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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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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云崖下,忽然吹起一阵阴风,黑云盖雾都被搅动起来。

    紧随而至的,是云开猛然冲出的身影。

    “云开,你疯了?!他可是命桥境,你猜不过”

    云鸿仁脸色急变,却话没说完,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只能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依着天下人的看法,九品之境也才将将踏上修行一道,却远远算不上登堂入室,俗话说狗肉上不了桌子,大抵便是这样的道理。而九品境界的修为本就拿不出手来,更枉论总被人看作是下等人才会走的练体路子,若这两者结合起来,一旦说了出去,还回来的除了耻笑,只怕就再无其他。

    九品凡人境,内分九品,下三品修行皮肉筋,中三品修行骨血髓,而上三品则稍有不同,便拿练体武夫来讲,就是一身精气血气犹如炉火旺盛,能够通达四肢百骸,才能勉强算得上登堂入室,可以将之与凡人区分开来。

    却话归如此,无论云泽也好,云开也罢,不过也就九品武夫的境界,放在任何一个修道山人眼里,都与凡人无异。却此间,云开展现出的身法速度却着实有违常理,那疾走如鬼魅一般的身影,身法速度奇快,全身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虽是摇摇晃晃却又端的迅猛刚烈,直冲云鸿阳时,他手里握住脖颈领口一枚物件,旋即金光大作,化出一枚二十余指来长的金刚杵握在手中,其上纹络卷起罡风,凛冽有声。

    云鸿阳原本见到云开不自量力,要以弱击强,以下克上,心里尚且有些不满愤恨,更有许多轻蔑,却他尚且没能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云开就已经逼近他的身前。而至此时,云鸿阳脸上神情才终于猛地一变,知道是自己小瞧了云开,如这般身法速度,只怕是上三品的练体武夫想要做到都是极难。

    却不知云开是如何能行。

    心思如电急转,云鸿阳来不及多想,立时抽身后退,躲过一杵,旋即两眼之中星光流转,幻出三千星辰生灭,陡然间激射出两道神光,比起利剑还要锋锐,璀璨夺目,直奔云开头颅而去。

    这般杀招,便有金石阻拦,也得崩裂,更枉论血肉之躯?却云开头也不转,身形仍是保持先前砸下状态,直至神光临体,方才腰杆一转,是以着实难以形容的古怪姿势躲了过去。而其脚下站稳之后,猛一发力,就追着接连后退的云鸿阳而去,犹若跗骨之蛆,其两肩松垮,弓腰塌背,可手臂却犹似灵蛇,接连交替,轮转劈砸,便连右手掌握金刚杵也跟着接连砸下,呼啸有声,迫得云鸿阳险象环生,纵是偶尔还手,却也奈何不得。

    虽说九品武夫之境气力有限,可云开却身法古怪,看似乱走,却实则身步有章,而全身更似无骨,两臂相通之余,就连通劲之法都极其古怪,非得沾衣发劲,是招法冷脆,大开大合,放长击远之势,才能游刃有余,更气劲之强,击空有声,加之金刚杵蛮横,就绝非九品武夫所能及,方才逼得云鸿阳只能倒退躲闪,无力还击。乃甚于在云鸿仁眼中看来,纵是一品武夫全身精气血气已经通达四肢百骸,也最多不过如此便罢。

    只瞧得短短片刻,云鸿仁便已经瞠目结舌,是从未想过练体武夫也能如此强横。

    而身在其中的云鸿阳更是有苦难言。

    便说云开也好,云泽也罢,其身段本就颀长,如今打拳章法,是两臂通背,轮转劈砸,大开大合,放长击远,便无论云鸿阳如何还手,云开都有躲闪余地。而若云开只凭着武夫一身精气血气便罢,却他手中金刚杵端的猛烈,金光灿灿,呼啸有声,更偶尔砸空时落在地上,都要留下一个土石崩裂的深坑。

    鬼山恶土非比寻常,土石本就极为坚硬,便是换了云鸿仁出手都未必能够如此,要说仅凭云开这一身气劲就将鬼山土石打得崩裂留坑,云鸿阳是打死也断不能信,而究其根本,只怕原因就出在云开手里那只金刚杵上。

    佛门宝器,无论何种,自来克制阴晦鬼物。却克制终归只是克制,这鬼山恶土又非寻常恶土,乃是天下人谈之色变的生灵禁地之一,若那佛门宝器金刚杵稍有寻常,便断不能如此这般。

    那金刚杵有何来历?

    云鸿阳自是不知,只怕就连早先便已经将那金刚杵拿在手里仔细看过的瑶光圣主,与将之赠给云泽的姜北,都是丝毫不知。

    稍一分神时,云鸿阳耳边忽然听闻呼啸风声,再看时,那金刚杵已经临到脸前,便立时色变。云开自是不留情面,反而见到机会后,眼神中杀机更甚,手如铁,腕似棉,一身气劲通腰过背,递传肘肩,便陡一砸中,云鸿阳就口中喷血,半张脸都塌了下去,嘴里喷出来的鲜血里还带着几颗已经碎掉的牙齿,踉跄倒地。

    云开得理不饶人,身若无骨,摇晃两步便急追而去。可云鸿阳亦非等闲,甫一落地便立时翻身倒退出去,脐下三寸气海中有神光射出,化作一枚莹白玉盘,迎风见涨,直至尺许,上嵌八宝,是轮、螺、伞、盖、花、罐、鱼、长。而此般法宝方才一现,云鸿仁脸色便猛地一沉,认出了那八宝玉盘的来历,是山上云府众多仆从下人当中的寺清子所有,大抵也是云鸿阳的另一件底牌。

    “没想到,寺清子竟是将宝压在了他的身上。”

    云鸿仁脸色正难看,青槐的声音却从后方传来。

    他与雪姬一并现身,不再暗中跟随其后。而话音落地,青槐便已经走上前来,盯着那八宝玉盘悬空而转,向着云开落下道道非紫非金的迥异剑气。一时间,剑气千幻,如雨密集,诚如云开那般身形诡谲,也在躲闪中难免受伤,接连见血,却终归不过皮肉罢了,反而追势不落分毫,短短瞬间便直接冲了过去,可到底也是衣袍尽裂,遍体鳞伤的下场。他面容狰狞,手中金刚杵继续抡砸,更不顾云鸿阳招来八宝玉盘,以其上镌刻黑罐喷吐汹涌剑气长河。却紧跟着,青槐便紧皱双眉,雪姬也脸色阴沉,云鸿仁更是面带惊恐之色,是云开不闪不避,竟是迎着剑气长河直接冲了上去,抡起金刚杵绽放佛光伟力,凶悍砸下,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云鸿阳见状,眼神中出现恐慌,迫不得已收了八宝玉盘,折身退后。

    “呸!废物!”

    云开一杵砸在空处,土石崩碎,留了一个深坑。

    他起身啐了一口,面上满是血迹,却依然带着狞笑,分明可怖。

    云鸿阳气急,神态狰狞,咬牙切齿,并不答话,只掌心拖起八宝玉盘,白净玉盘之上却显化乌光流转,勾勒灵纹,化出一条鬼气骨鱼来回游动。那骨鱼并无血肉,仅有骨骼,通体漆黑,满布尖刺,堪得诡异非常。

    “寺清子倒是尽力。”

    青槐见状,当即冷笑一声。

    这八宝玉盘非同寻常,仅凭云鸿阳命桥境的修为,是断然不能施展其上八宝神威。却眼下所见,前有黑罐,今有骨鱼,分明是那寺清子在这八宝玉盘上动了手脚,方才致使云鸿阳命桥修为也能施展八宝神通。而在原本说来,这八宝神通到了云鸿阳的手里,本该是用作应对云鸿仁,只不曾想多了云开这么一个变数,逼得他底牌尽出,却也被接连迫退。

    雪姬始终不曾开口说话,只是盯紧了不远处一块凸起黑石上蹲坐如同猢狲一般的山肖。

    后者面上带笑,两只眼睛都弯成了缝隙,手里把玩一枚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漆黑石块儿,作壁上观。

    “阳哥儿修的是九转星辰经,气府星辰有九转之力,却至今也方才一转,仍是留有余力。”

    青槐再度开口,意思不言而喻。

    云鸿仁只冷哼一声,眼神中已经再无不忍,满是杀机。

    而在落云崖边,云开已经再度缠上云鸿阳,任凭那骨鱼穿梭,神出鬼没,却云开总是未卜先知,闪躲之间两臂轮动,一拳一杵皆是呼啸有声,愈发凶悍。那云鸿阳闪避不能,又被砸中一拳,口鼻冒血,禁不住低吼一声,折身上前,将八宝玉盘当作刀剑,迸发神光,斩向云开腰间。

    却相较而言,云开反应更快许多,立时矮身伏地,再一翻身,金刚杵便猛地砸在八宝玉盘上。铿锵一声过后,云鸿阳手臂颤抖,掌心灵光溃散,便连八宝玉盘都径直飞了出去。骨鱼紧随而至,却方才临近不躲不闪的云开后心,就忽的一颤,凭空消失,而云开却仿若未曾察觉,兀自逼近,接连跟上的两拳一杵颇为迅猛地砸在云鸿阳的脑袋上,径直将其砸得头破血流,两眼发黑,险些就要昏死过去。

    青槐鼻腔里发出一声长音,面有难色。

    “虽说都是泽哥儿,却不知这般出彩的技法本能,究竟归谁。”

    “都是泽哥儿?”

    云鸿仁一愣,面带狐疑,看向青槐。

    后者只轻轻点头。

    “他说他叫云开,但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名字,本质一般。泽哥儿便是泽哥儿,不会是别人。而眼前这个,可以说他就是泽哥儿,却又不完全是。真要说来,大抵算是另一个泽哥儿罢。”

    闻言,云鸿仁仍是有些不解,却也只是眼神中尚且带有些许困惑,未曾多问。

    而在一旁,山肖眼见云鸿阳踉跄倒地,被云开径直一跃而去,抬脚便一连三次跺在云鸿阳脐下三寸气府所在,皆是势大力沉,让原本尚且留了一些底牌用作对付云鸿仁的云鸿阳彻底没了后着,便其气府中修炼九转星辰经的星辰底蕴都再难转动半分,更枉论二转之力。而云开则是跟着便高高举起金刚杵,面上满是狞笑,就要将其结果,那山肖方才终于收敛了面上笑意,皱起眉头。

    雪姬一挥大袖,将双手负于身后,紧盯山肖。

    却那猢狲一般蹲坐在凸起黑石上的山肖又笑了起来。

    “都是云家子孙,这般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接话的并非雪姬,而是云开。

    他满脸血迹,面露讥笑地看向山肖,稍稍抬脚,跟着就再度踏下,将云鸿阳气府中勉强凝聚起来的几分气劲再度震碎,口中咳血,就连瞳孔都已经有些涣散。

    “讲真的,若不是那老不死的东西将我镇压十五年,云鸿阳也断然活不到今日,哪怕不出云府大门,有那老不死的东西给他坐镇撑腰,我也定会找到机会宰了他。只可惜,这混蛋脑壳儿太硬,先前那两拳一杵都没能宰得了他。但脑壳儿硬,这里,可还硬?”

    说着,云开便将金刚杵猛地砸下,直奔云鸿阳喉咙而去,丝毫不曾想过后果如何。

    山肖皱眉,却也未曾阻止,摇头一叹便罢,神色间更是颇有些玩味地看向云开。而原本还因山肖出言制止就有些放松的云鸿阳却是终于回过神来,眼见金刚杵已经落下,猛地便提起一口中气,嘶声吼叫,睚眦欲裂,强行运转气府中星辰底蕴接连两转,迸发一道迷蒙星光,将云开肩膀贯穿,鲜血四溅。

    “山肖,你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云鸿阳终于明晓,心思电转,方才记起那向来狡诈的山肖也就只是说过会将宝压在他的身上,却从未说过已经将宝压在了他的身上。而至如今境地,那鬼仆山肖就已经全然指望不上,云鸿阳也再无留一手底牌对付云鸿仁的想法,竭尽全力运转气府中星辰底蕴,接连两转,挣脱压制,翻身而起,一双手掌也都化作透明一般,环绕朦胧星光,有三千星辰在其中幻灭不定,尽都拍向云开。

    却纵是如此,云开面上神情也是丝毫未动,不曾觉得疼痛一般,反而嘴角笑意更甚,面上神情亦是更加疯狂病态。他肩膀已被贯穿,鲜血淋漓,骨刺狰狞,便右手一松,金刚杵落下,跟着就借云鸿阳挣脱起身时的掀动之力,身形旋转,重心压后,用左手接过,径直将那金刚杵底部尖锐对准了云鸿阳喉咙所在,猛然刺出。

    “死!!!”

    云鸿阳两眼猩红,睚眦欲裂,掌中幻化星辰铮铮而鸣,却云泽身形更快,将重心下压,稍慢些许的脚步接连画圆转出,甩身而过,凭云鸿阳也只见到身影一晃而过,跟着云开便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像是兄弟情深,拥在一起,可他手里的金刚杵,却是已经结结实实地扎进了云鸿阳的脖颈。

    佛门宝物,染血而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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