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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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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两日,云泽才终于幽幽醒转。

    一直提心吊胆的乌瑶夫人,哪怕早已知晓云泽性命无恙,却也是到了真正见到云泽苏醒过来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后便立刻带着青雨棠转身离开,是一如先前般,觉得眼下还不到与云泽相见的时候,尤其云温书曾在她这里留下的东西,虽然只有很短的一段话,而且乌瑶夫人并不怎么能够听得懂,可即便如此,乌瑶夫人也从只言片语中浅显洞悉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就更加知晓,还远远不到将这些告知云泽的时候。

    而也正是因此,哪怕乌瑶夫人如何想要与云泽相认,都仍是选择了离开。

    姜家圣人,早在两日前,云泽虚浮不定的生机终于稳固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姜星宇启程返回,只是姜北却依然留在了木河镇,与开阳圣主张翼鸣、麟女顾绯衣、景博文、老道人、罗元明几人一起,始终守在这间破屋之中,定要见到云泽睁开眼睛,才能放心。

    而在今日,云泽终于醒转之后,姜北与一副黑煞神模样的开阳圣主,连同老道人一起,才终于启程离开。

    对于姜北而言,有些话,是想要尽早回去问一问清楚,至少也要做到心里有底才行。而开阳圣主张翼鸣,则是因为开阳圣地之内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哪怕明摆着一副黑煞神模样,不爱耗费脑力的张翼鸣如何不情不愿,也总不能将偌大一个圣地丢在一旁,对其置之不理,否则就于情于理都不太能够说得过去。毕竟也是一方圣地之圣主,既然身居高位,自然也就需要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对于此般,开阳圣主在云泽苏醒过来时候,见到席秋阳面上始终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许多,也跟着高兴起来,说着说着就开始大倒苦水,将自己如何如何辛苦,如何如何费力,添油加醋来来回回说了好些遍,还是顾绯衣觉得脸上无光,伸手拉住了张翼鸣,这才终于制止这位平日里总是格外潇洒,却如今又在自家哥哥面前摆出一副怨天尤人模样的开阳圣主,继续没完没了地说下去。

    至于老道人,则是单纯不太放心被他丢在学院弟子房,交给了姜夔照顾的陆家平。毕竟姜夔究竟是个什么性情模样,老道人再清楚不过,就生怕那位明明身为一方学院院长,却总是喜欢玩忽职守,躲在玄青殿最高层某个房间里打游戏的姜夔,会将自己门下受伤颇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下床的二弟子忘在脑后。

    若只是没有吃喝也就罢了,陆家平好歹也是十二桥境修士,不会太过不堪。可怕就怕拉屎撒尿也都在床上。

    老道人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姜夔真将陆家平忘在脑后,整整两天多的时间没有理会过,而自己回去之后,又会见到怎样的一幅场景。

    老道人带上姜北,匆匆离去。

    开阳圣主一脸的不情不愿,依依不舍,却也只能在席秋阳的严厉眼神注视下,乖乖回去。

    原本拥挤的房间,立刻就变得宽敞了许多。

    但事实上也并不怎么宽敞。

    破屋空间不大,四面漏风,先前时候可谓重伤垂死命在一线的云泽,如今虽然已经苏醒过来,并且在诸多珍稀丹药与灵株宝药的帮助下生机勃发,不仅伤势已经完全愈合,并且修为也出现了长足的进步,却也依然面色发白,腿脚无力,承受不住两日前一场波及整座天下的气机涌动,带来的已经触及到极北之地所在范围的寒风,就一整日的时间都只能裹着那些换洗的衣裳所在床铺上瑟瑟发抖。

    如此状况,就根本不能奔波劳累,也承受不住横渡虚无带来的些许压力。

    席秋阳未说二话,直接盖棺定论,就在此间休整几日,等待云泽身体恢复之后再回去。

    景博文有些受不住破屋里的乌烟瘴气,有些后悔先前时候没有跟着老道人与姜北一起返回学院,却也未曾在面上表现出来,只在与云泽简简单单说过一些话后,就转身出了屋门,在黄泥呼成的围墙院子里随意走动,当作散心。

    两日以来,经常如此。

    而隔壁的杏眼少女也总会在景博文走出破屋之后没多久,就出现在矮墙另一边。

    见识短浅的陋巷少女,没什么能耐说一些天南海北,只能讲一讲发生在镇子里有趣的见闻小事,不过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狗屁倒灶,只是在陋巷少女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要更加委婉一些。尤其是当少女提起那条巷子的哪一家妇人,家里如何如何,发生了什么事,与邻里街坊骂了起来的时候,言辞闪闪烁烁,脸蛋也总是红彤彤的,哪怕景博文才只亲眼见过一次妇人吵架,也大概能够猜得出少女为何如此。

    毕竟其中有些话,哪怕景博文一个大男子,也实在有些说不出口来。

    而除此之外,便就是少女偶尔随着父亲上山砍柴,见到的一些野鸡野兔,又或何种长相奇特的花草。似乎是在陋巷少女的心中,这些东西就已经是她见过的全部,虽然很少很少,但却始终有着说不完的话。

    最开始的时候,景博文还有些兴趣听一听,却到后来,见到陋巷少女实在没有什么新的花样,景博文就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实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才会大发慈悲主动说上几句,跟这位生在陋巷之中,从未见过真正世面的少女讲一讲小镇外面的光景。再之后,就是在心中暗自轻叹,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哪怕少女如今方才不过碧玉之年,就已经有此规模,只怕将来生养之后,就会变得比起周遭几户人家中大多规模高耸的妇人,更具规模。

    这般身段,在修士之中可是不太常见的。

    哪怕景博文,也就只见过包括乌瑶夫人、赵飞璇,与早先时候见过的,名为莉娜和蒂娜的海外人在内,很少数的一些女性修士,才能勉强与少女一较高下。

    而更为多见的,还是如青雨棠与顾绯衣那般规模的女子。

    要不然怎么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呢。

    景博文与陋巷少女笑着点头打过招呼,眼神不留痕迹扫过少女高耸的胸脯,心中暗自一阵唏嘘。

    天色灰沉,也不知是要下雨,还是下雪。

    一阵寒风吹来,穿衣并不厚实的景博文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皱眉望向寒风吹来的方向。小镇西边,一座绵延无尽起起伏伏的山脉,许多长青木都已经枝叶凋零,在短短两日间就变成了一片颓败的模样,更将两日前的一场大雪完全冻结,始终不化,一片银装素裹的模样,是与那场波及到整座天下,导致了四时混乱的气机涌动有关,方才会在这北城以南偏西的地方,出现了足以比及极北之地边缘周遭的森然寒气。若非如此,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开辟了气府的景博文,寒暑不侵,就根本不会觉得很冷。

    隔壁的陋巷少女,一身棉衣,裹得严严实实,也依然会觉得寒风冷冽,被冻得鼻尖脸蛋通红,瑟瑟发抖,忍不住向着景博文投去了羡慕的眼神。

    气府开辟,可以生机蓬勃,任凭四时变换,寒暑不侵,是人间之人的常识之一。

    哪怕陋巷少女见识浅薄,也曾听人说起过。

    而在有所察觉之后,景博文就收回了望向灰沉沉天空的目光,略作思索,便由自气府之中取了一卷竹简出来,随手丢给了那位名为谢安儿的陋巷少女。

    少女慌忙接住,杏眼中满是疑惑。

    难得大发慈悲的景博文,又一次大发慈悲,轻声解释:

    “这里面是一篇不太入流的灵决古经,也包含了一些凡人境的修炼方法,你就照着上面说的修行,如果足够勤勉的话,并且不会太过奢求根基稳固,出不了几年时间就能开辟气府。算是这两日,你陪我闲聊解闷的报酬。”

    言罢,景博文就动身离开院落,只身去往小镇东边,打算去那片相对陋巷而言十分繁华的地段,买一些吃食糕点回来。

    破屋里,同样时刻关注着两间院子中间矮墙附近光景的妇人,直到景博文走得远了,才终于神情激动地冲了出来,不顾天气寒冷,张开双臂拥住了自家闺女,眼眶通红,喜极而泣。

    陋巷凡人,又哪里能够奢望此生能够步入修行之道?

    就只要能够平平安安,吃饱穿暖,就已经是老天赐福。

    可在如今,只因为自家名作谢安儿的少女与那年轻人聊了几次天,解了几次闷,就得到了一部灵决古经作为回报,哪怕在那年轻人口中只是不怎么入流的灵决古经,妇人也已经觉得是老天爷开眼,祖坟上冒了青烟。

    少女谢安儿,神情呆愣,听见身旁母亲激动的胡言乱语,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又望向景博文离开的背影一阵发呆。

    然后,悄悄攥紧了手里的那卷书简。

    “根基稳固”

    少女不太懂得修行道理,但也已经暗自记住了那句话。

    木河水底,已经被寒冷天气冻得半死不活的貌美妇人,满脸艳羡,却也深刻知晓,如今的自己就算真的想抢想头,也根本没有那个本事,且不说那赐下了灵决古经的年轻人好不好得罪,便只是少女的父亲,那个习惯了吃苦的糙汉子,已经被冻成了这幅德行的自己,都未必能够打得过。

    而在短暂的艳羡之后,妇人就又开始凄凄艾艾抹眼泪,哀叹怎么别人家的姑娘就这么好命,可自己却如此不幸。

    眼窝子极浅的貌美妇人,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已经哭了不知多少回,更不知自己还能再哭几回。

    毕竟此间天气倘若再继续这样下去,最多最多出不了两天,自己就要被彻底冻死,然后沉落水底,悄无声息地烟消云散,就连转世投胎都不能。毕竟阴鬼邪祟本就是鬼怪,乃是生灵死后灵魄所化,倘若灵魄也死了,也散了,又怎么可能还有转世投胎的希望。

    貌美妇人抹了抹眼泪,从水面钻出头来,小心翼翼趴在河道边缘上,望向祖宅。

    如果不是被人占了祖宅,自己就能打上一盆木河水,然后躲在里面,哪怕四面漏风,也总比呆在外面忍受这般天寒地冻强得多不是?

    但很快,貌美妇人就又重新缩了回去,继续躲在水底。

    她是实打实的鬼怪,又没有什么能够遮掩自身的神通,比不了早先时候在西边那座大山山顶上见到的,只是一缕残魂与一缕神念两个年轻人,不会被普通活人看到。尤其那只有一缕神念的俊俏年轻人,是但凡活着的生灵,都不可能以肉眼直接看到,甚至不会惧怕活人生机气息,随随便便就可以找个暖和的地方躲起来,又不会影响到那些活人。

    貌美妇人又开始止不住地抹眼泪,哀叹自己太过命苦。

    云泽裹了一身好几件衣裳,有些是席秋阳的,有些是罗元明,还有一些甚至是顾绯衣的。尽管云泽实在不愿如此,可前不久才身受重伤,如今虽然表面愈合,但自身气机方面的损伤却不会如此轻易就恢复过来,而在过分虚弱之下,就不得不尽可能更多地裹住一些衣服在身上,避免体虚受寒,还要生病。

    人之病理,大多是与血气温度有关,简单说来便是血气遇温则行,遇寒则凝,而人之血气又贵在流通,便一旦出现寒气入体的情况,就极易造成经络血脉不同,继而出现各种病症。

    席秋阳方才记起一事,只是景博文已经走远,就只能叫了顾绯衣到近前,遣她动身去往小镇药铺,采买一些陈年艾草回来,以三至五年最佳,或是点燃灸穴,亦或焚烧取暖,都对于在如今受伤之后,一身阳气生机血气尽显虚浮之态的云泽有着极大裨益。

    尽管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一些矛盾,但自从知晓了席秋阳真正身份之后,顾绯衣也就将那些矛盾尽数抛之脑后,闻言便立刻动身,不曾再有忤逆之举。

    而云泽则是自从苏醒之后,就一直略显沉默,总是怔怔出神。

    气府偏隅一角中的一尺剑锋,锋芒内敛,格外安静。

    伤势所在之处犹如一粒花种般的雷光,如今也已经生根发芽,将藤蔓根须遍及四肢百骸与经络血管,烙印下许多繁复错杂,如同灵纹一般偶尔会有雷光出没游走的痕迹。

    脑海中,也凭空多出了一篇经法总章。

    《雷法》。

    而且还是十分完整的《雷法》。

    大致看过之后,云泽才终于逐渐梳理清楚,是整部搏杀真解之中,不禁包含有十分基础的控雷手段,更囊括了上千件由自雷霆之中演变而来的武功技法,数百件搏杀术,甚至还有十余件搏杀大术,与一件更在搏杀大术之上,真正意义上的真解手段。

    因祸得福,不过如此。

    尽管心中疑惑不解,但终归还是激动之情胜过了浓浓困惑。

    修士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有很多,难以赘述,而其中一条便是对于这天下之间诸多想不通的、猜不透的、看不穿的,就不要去想、去猜、去看,毕竟缘浅缘深终是天定,也自有因果,倘若定要强行去做,到头来就反而只会误了自身。

    很有道理的规矩。

    而云泽显然并不知晓在修士之间还有这样的规矩存在,只是切切实实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其中关键,与其多费心思去想这些,还不如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这部得来不易,十分完整的《雷法》,与气府中莫名其妙躲藏在偏隅一角中的一尺剑锋上。

    而无论《雷法》也好,一尺剑锋也罢,都是顶了天的极大福源,而云泽也是深切知晓,一旦将自己身负完整《雷法》与一尺剑锋的消息泄露出去,等待自己的,就必然会是怀璧其罪导致的,无休无止的追杀。也正因此,自从苏醒之后,云泽才会强行按捺下自己的激动之情与心湖澎湃,始终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冷静与沉默,哪怕如今身边所剩之人大多都是可以信得过,但云泽也从没想过将这些事告知他人。

    越是事关重大,就越少人知道越好。

    云泽在顾绯衣动身出门之后,忽然长长吐出一口闷气,裹着一身颜色款式各异的衣裳,忽然下床,想要去外面吹一吹冷风,让自己能够更加冷静一些。

    “去哪儿?”

    过分劳累的席秋阳,第一时间从入定之中苏醒过来,目光望向下床的云泽。

    始终沉默无言的老道人,与神情低落的罗元明,也一同看来。

    云泽不动声色,装出一副十分勉强的模样扯了扯干裂的嘴角,声音沙哑道:

    “想去外面走一走。”

    闻言,席秋阳略作沉默,大抵是觉得自己这唯一弟子方才经历了一番生死线上的徘徊,大起大落之后,心中难以平静,就确实需要外出走一走,让紧绷的心弦能够得以放松,便轻轻点了点头,只开口嘱咐一句:

    “别走太远,也别在外面待得太久。”

    “知道了。”

    脸色苍白的云泽咧嘴笑了笑,紧了紧裹在身上十分厚实的衣裳,已经穿好了鞋袜,准备动身出门。

    罗元明一直盯着云泽,欲言又止。

    老道人有所察觉,略作思索,便用肩膀轻轻碰了碰身旁的罗元明,又冲着已经推门出去的云泽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下。

    光头锃亮的罗元明略作迟疑,心中一番天人交战,许久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下定决心,起身追了出去。

    而在罗元明终于追出黄土矮墙围成的院落时,云泽则是裹着衣裳,已经在不远处河岸埠头最靠近河面的两级台阶上坐了下来。虽然只能勉强见到些许侧脸,但罗元明却依然可以瞧见脸色格外苍白的云泽,正斜过脸来,望着破屋正对面的河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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