瓣,继续撕扯头发,甚至忍不住双手握拳接连砸在自己的脑袋上,咚咚作响,强迫自己回想上一次出来买书,究竟还曾去过什么地方。

    直至接连锤了几十下,妙龄少女忽然一愣,旋即脸色一喜,直接蹦跳起来,双手抓住高瘦老人的袖管,格外激动地大声喊道:

    “秦城!我上次出来买书时,还曾去过秦城!就是那儿!肯定是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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