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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符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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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

    七点整,手机的闹铃声准时响起,而在往常总会有些起床困难的云泽却直接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一阵畅快的呻吟。

    难得的神清气爽让云泽有些不太适应,似乎就连屋里的温度都莫名变得有些阴凉--毕竟白天的工作相当劳累,而下班之后也同样没有闲着,体力脑力的消耗相当严重,便是练武的身体也承受不住,脸上是每天都带着隐藏不住的倦意。而话说回来,自从放假之后,云泽也就只在早上起床之后才有时间可以练练拳脚功夫,让身体不会因为每天的工作而日渐荒废,可真正起到的锻炼作用却微乎其微。更何况他三餐不定,营养不良,否则怎么也不会落得这么一幅文弱的模样。

    小狐狸一如既往地趴在云泽胸口的地方睡了一夜。

    却在往常的时候,一旦云泽醒了过来,小狐狸也就该睁开眼睛伸个懒腰,再顺带着打个哈欠或是抖抖身子,然后自觉去到一边不会影响云泽。可今天这手机的闹铃已经响了好一半天,小狐狸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如果不是见着它的身子还在一起一伏,云泽都要以为小东西已经没命在了。

    叹了口气之后,云泽小心翼翼把它抱到一边,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

    可屋里却莫名其妙就一片狼藉,许多原本摆在各处的物件都莫名掉在了地上,一些玻璃制品的碎片更是随处可见,让云泽有些愣神。而回神之后,云泽也只当是小狐狸白天睡得多了,夜里精神,就不免有有些亢奋,到处乱跑的时候碰倒了那些物件。

    反正也不值钱,白送都没人肯要。

    云泽啧的一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趁着机会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就当作已经教训过来,之后便没再打扰小狐狸睡觉,是从衣橱里随便找了身宽松的衬衫短裤之后又专程拿去客厅才穿上。就连出门的时候,云泽也是用钥匙在门外拧住门锁,以免关门的时候声响太大,打扰了那个越发有些贪睡的小家伙。

    依着往常的习惯,起床之后,云泽总要跑去阁楼阳台练几遍拳法。

    如今的时代不比往常,便自从灾变之后,社会生活逐步恢复稳定,而人们也渐渐接受了那些足以颠覆所有幸存者世界观的变故。但话虽如此,凡人毕竟只是凡人,鲜少有人曾在灾变之前真正接触过古武炼体和玄门修真,算是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之后,那些个家族圣地之流的掌权者们就只能在凡人可以接受的原有基础上进行改革。

    但年龄大的再要学习这些是为时已晚。依着那些人的说法,大抵就是什么先天真气散尽、体内杂质沉积、经脉闭塞不通的理由,诸如此般。倘若这些年龄大的定要坚持入道,便只有武夫一途可走,却也前途暗淡,登堂入室都难。

    而对于那些年龄小的来讲,最容易接受的大抵就是如同学校课程安排一样的改革,便经由那些仙人一般的掌权者们商定之后,就有了如今“龆龀以启蒙,舞勺豆蔻以入道”的规矩。

    云泽就恰好在学校建立之初的时候赶上了所谓入道的年纪。真要说他运气不错,这也算是第一批踏入修行一道的凡人了,先人一步便快人一步,多多少少有些好处可言。却要说他运气极差,那也真是如此--所谓启蒙,可不是凡人所讲的读书识字以明事理,而是关于修行一道的认知启蒙,其中道理繁复,不一而足,便那些自幼长在家族圣地里的同龄人也不敢言说自己已经通晓了其中的冰山一角,更何况如同云泽这般的无知凡人。

    就事到如今,云泽这批率先踏上修行一道的凡人也才刚在启蒙和修行的方面勉强入门。

    一套五步拳打了几遍之后,云泽已经额头见汗。他缓慢收势,依着六字呼吸法继续吐纳,吸引天精以养炼肉身。

    虽说这五步拳最是简单,却毕竟出自那些神仙一般的人物手里,就绝非凡俗所见的五步拳可以相比。然大同大异。大同之处,在于拳套相同,讲究弓、马、仆、虚、歇五种步型和拳、掌、勾三种手型,又讲上步、退步,及搂手、冲拳、按掌、穿掌、挑掌、架打、盖打等不同手法。而所谓大异,则是在于呼吸吐纳的不同,需得预前叩齿、搅海、咽津,后以嘘、呵、呼、呬、吹、嘻六字长息吐气,念时耳不得闻声,吸时耳亦不得闻声。

    可这一番大同大异,云泽已经学练了整整五年也没在自己身上见过什么大的变化,只在强身健体的方面有些作用。再反观他人,大多都是成效显著,以拳穿墙是轻而易举,更有甚者,早在两三年前就可双肩担起五百斤是轻而易举,乃至生出气感,开始以灵气天精蕴养肉身,而至如今已时过两年,便更加夸张了许多。虽说这是比起那些自幼便在家族圣地修炼的天之骄子还有极大差距,可一旦放在凡人中间,就绝对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即便那些神仙一般的人物也会对其青睐有加。

    所谓天赋,大抵如此。

    而修行枯燥,也不外如斯。

    一刻钟后,云泽才结束了最后一次呼吸吐纳,却再活动一番腿脚也没觉得跟之前有什么区别。默默一叹之后,云泽下楼回房,收拾了昨天晚餐后留下的狼藉,又煮了两碗清水菜汤。

    但小狐狸却一直在睡,到云泽出门上班了也没醒。

    掐着时间点儿赶到尚武健身房的时候,大腹便便的中年经理也才前脚刚进门,却见面就是一顿喋喋不休,训斥云泽工作不积极,每天都得掐准了时间才行。再之后,中年经理就丢下云泽不再多管,毕竟工作内容就是派发传单,偶尔也会帮忙留在店里处理一些杂事,所以云泽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去做。

    从仓库套着熊玩偶服出来的时候,云泽又恰好见到了正在前台附近接水的姜北。

    “今天来得早啊,北哥。”

    云泽一边整理熊玩偶服的领口一边笑着打了声招呼,心里暗自奇怪姜北的反常。

    在尚武健身房兼职了一个月的时间,经常光顾这里的常客都有哪些,又有什么习惯,云泽也都大概知道一些。尤其姜北,他在云泽而言算是这家店里最熟悉的客人,没有之一,总是习惯在十点左右才来健身,到十二点结束,下午则是两点到六点,一直如此。

    但现在才刚八点过半而已。

    “今天起得早,闲着没事儿就直接过来了。”

    姜北收起水杯,起身笑着应了一声,眼神自然上瞟,紧跟着眼神里就不留痕迹地闪过一丝诧异,旋即看向云泽的脖颈,略微皱眉。

    “你脖子上一直戴着的东西呢?我记得应该是护身符?还是其他的什么?黄色的那个。”

    闻言之后,云泽当即一愣,随后低头看向自己的领口,又伸手在里面抹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那枚已经戴了很多年的黄纸护身符没了踪影。

    “丢在仓库了?还是今早起床的时候就没了?”

    姜北走近过来,把一边的手肘靠在吧台上,看似无意地顺便问了两句。

    但云泽只是抿住嘴角,面带难色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没注意。”

    一边说着,云泽又在身上找了片刻,却直到脱掉了整件熊玩偶服也依然没见护身符的踪影。

    云泽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他手忙脚乱地把熊玩偶服又翻一遍,之后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急匆匆地转身跑去仓库,在之前换衣服的地方又是一顿乱翻,却还是没能找到。

    护身符是云泽自打记事起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像是黄符折叠而成却水火不侵,便无论洗澡睡觉,从不离身。但真要论起护身符的来历,云泽也所知不多,唯一还能记起来的就是这枚护身符是他那个体弱多病的父亲亲自给他戴上的,并且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在十八岁成年之前都不许把它摘下。

    但现在距离云泽的十八岁生日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尽管那个家庭并不怎么美好,那些曾在云泽童年时留下的阴影也始终没有抹除,哪怕到了今天再回想起来,云泽也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会瑟瑟发抖。但也正是因此,父亲的慈爱和庇护就在云泽的回忆里越发重要,而父亲曾经的叮嘱

    云泽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手脚冰凉,冷汗淋漓。

    当姜北从后面跟上来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从仓库里跑出来的云泽。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还是姜北眼疾手快,按住了云泽的肩膀,这才不会一起翻倒在地。可从来对任何事都是不急不躁的云泽这次却连道歉都没有,只是抬头张大眼睛看了姜北一眼,之后就慌慌张张地绕了过去,径直奔出门外。

    姜北愕然,旋即皱眉,右手几根手指搓了搓,满手湿意。

    “这小子吃错药了?”

    暗自嘀咕一声之后,姜北把手上沾到的汗渍在裤子上随便擦了两下,又想起先前云泽抬头看他时脸色发白的模样,越发觉得不太对劲,就赶紧跟了上去。

    这北城南域说大不大,却说小也不小,而云泽也是一路跑跑停停,每次在路边见着什么跟那护身符相似的东西就都会过去一看究竟。可这一路走来,护身符始终没有找到,姜北也一直皱着眉头跟在后面,直到进了小区上了楼,一路跟进了云泽家里。

    三室一厅的房子已经相当老旧,陈设摆放还算整齐,但客厅屋顶却有不少裂痕,大抵是灾变那天所至,而屋顶角落的地方也就不免有些漏雨阴湿后造成的霉迹,云泽又不曾清理,就一直留在那里,相当难看。

    姜北一阵皱眉,却也未曾多说,只听见旁边的另一间屋里传来声响,便走了过去。

    入眼之处,满屋的狼藉,各种陈设摆件到处都是,遍地的玻璃碎片甚至让人难以下脚。而云泽就在屋里正到处翻找,哪怕很多地方已经找过好几遍也仍是不肯罢休,他额头汗迹更多,面如金纸,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粗重,带着颤音,嘴里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到底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忽然从床上堆成一堆的被褥里钻了出来,然后跳到床头柜上趴着,一双眼睛恹恹无神地看着云泽。而姜北也看得清楚,那就是只普普通通的小白狐狸,便没去理会。

    “云小子?”

    姜北尝试着叫他一声,但云泽却毫无反应,自顾翻找。

    见状,姜北脸色微沉,快步走上前去,玻璃碎片踩得咔咔作响。待到近前,姜北直接伸手抓住云泽两肩,制止了他毫无意义的翻找,然后把他掰正过来,跟着就对上了那双已经血丝满布的眼睛。

    狐眼本媚,却如今所见是端的有些狰狞可怖。

    “你”

    姜北愣了一下,旋即皱眉,两手一沉,压住云泽肩膀,旋即放手退后两步,可云泽却已经动弹不得,只身体还在轻微颤抖,挣扎不能。

    姜北面色凝重,上下审视,一双眼睛里流转出莫名光泽,如玉明莹。

    “怪事儿。”

    他盯着云泽看了许久,满脸狐疑。

    “昨天的那只厉鬼确实没了,虽说妖气还在,但也不该让他变成这样才对。嘶”

    姜北伸手搓了搓脸腮,仍是想不明白云泽怎就忽然得了失心疯一样。他左看右看,又围着云泽转了半圈,这才忽然瞥见地上的一团黑灰,遇风不散,纹丝不动,便蹲下身去用手指捻了一点儿在手里轻轻揉搓,然后拿到眼前细看,又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黄符灰?”

    姜北一愣,满脸诧异地抬头看了云泽一眼,又稍作思忖,这才捻起更多黑灰,然后起身来到云泽面前,把染了黑灰的手指给他看。

    “喏,你的护身符在这儿呢,已经烧成灰了。具体的原因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可以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会儿我把你放开的时候你可不许发疯。答应的话就眨两下眼睛,不答应的话就先站这儿冷静两天。你自己选吧。”

    说完,姜北就把手指上的黑灰搓了个干净,两手插兜,等着云泽的回答。

    越来越多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云泽胸前背后的衬衫,他死死咬紧了牙关,红胀着脸,身体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但姜北却只是挑了下眉头,一脸好笑地看着云泽。

    “瞧不出来,你小子还是头倔驴。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气府境的武修,真要这么简单就被你挣脱了禁制,那我也没脸修行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要么乖乖眨眼,咱们好话好说,要么你就站这儿冷静两天然后再乖乖眨眼。”

    说着,姜北脸上的表情忽然严肃下来。

    他本就一脸凶相,此时便显得尤为吓人。

    “你也是个九品武夫,在学校学了有几年了,应该知道这些。有些事可以坚持,但有些事却不能太过坚持,否则一旦心境蒙尘,生了业障谁都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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