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弱点
南柯用手按了按床榻，很软，休息时躺在上面应该会非常舒服。
他留恋地又多摸了一会儿。
不料桑雪弥的声音忽而传到耳中。
“南师弟，一天做一个任务的安排，其实是考虑到了你的学业。”
南柯闻言顿住。
“没什么事就做今天的功课吧，既然刚好住在一块，我也可以给你讲解。”
对方话里尽是为他考虑之意，似乎没有任何坏心思。
当然南柯是绝对不会信的。
他脑洞大开地想，桑雪弥说不准是意图借功课掏空他的精力，让他发现了不对也有心无力。
哼，灵躯最不缺的就是精力，可以做到全天候无休待机那种程度。
如果真要拼精力，痛苦的只能是别人。
是夜。
南柯完成功课后拒绝修炼，躺在床上就沉沉入睡，如果不是还有轻微的呼吸，简直就像个假人。
桑雪弥叫了几遍没得到回应，便熄了灯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地看向南柯卷在厚重被褥里的身躯。
窗户大开着，轻飘飘的风从外面吹进来，扰乱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
桑雪弥心里也是复杂的。
他对一个相识不足三天的人产生了异样的情感，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告诉他要抓住对方，就像曾经追求喜欢的东西那样。
这样的情绪来得突然，他自己没来得及揣摩明白，就被裹挟着变得冲动不安。
现在没有杂事打扰，他细细捉摸，发现感情起源于昨日的魇境。
南柯扮演的易彻行和平日的易彻行区别不大，但始终比易彻行真实。
如果易彻行生气，那必然是端起架子，高高在上，不轻不重地给予斥责，再比照规则酌量惩罚。
南柯不同，他的情绪并非悬浮超然，也从不用淡然仁善的姿态掩饰自我。
最重要的是……
桑雪弥下意识摸了摸脖颈，那里似乎还残余着剧烈的疼痛。
痛感是那样真实。
那一刻，他感到他的生命被轻而易举地交付，并掌控在对方的手中。
他开始属于别人。
之后的一些时刻，他总控制不住想再度体会那样的感觉。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他整个人仿佛被烫了一下，赶忙站起身来。
南柯还睡着，呼吸弱得难以察觉。
“南师弟。”桑雪弥低声呼唤对方，没有得到回应。
他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走到南柯床头时，他再次呼唤了一声。
被遮掩大半的，清俊，犹带少年稚气的面容平静，微微勾起的唇角那边洒下小小的阴影。
桑雪弥静静看着，感到对方身上的迷雾又多了一层。
年纪看上去不大，又和易彻行有着若有若无的相似。
但不管和易彻行有什么关系，他都无法忽视心里的感受。
他俯身，哪怕几乎到了贴脸的地步，因为对方的呼吸实在微弱，他也没多少距离太近的不适感。
睡得真够熟的。
心里是这样想，但还是不放心，他从腰间取下一精致的雾罗香袋，打开个小口，对着南柯鼻下飞快一晃。
停顿了一会，他把南柯揪被子的手从被子上扯开，搭到自己的颈边。
被莫名奇妙的香味呛到，还在尽职尽责装睡的南柯脑袋骤然一片空白，觉得手摸到的不是什么温润的人体，而是集合的针尖。
一定是还记恨着那天他在魇境里用桑雪弥性命速通的事，现在要重温回忆，用痛苦来自我激励。
南柯本来还把大部分意识挪到易彻行那里添设定，这下急忙回神，提起心关注桑雪弥的动作。
桑雪弥正笼着他的手使劲，把他的手向内压。
手下感受到的有单薄的皮肤，坚硬的骨骼，还有微微跃动的动脉。
不管桑雪弥是什么感觉，他自己的手被压得很实，甚至有微微的不适感传来。
太狠了。
上次是在魇境里，他知道不会真的造成不和谐的后果，纯纯以看待游戏的心情，所以才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动手。
这次就不一样了，他无比深切地感受到对方是一个活物，对比起那边的温度，他因为心思复杂，手指变得越来越冷。
的确，桑雪弥现在看上去毫无防备，再加上灵躯用料扎实，只要顺着对方，再稍微加把力……
忽视莫名其妙的心理负担后，杀掉他不难，难的是处理之后带来的影响。
或许可以在大纲里添加点细节，用其他角色取代桑雪弥。
不过纸片人而已，死活看作者的意志不是很正常吗？
南柯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不易察觉地加了点力。
天云宗。
水桶粗的雷电骤然包围易彻行所在的整座主峰，霹雳闪光撕裂漆黑的夜幕，肆意破坏着主峰的一切设施。
修行之人遇到雷劫实在是不能再正常，但这阵雷并不针对人，似乎就是为了破坏一样，所至之处，草丛纷纷化作焦灰，石壁上也留下斑驳的灼痕。
易彻行盘坐于地，手上捧着笔记本，冷淡的眸子凝视着上面的内容。
崭新的，犹带湿意的笔迹在护眼的米黄纸页上若隐若现。
他刚刚添了一句“桑雪弥意外去世，被xxx取代”。
石室外，凶猛的雷霆挟千钧之势于周边肆虐。
僵持片刻后，笔记本上新添的字迹像是被不明之物吞噬了一样，一笔一划于纸上隐身，最后了然无痕。
紧接着，室外雷声渐歇，一切遭遇破坏的物件又恢复原状。
“呵。”易彻行长睫垂下，他合上并不遵循他意志的笔记本，艳丽锋锐的面上掠过阵阵冷嘲之意。
易彻行少年闯荡时，容貌吸引过许多人的注意，不然也无法和诸多漂亮又天资高的角色产生交集。但等他修为有成，处于种种考虑，开始有意模糊别人对他容貌的印象，基本上大多数人也只会觉得他是个高不可攀的少年英才。
高不可攀，少年英才。
都是动动手就能写出来的东西。
他身为作者，却对自己的作品失去了控制。这才是最值得挂心的事情。
一切渐渐平息，他能感受到时间在往添设定之前倒退。
再试一次。
易彻行还是没有成功。
他创造的纸片人，在其他力量的作用下，短暂脱离了他的控制。
视线回到南柯这头。
手下的生命崩裂，重组，再崩裂，再重组。
他心态剧崩，几乎不能再装睡了。
桑雪弥只感到思绪有些迟缓，目光所及仿若批了一层重影，窗外有雷电的残留的白色光影。
放开南柯的手时，他不巧看见对方眼睫颤动，面色惨白，身躯控制不住地发抖。
一副想醒却醒不过来的模样。
心里突兀地泛起轻飘飘的疼，桑雪弥摸出另一个香袋，把它往南柯鼻尖凑了凑。
“桑师兄，”南柯醒来后一下就坐起身，往窗边看过之后，语气飘忽，“打雷了。”
他的眼神里还残留着惶然。
桑雪弥紧扣掌心，语气轻柔地安抚道，“别害怕，我在。”
这是个好机会，沉浸在恐惧中的人总是更容易被卸下心防，走入内心。他控制不住地心疼对方难得的脆弱姿态，同时又禁不住沾沾自喜。
与此同时，他再度开始揣摩对方的身份。
按照常理，没有修士会畏惧雷霆，开始修行之后，每一次境界提升都会有雷劫考验。惧怕打雷的人，修行第一步都踏不出去。
他信了。
南柯心里为自己撒了几朵小花。暂时没办法除掉对方，不代表就对其毫无办法。
现在他主动暴露弱点，桑雪弥对他的信任度肯定有所上涨。
他想，现阶段他要尽可能的利用桑雪弥，通过登门槛效应让对方不断对他进行投入。
等时机成熟，他就立刻背刺，让桑雪弥也体会一下遇到白眼狼的苦。
到时候桑雪弥会发现不光他的弱点，甚至连人都是假的，本来心态就不怎么好，说不定被会直接崩掉。
此夜，双方情绪都很稳定，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愉快。