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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招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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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临到日落时分,云泽方才昏昏沉沉醒了过来,入眼之中是红榻垂帘,女儿香闺,淡雅幽香环绕鼻间,临床一张红香木华凤矮桌上摆着一件三足小鼎,鼎中有熏香点燃,袅袅青烟悠然自得,嗅之能够醒神解乏,价值不菲。

    而除却此间这些,房中其余陈设便极为普通,却也干干净净,不见纤尘。只当云泽捂着脑袋掀开被褥坐起身来时,才发现那名唤青竹的少女修士正趴在床边枕着胳膊已经睡着过去,三千青丝铺在床沿,身材模样虽说不过豆蔻初开便罢,却也是个实打实的精致美人,就让云泽忽然想起老家山上那名唤木灵儿的可爱姑娘,看似都是一般的年纪,却木灵儿在老家山上是他的贴身侍女,而先前在席间听闻,这青竹姑娘也似是在日后都归他所有。

    云泽晃一晃脑袋,彻底清醒过来,而再看青竹时,却又不知应当如何相待。

    仙宴阁这般培养出来的少女修士,在云泽看来是着实有些无道不仁,过分残忍。毕竟人终归是人,而非死物,可仙宴阁这般做法却是将这些姑娘当作货物一般,更以此作为招揽生意的一种手段,便言之叛经离道,亦不为过。

    可偏偏这些少女修士又不曾有过分毫不愿,也似将这些当作理所应当,就着实令人难以理解。

    “嗯”

    那趴在床边枕着胳膊睡着的青竹姑娘忽然无意识地轻哼一声,跟着便就迷迷糊糊张开眼睛,醒了过来,一眼就瞧见了床上早已坐起身来正看着自己的云泽,稍稍一愣过后,便立刻慌慌张张起身收拾好衣着打扮,颇为乖巧地站在一旁。

    “云公子,青竹并非有意,只是,只是”

    “无妨,累了便就休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因此道歉,反倒是我醉得太快,还得麻烦你来照顾,更占了你的床,让你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该当开口道歉的就应该是我才对。”

    云泽轻轻摇头,并无怪罪之意,言罢便掀开身上大红的被褥,却也才将将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了一条亵裤,而其他衣裳则是全都被人脱得干干净净,当即神情一怔,而后才手忙脚乱将那条大红的被褥包在身上,瞪大了眼睛看向垂首站在一旁的青竹,张了张嘴,许久才小心翼翼出声问道:

    “我的衣裳,是你脱的?”

    “是。”

    青竹抬头看了云泽一眼,俏脸微红,眼神羞怯,稍有闪躲之意,却也乖乖应答。

    “先前云公子醉得厉害,不甚便吐了自己一身,便连青竹问了些什么都已经不能听清,只吵着要睡觉。迫不得已之下,青竹就只得自作主张,将云公子的衣裳全部褪去,洗净烘干之后晾在一旁。若是公子需要,青竹这便为您取来。”

    “取来,取来”

    云泽连连点头,将大条包在身上的大红被褥裹得更紧了一些。

    眼见于此,那芳龄不过二八的青竹姑娘抿嘴一笑,反倒更加落落大方一些,转身去到窗前便将早已晾了许久的衣裳全部取来,却又未曾交与云泽,而是自己拿在手中。

    “青竹服侍公子更衣。”

    “不必,我自己来!”

    云泽满脸尴尬,扯着嘴角干笑一声,从被褥里抽出一只手伸了过去,就要将青竹手里的衣裳夺来。

    却云泽动作不算很快,就被青竹退了一步轻易躲开。跟着她面上就露出委屈倔强的模样,将云泽的衣裳也抱在怀里,分明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将其交出。

    “公子,您既身为公子,而青竹又是青竹,便服侍公子更衣,就是青竹的本分所在。若无青竹在旁也就罢了,可既然青竹在此,也就断然不能再让公子再自行穿衣。尤其主家将青竹从小养大,教会青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又指点青竹入道修行,更每日好吃好喝过着十分富足的生活,不必再孤苦伶仃流亡在外。主家如此恩惠,青竹感恩戴德,便无论服侍于公子也好,或是学习床笫之术也罢,青竹都从未有过分毫怨言,更心甘情愿做好这些。再者,主家如今已是将青竹交予公子,也就算是公子的人了,若公子无需青竹服侍,那青竹也就无用,一旦此事被主家知晓,青竹,青竹就”

    这番话似是说完也似未曾说完,可那青竹姑娘却已经泪眼汪汪,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反而就让云泽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便犹豫许久之后,云泽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包在身上的大红被褥,起身下床,任凭青竹将他仅有的两件衣裳慢慢穿好。

    也似正如先前青竹口中所言,仙宴阁是将这些少女修士好吃好喝供养起来,除却平日里的学习之外是从未做过任何苦力。便在颇为短暂的穿衣过程中,女儿香环绕鼻间,更偶尔被那葱白指尖触碰,才知何为柔若无骨,何为温香软玉,就让云泽彻底羞红了脸,怎么都有些不太自在。

    短短片刻,却也似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捱了过去,云泽才终于松一口气,依着青竹之意在桌前落座。

    桌上摆着早便已经备好的醒酒汤与茶水糕点,而一如先前还在席间一般,青竹也在云泽一旁落座,细心伺候着这位与其他姐妹口中所言之人全然不同的自家公子。

    毕竟已经睡了大半天,云泽也确实有些饿了,便不再顾及其他,随意吃喝。

    “公子是否需要青竹再去叫些酒菜来?”

    眼见于此,青竹也便明白了云泽心意,小心询问。

    但云泽却是摇了摇头,只道一声“不必麻烦”,便就自顾自再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可青竹又哪里知道,这位与其他姐妹口中所言之人颇为不同的公子并无太多出身来历,便连身家也是少得可怜,就在这种地方总得小心一些,生怕哪里还要花钱而自己又囊中羞涩,付不起钱,就不只是丢了自己的脸,还会丢了姜北的脸。

    青竹不疑有他,只是忽然想起其他姐妹说过的,俏脸忽然一红,手指捏着衣角拧在一起,一双眼睛躲躲闪闪,不知应该看向哪里,犹豫许久也没能开口。

    这仙宴阁后院之中,有亭台楼阁无数,除却客房之外仍有许多,也便豢养了不少如同青竹一般的少女修士,有些早便已经有了新的主家,也有些至今还是孤身一身。却要真个说来,今日何伟这一场宴席上本不该有这些少女修士出现,可仙宴阁的伙计掌柜却忽然瞧见主家少爷难得来一次,更带了这许多的学院朋友,就不敢轻心大意,自作主张将原本勉勉强强才能算是上得了台面的席宴提升规格,到了真仙宴之下的第一等。却也正是因为这是伙计掌柜自作主张,方才没有挑选少女修士的过程,而是由那伙计亲自走了一趟,将大抵算是最好的一群姑娘叫了出来。

    青竹就也是其中之一。

    而这些被仙宴阁豢养在后院楼阁中的少女修士们平日里无所事事,也便经常会闲聊一些新主家的事。有些姐妹早便已经被卖了出去,口中言说那些公子主子什么的,大都是些急色之辈,当天才刚刚找见新主,夜里就要入房,几乎无一幸免,更有甚者一夜多次,天天如此,就让其中一些不太走运的姐妹如同明珠蒙尘般,脸色始终不好,就连走路都显得腿脚无力,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好在眼前的这位公子似乎并非那般毫无节制之人。

    青竹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数次之后,方才终于小心翼翼问道:

    “那公子,今夜可要留在青竹这里?”

    云泽一口糕点直接噎住,差点儿就没背过气去,手忙脚乱一连喝了半壶茶水才终于将糕点送下去。

    他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青竹,可后者却是俏脸红彤彤,垂着脑袋腼腆笑着,小手柔柔嫩嫩,却是将衣角都快卷得撕裂了,始终不敢抬头对上云泽目光。

    可青竹越是这番模样,就越是像极了任君采劼的模样,便连云泽也开始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有些躁动难安。

    “不,不了。”

    好半天之后,云泽才终于勉强开口。

    “明日一早,学院里还有事,不能多待。”

    说完,云泽就又塞了一口糕点进嘴里,免得尴尬。

    青竹也跟着松了口气。

    尽管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这仙宴阁后院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被从小教导要如何服侍日后新主公子,更在仙宴阁特意请来的老鸨教养之下,学会了许多床笫之术,不敢说十分精通,却也十八般武艺样样不差,只待实战过后,才能真个懂得如何才能讨得新主公子的欢心。可终归说来,姑娘只是姑娘,多多少少有些放不开颜面,更每曾想过今年便就已经找到了新主公子。若说是已经做足了准备,随时等待新主公子宠幸,那是有些自欺欺人,便连先前问出那么一句,都是青竹鼓足了勇气。

    却也恰好是黄鸟遇见雏鸟,谁都不敢放开了脸面。

    “对了,公子,还有一事青竹忘记与你说了。”

    青竹重新给云泽沏上一壶茶,已经恢复往常自然。

    “先前姜公子特意来过一趟嘱咐了青竹一些事,说是他已经特意吩咐过,若日后云公子再来仙宴阁,便尽管随意就好,只要不是真仙宴,就所有花费全都记在他的账上。当时姜公子还开了个玩笑,说真仙宴他还真的请不起,若公子您要有意想要见识一番,还得自掏腰包才行。而除此之外的,便是让青竹代为转告,说是姜公子与您的那些朋友有些已经自行离去,却也有些今夜便要留在这里,而云公子今夜是走是留,全在您自己。”

    “我,不留了,不留了。”

    云泽连连摆手,一脸窘迫的样子,反而惹得青竹娇笑出声。

    而青竹毕竟只是负责将这些转告于他,说过了,没落下什么,也就算是完成了任务,不再多想,可云泽却是两根手指捏着一块糕点,皱眉沉思起来。

    先前席间姜北才刚刚说过了那些,而如今又这般行事,其中深意如何,也就十分明显了。

    可云泽却从未想过要以这种方式加入姜家。

    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被这样承认。

    “公子?公子?!”

    青竹在旁叫他两声,将云泽从沉思中唤醒。

    可云泽却是将手中糕点搁下,急匆匆便告辞出门,反而留下青竹独自一人端着茶水愣在原地,满心狐疑。

    出了仙宴阁之后,云泽方才踏出门槛,脸色就陡然一变。

    门前那两座白玉狮子威压浩大,即便不曾正眼对上,却也仍是身处其中,便让云泽一时间满脸红胀。也好在气府中灵决古经颇为神妙,将压力化解,也便让云泽很快就缓解过来。

    顶台上,有一男子早便等候多时。

    他身上气机波动分明才不过三品练气士的境界,可却在白玉狮子的威压下坦然自若,而见到云泽慌里慌张快步迈出门槛之后,稍稍一顿便就恢复过来,眼中眸光一亮,自言自语一声“果然没看错”,便趁着云泽还未离开,快步上前。

    “云公子。”

    男子面含浅笑,拱手一礼。

    “在下宋彦斌,亦是今年新生,幸会。”

    “宋公子。”

    云泽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依着礼数规矩还了一礼,更不好再如先前般加紧时间返回学院去找姜北问个明白,就只得暂且驻足,等待后话。

    那宋彦斌相貌堂堂,面含浅笑,却是不曾多说,只从宽大袖口中取了一封书信交到云泽手中。

    “云公子看过便知。”

    说完,宋彦斌就转身离开,不再继续逗留。

    云泽莫名其妙,皱眉瞧着那宋彦斌快步走下阶梯,手里拿着那封书信,也不犹豫,当场就直接撕开取出,一字一句阅读下去。却越是看下去,云泽脸色也就越发复杂起来,只因这宋彦斌在信中写得明明白白,他是出身北城东域的姬家,有意要将云泽招揽过去,一如先前姜北所作所为,只是一个在言语之间并无遮掩之意,堂而皇之,而另一个则是用尽手段取巧讨好。

    看过之后,云泽便将那封书信揉成一团,血气一震,将其化成齑粉扬散。

    此间方才算是通过入学考试的第一天,却已经接连两家向着自己投出橄榄枝,云泽脑袋里有些恍惚,可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沉重,毕竟此事并非小事,而无论选择哪一家,都意味着必将与另外的几家结仇,乃甚于会被列入必杀名单。

    也正因此,如何做出这般选择,也就成了重中之重。

    求得一家庇护,总比独身一人来得要强,而要加入哪一家哪一方,又能得到多少修炼资源的支持与身份地位的支持,就是必要考虑的关键之一。但在另一方面,其他几家若是得知如此,对自己的必杀之心又有多少,就也是必要考虑的关键之一。

    云泽还没被突然而来的关注与重视冲昏头脑,但也已经有些飘飘欲仙,便在之后回去学院的一路上,都在仔细斟酌着其中利弊。

    却要真的说起来,云泽对这些世家家族并无太多了解,乃甚于就连何为世家,何为家族,都至今也仍是没有一个足够清晰的概念。但就现下而言,仅只姬家姜家,却又同为人族八大世家之一,就已经足够让云泽十分头疼,不知应当如何决断。

    而也正是因那宋彦斌的出现,云泽原本还打算回到学院之后就去找到姜北问些事情,可如今却又不好再厚着脸皮去开口,就只得作罢。

    酝酿了一整个下午的雨,临到入夜时,才终于淅淅沥沥下了下来。

    入秋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云泽站在窗边,瞧着屋外黑云压城狂风起兮的模样,已经逐渐冷静下来。而如今弟子房的房间里也是只剩他一人,何伟大抵是留在了仙宴阁,只怕今夜也是不能回来了,得到明日一早集合时才能再见。

    小狐狸正趴在床上打盹,也似从来都不能睡够,是但凡有些闲暇,就定要假寐片刻。

    “依着那信中所言,就只需我加入东域姬家,此后即可终生享有姬家庇护,上等修炼资源、稀世灵决古经、灵株宝药、稀世法宝、搏杀术乃至搏杀大术,也是有求必应,更无需承担任何职责,反而是处处都被姬家荫庇如此顶了天的大好事忽然落在头上,就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不敢想象”

    云泽将手搁在窗台上,被细雨打湿。

    屋里一盏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许久之后,云泽才终于叹了口气,回到床边坐下,转身看着床上蜷成一团的小狐狸,眼神复杂。

    “这世上,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问了一声,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小狐狸只顾着自己睡觉,至少在云泽看来是如此,无需考虑其他,更无需为此烦恼。

    却如今窗外的风啊雨啊都是越来越大,云泽也就越发地冷静下来,总觉得如姜北口中所言这般九大圣地八大世家尽力招揽颇有天资的年轻一辈一事,有些不太合乎常理。尽管姜北也曾为此作出解释,可细细斟酌之下,也就仍是有着些许疏漏可循。

    倘若那九大圣地八大世家是要争夺一线生机,便只管培养自家后辈便是,大可不必再对外招揽。而若是如姜北口中所言之意般,那人族九大圣地八大世家,乃甚于一些野心勃勃的一流家族门派与妖族,都是为了广撒网捞大鱼,方才如此舍得花费大价钱对外招揽颇有天资的年轻一辈,就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尤其那位姬家出身化名宋彦斌的那封书信。

    其中许以云泽的好处,太多太多,多到有些令人不敢置信,让云泽怀疑宋彦斌只是在刻意吹嘘。

    如他这般并无出身来历的,便是死在外面,都未必有人在乎。

    便直接杀掉,一了百了,岂不更好?

    云泽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床沿,越是细想,越觉得其中有些古怪,便只得耐着性子将其搁置一旁,更打定了主意要厚着脸皮把姜北也忘在脑后。

    弟子房里。

    姜北面前的桌上,原本已经被云泽毁掉的那封书信如今却是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而其中姬家给出的优厚条件之诱人,也让姜北心下生疑。

    “姬家,竟会给出如此重利?”

    姜北眉关紧皱,有些想不通其中道理。

    如云泽这般,若非先前在饭堂受顾绯衣服侍进餐一事,也就断然只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穷苦小子,不会如何地引人注目。毕竟云泽如此年纪才不过气府境修为,便摆在那些只在一流的家族门派之中,也是无力争夺麟子身份之人,又如何能让姬家抛出如此重利将其招入门下?

    便如姜北先前所为,也不过是早先便已经在北城南域认识云泽,知晓他生活不易,方才动了恻隐之心。却依着姜北对云泽的了解,便是他如此应允云泽可以在仙宴阁随意吃喝,无需付钱,云泽也决然不会轻易接受,真就厚着脸皮忘乎所以。也正因此,姜北才会放心大胆许下重诺,让云泽在仙宴阁的所有花费全都记在他的账上。一来只是花费一些金银罢了,身外之物,对姜北而言算不了什么,却能换来一个人情,让云泽能够记得他。二来也是暂且示好,毕竟云泽忽然就在一月间登龙直上,由九品武夫一跃成为一品武夫练气士,如今更在短短时间就沉淀修为,练武练气一同突破关卡,鱼跃龙门,开辟气府,其天资如何,就变得有些难以确定。

    可如此一来,云泽又是否值得招纳进入姜家,也就可以留待日后再行定夺。

    却即便云泽当真可入姜家麾下,届时,姜家给出的条件远远比不上姬家手笔,不仅是将修行资源一并送出,更许以灵决古经、搏杀大术,乃甚于诸多灵株宝药与稀世法宝。

    “无需承担任何职责,反而处处受到姬家荫庇?”

    姜北深呼吸一次,眼神阴郁。

    “姬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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