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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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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川百万山,乃是天生地养而成,自然也就不会十分公正,但却暗合地理术数,非是常人能知。而也正是因此,这秦川百万山地界所在,南部边缘一条线就实在参差不齐,而若将其形容作犬牙,那这天下一流道统执牛耳者的道一观所在之处,便就是犬口种的锋利獠牙,格外突出。

    天际昏暗,淫雨霏霏,寒风阵阵吹过堂中,忽然就变成了和煦春风一般,轻柔拂面,甚至就连其中被裹挟而来的冷冽之意,也会变得轻柔许多。

    已经换了一身崭新道袍的美艳女冠,面对庭中违逆四时之数,灿烂盛放的诸多奇花异草,一阵出神。

    早先时候,西南方阴阳二色上冲斗府,将晦暗天穹都劈出了一座天坑的景象,美艳女冠自然全部收入眼中。尽管不太知晓具体出手之人究竟是谁,可遥远之处气机沸腾,美艳女冠便能清楚知晓,至少其中一人便是一路追寻那山水气运而去的无为子。只是最终结果又究竟如何,美艳女冠碍于门规戒律,就实在不好在没有请示观主的情况下,直接出观远行,也便无法亲自前往查看分明。

    但无为子手中法宝众多,美艳女冠却是心里门儿清,再加上一件替死草人,一张移行换位符,也就不曾对于出手之人抱有太大希望。毕竟无为子手中那两件保命之物,都是价值倾国的稀罕玩意儿,并且有价无市,便饶是有谁愿意付出堪比一国之重的宝物与之交换,或是搬来整座国库一般的钱财,也未必能够买得到。

    无为子毕竟乃是老老观主的亲传子嗣,坊间民间尚且会有隔辈亲一说,就放在山上修士之间,同样如此。

    两件保命之物,可是老老观主所有身家之中最为珍贵的两样。许是老老观主觉得无为子心性实在险恶,又太过睚眦必报,就极有可能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便全都给了无为子,而不曾想过留与其他任何人。

    偏袒的有些太过分了些

    美艳女冠深深一叹,察觉到气机波动,便扭头看了一眼无为子所在静室,眉眼微沉,杀机内敛。

    果然还是安然无恙回来了。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无为子一身躁动气机忽然出现在静室之中,也就意味着那张移行换位符已经被撕破使用,两件保命之物,以去其一,再要对付无为子,就会变得轻松很多。

    美艳女冠看了许久,才终于折身返回静室之中。

    床榻上躺着至今也昏死不醒的宋宇寰,模样依然狼狈不堪,只是相较于先前时候,一身虚浮不定的气息已经变得平稳了许多,乃是在美艳女冠的相助之下,吞服过丹药,彻底保住了性命,而不再是如先前那般勉强吊住了一口生机不散,一旦药力耗尽,也就自然身死,魂归黄泉。

    案几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而在桌角边缘之处,则是另外摆有一件佛手沉香,细烟如水顺势下挂,最终垂入烟池之中,荡起些许烟气缓缓飘散,也就让整座静室都因此香意袅袅,能够帮助修行之人稳固心神,更加容易静心入定,而不会为繁杂忧心之事所扰。

    美艳女冠使用这种静心沉香,已经许多念头。

    除此之外,便是一张湿淋淋,墨迹多多少少有些晕散的信纸,已经完全摊开,却也依然可以勉强看出其上笔画痕迹,乃是刘娇儿魂飞魄散之前,留与宋宇寰的一封绝笔,却是美艳女冠最先看过。

    刘娇儿在其中所言之事,只有两件,一是解释云泽几人,并非是如宋宇寰自以为的那般,将整件事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清楚楚,用以消除其间误会,以免继续横生枝节,发生一些刘娇儿着实不愿看到的一些事;二是言之那颗深埋在卧房床下的老槐心,因为云泽与宋宇寰一战声势过大,就无奈遭受牵连,从而受损严重,再也无法容纳她继续以阴鬼邪祟之躯存在于人间,算是刘娇儿为自己之所以会魂飞魄散,能够找到的最为妥当的理由。

    至于宋宇寰在看过之后,又是否会因此变得自悔不已,郁郁寡欢,刘娇儿就只能弃而不顾,毕竟无论宋宇寰之后又会如何,总要好过在知晓真实始末之后,就不顾一切逆反十分,反被斩去修为丢出道一观,并最终因为无为子的睚眦必报,从而命丧黄泉要强出许多。

    便除却末尾处明言要宋宇寰转拜美艳女冠门下,代她为生前恩师尽孝之外,在美艳女冠眼中看来,其他那些诸如希望宋宇寰在其魂飞魄散之后能够另寻道侣,或是谆谆教诲于其莫要只修雷法之类,就着实有些无关紧要,也便可以不必多做修改,任由宋宇寰随意去看。

    刘娇儿对于宋宇寰,依然隐瞒诸多。

    生也苦,死也苦,魂飞魄散更苦。

    美艳女冠重新看过一遍,神色不懂,扫过一眼气息平静的宋宇寰之后,便就在抬手之间掌心向下,浮现出清光朦胧笼罩信纸,将其烘干些许,随后就重新塞入信封之中,摆在一旁,当作从未看过一般。

    继而端起一本道家经书,随意翻看。

    直至床榻上的宋宇寰忽然闷哼一声,悠悠醒转。

    美艳女冠不动声色,继续翻了一页经书,直至良久之后,宋宇寰才终于勉强缓了过来,踉踉跄跄起身下床,来到美艳女冠对面,恭恭敬敬抱手鞠礼。

    “弟子宋宇寰,见过师叔长老。”

    “你既身负重伤,就不必多礼了,坐吧。”

    美艳女冠只略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宋宇寰,不曾搁下手中经书,空出来的那只手随意一扫,桌上那封被重新封好的书信,就自然而言落在了恭敬应是之后,勉强落座的宋宇寰面前,继而缓缓开口道:

    “本长老赶到之时,所有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无法挽回。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娇儿给你留了这封信,其中理应有所说明,便等你先行看过之后,再说其他。”

    言罢,美艳女冠便继续翻了一页经书。

    只是书中具体所写,美艳女冠却是一字未看。

    宋宇寰闻言之后,双眼微微睁大,心中已经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眼睁睁盯着美艳女冠看了许久,才终于艰难吞下一口唾沫,转而将目光挪到那封书信上,紧紧抿住了嘴唇,手指颤抖着缓缓伸出,将那封书信拿入手中,取了出来。

    信中所书,不过两百余字,言简意赅。

    从最初一字看到最后一字,短短两百余,宋宇寰却是整整看了一刻钟。而越是继续读下去,宋宇寰手指颤抖的幅度也就越大,连同嘴唇都在跟着一起颤抖。直至终于看过了最后落款处所书“刘娇儿绝笔”五个字,已经眼眶通红的宋宇寰,就立刻坚持不住,身体忽然一个踉跄,只凭下意识扶住了面前案几才没有倒在地上,眼神呆滞,由自有些不能接受刘娇儿已经彻底魂飞魄散的现实。

    两行清泪滚滚。

    美艳女冠终于放下了手中经书,面无表情看向宋宇寰。

    “刘娇儿魂飞魄散之事,之缘由,你可已经知晓?”

    闻言之后,宋宇寰浑身一颤,原本呆滞无比的眼神勉强多出了一些鲜活,却也依然呆滞痴傻,望着面无表情的美艳女冠许久,直至美艳女冠忍无可忍,再次开口重复一般,声如雷霆炸响一般忽然出现在宋宇寰心头,才终于让他后知后觉醒悟过来。

    强行支撑身体重新坐正之后,宋宇寰低头看向手中书信,眼眶通红,泪眼朦胧,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滑过脸颊,落在信纸上,已经完全看不清信上因为沾染了雨水和泪水,就被晕开了许多墨痕的字迹,手指嘴唇依然颤抖不止,用力死死捏紧了那封写有“刘娇儿绝笔”五个字的信,手腕筋络暴起,全身也都死死用力,面红耳赤。

    “弟子知晓。”

    “可曾心有悔意?”

    “悔悔不当初。”

    美艳女冠忽然起身,背负双手绕过案几,走到卧房门前,背对宋宇寰缓缓开口道:

    “五雷正法之术,只修五行五雷。但所谓雷霆者,乃是阳雷阴霆,阴阳互生互补,才为雷霆。我道一观门中弟子,修行五雷正法之术,独修阳雷,固然是因经法不足,难以修成雷霆,但却亦有补足之法。若非如此,在你等作为弟子入门之时,接引长老也就不会刻意言明,观中弟子若是想要修习五雷正法之术,就必须辅以道法清气才行,而也只有如此做法,才不会因为修行五雷,就导致体内气机阴阳失调,对脏腑造成损害,更不会因为阳盛阴衰,阳性燥烈,就使人性情偏颇,一激即怒。”

    顿了片刻,美艳女冠转过身来,看向端坐案几跟前,两肩轻轻颤抖的宋宇寰,非但没有丝毫口下留情之意,反而语气更加激烈,继续说道:

    “可你却偏偏只修雷法,不修道法清气,以使心性偏颇,最终酿成了这般惨剧,更导致娇儿因你一时气盛好斗,就惨遭牵连,最终魂飞魄散!本长老还要问你一句,你在出手之时,可曾想过雷法阳刚,而娇儿却为一介阴鬼邪祟,最是不能承受雷法之威?!”

    最后一字落下,如同平地惊雷。

    美艳女冠道袍飞扬,气势汹汹,怒不可遏死死盯紧了宋宇寰。

    而在闻言之后,宋宇寰就已经彻底面如死灰,再也无法继续维持端坐之资,身形忽然一个踉跄就直接瘫软在地,更张嘴喷出一口逆涌上来的鲜血,脸色灰败,惨无人相。

    直至许久之后,宋宇寰才终于勉强爬起身来,好不容易才终于面朝美艳女冠跪在地上,却也已经眼神死寂,黯淡无光,终于还是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只能重重叩首,将额头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鲜血四溅。

    许是这一砸,终于砸得宋宇寰头脑清明了一些,鲜血流淌之间,缓缓传出了其细微声音:

    “弟子该死。”

    宋宇寰满脸泪痕,言罢便重新抬头,随后就再次重重砸下。

    一连数次,每次都是鲜血四溅,也每次都会说上一句“弟子该死”,声声无力,生生凄切。

    眼见于此,美艳女冠面色稍缓,但却依然冰冷愠怒,冷哼一声之后,只大袖一挥,便就让已经满脸血迹混杂着泪水的宋宇寰,再也不能继续叩首。

    略作沉默之后,美艳女冠忽然低垂眼帘,深深一叹。

    “也罢,魂飞魄散对于娇儿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至少要比继续遭受无为子的随意侮辱,强出许多。”

    美艳女冠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已经心有死志的宋宇寰,闻言之后,眼神之中忽然出现了些许格外激烈的波动,满是震惊,不敢置信抬头望向美艳女冠,嘴唇颤抖许久,才终于勉强开口问道:

    “师叔,师叔方才所言,娇儿,遭受”

    言至此间,宋宇寰就再也说不下去。

    而美艳女冠则是斜瞥宋宇寰一眼,眉关微蹙,似是思量了许久之后,才终于冷哼一声开口道:

    “既然娇儿不曾告知于你,你就权当不曾听过便是。更何况娇儿如今已经魂飞魄散,正如人死灯灭。生前事,死后消,便是如今再要知晓,又能如何?于你而言,终究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若非如此,难不成你还想以下犯上,手刃恩师不成?”

    美艳女冠挥袖,背负双手,转过身去,缓缓言道:

    “难得糊涂。”

    宋宇寰双眼圆睁,大抵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便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让他能够忽然站起身来,一路跑到美艳女冠面前,更是急上心头,不由分说便就直接抓住了女冠肩膀,五指紧扣如同铁钳一般,以至于面孔都已经开始有些扭曲。

    “娇儿她,她被师父,被师父”

    美艳女冠眯起双眼,未曾直接打掉宋宇寰紧抓自己肩膀的双手,而是盯着眼前这位可怜人看了许久,才终于抬手一掌拍在其胸口,直接就将宋宇寰打得倒退出去。

    却也只是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罢了,美艳女冠自知轻重。

    而在随后,美艳女冠则是轻轻一叹,再度沉默良久之后,直到宋宇寰再也没有耐心之时,方才终于开口道:

    “娇儿,早在当初甫一成为阴鬼邪祟之时,就已经被你师父收作了鬼仆”

    静室卧房,美艳女冠望着床铺上因为终于得知真相,一时之间一口气没能喘得上来,就再度吐血昏死过去的宋宇寰,神情漠然。

    而将其暂且妥善安置字后,美艳女冠就转身回去案几一旁,将那张已经沾染了宋宇寰鲜血的信纸重新拾起,依着其上原有的痕迹一一对折,随后就重新塞进信封之中,将其搁在宋宇寰枕边,以便其苏醒之后,第一时间就能见到这封对其隐瞒诸多的绝笔书信。只是届时还需开口为那已经魂飞魄散的刘娇儿开脱一番才能行,否则一旦宋宇寰走了极端,只凭如今这些微不足道的本事就冒冒然去找无为子报仇雪恨,就反而会让美艳女冠的一番苦心设计彻底落空。

    美艳女冠返回堂前,望着一庭之中繁花锦簇,眼神之中,有浓重杀机不曾内敛分毫,以至于庭院之中平地起罡风,回转不休,呼嚎有声。

    数百年前,美艳女冠也曾芳心许于一人,但却因为一场机缘造化的最终归属迟迟不能决定下来,就被无为子不留分毫情面,暗中设计将其坑杀,再将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太大造化的造化,尽数收入囊中。尽管道一观中有门规禁律明文,不许同门相残,可便即无为子已经做出了这般忤逆之举,即便美艳女冠已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能够严惩凶手,至少也好将其逐出师门,以儆效尤,也最终因为那所谓的隔辈亲,就被老老观主亲自出面将此事完全压下,再也不许任何人有所提及。

    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美艳女冠眼眶微红,便是如今再想起,也依然不能有所释怀。

    若非如此,美艳女冠怎么可能会瞧得上那本就毫无修行天赋可言,更在后来已经沦为阴鬼邪祟的刘娇儿?又怎么可能会特意为其留下暗中藏有其一道神识的身份玉佩?不过就是知晓了无为子的所图所谋,方才会寄希望于有哪位散修野修,亦或谁家外出历练的子弟途径此间之时,能够察觉到山水气运与刘娇儿存在,就试图强夺那一方山水气运化为己用罢了。届时,通过这枚身份玉佩,美艳女冠就能对那座青黑大山上发生的一切知之甚详,便可将一切主动,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最好的情况,就是前来强夺山水气运之人,能与无为子势均力敌,也或两败俱伤,以便美艳女冠能够亲手将其手刃,而并非只能远远观望,却不能插手其中。

    只可惜,事与愿违。

    但此事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美艳女冠一身杀机陡然一散,折身返回静室。

    庭院中罡风骤停,漫天花瓣凌乱,纷纷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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